“到厨房去,再找一个罐子。确保它是干净的。装上井里打来的水,不要用河里的水。快点,小姑娘。”她跑了,泰塔这才打开了他的包。
敏苔卡立刻带着满罐的净水返回来了。泰塔准备了一剂汤药,在火盆上加热。
“帮我给他服下去。”当药已经煮好时,他命令那女孩。他教她如何扶着她弟弟的头,当泰塔把水一滴滴地滴入男孩嘴里的时候,让女孩轻轻抚摸着她弟弟的喉咙。哈伊安很快就可以自由吞咽了。
“我能帮你什么吗?”国王问道。
“大人,这里没有你的事。你更擅长的是毁灭而不是治疗。”泰塔让他离开但他自己的目光并没有从病人身上离开。一阵长长的静默后,当阿佩庇离开屋子的时候,只听到他的铜钉凉鞋重重地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
敏苔卡很快地没有了对泰塔的恐惧感,作为助手,她反应快,做事主动,她好像能预料到泰塔的意愿。泰塔在火盆上从他的包里熬了另一服药,她强迫弟弟喝下去。他们一起使他不落一滴地把药喝下去。她在他胸膛上被烫伤的地方涂上了止痛的油膏,接着他们一起用亚麻床单裹上哈伊安,然后把人和床单一起放到井水里,让他滚烫的身体得以降温。
敏苔卡来到泰塔身旁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儿,泰塔拉起她的手,将手掌向上翻过来。他察看了她手腕上的红色肿块,但是她尽力地把自己的手拉开。“那些不是瘟疫斑点。”她尴尬得脸都红了,“它们只是跳蚤咬的。宫殿里跳蚤到处爬。”
“哪里有跳蚤咬,瘟疫就到哪里。”泰塔告诉她,“脱掉你的连衣裙。”
她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让裙子掉落到了脚踝处。她裸露的身体,不但苗条迷人,而且健壮结实。她的乳房乳峰初露,昂起的乳头像成熟的桑葚一样出现了圆点儿。三角状松软的绒毛在她修长匀称的大腿之间半隐半现。
一只跳蚤从她白皙的肚子上跳起来。泰塔敏捷地在空中一下子掐住,然后在指甲间碾碎了。那昆虫在她褶皱齐整的肚脐眼周围留下了一串粉红色的小点儿。
“转过来。”他命令道,她服从了。另一个讨厌的昆虫在她的背上朝她那结实圆润的臀部间的深深的裂缝跳下去。泰塔用手指捏住它,将它闪着光泽的黑色外壳碾碎了。它膨出了一个血点。“如果我们不消灭你身上这些小寄生虫的话,你将是我的下一个病人。”他告诉她道。然后泰塔派她到厨房去取一碗水。在火盆上,他用干燥的除虫菊的紫色花朵煮了水,然后将她从头到脚地洗了一遍。他又敏捷地抓住了四五只拼命从强烈刺激的阴道药液里仓皇逃跑的跳蚤。
当裸露的身体擦干之后,敏苔卡坐在他的身旁。他们仔细地检查她的衣服,自然大方而友好地聊着,从接缝处和衣褶中清除掉最后一个跳蚤和它们的卵。他们很快地成了好朋友。
夜幕降临之前,哈伊安再一次排便,但是很少,在粪便里也没有血了。泰塔闻了闻粪便,瘟疫液的臭味不那么强烈了。他施用了更强的草药浓缩剂,然后他们一起迫使哈伊安喝下了另一杯井水。 第二天早晨,热病被降服了,哈伊安休息得更加舒服了。他终于排尿了,对此泰塔说那是有好处的,尽管他的尿是深黄色而且是酸性的。一小时之后,他排了更多的尿,颜色变淡也不那么难闻了。
“瞧,天啊!”敏苔卡惊叫道,抚摸着她弟弟的面颊。“红斑正在消退,他的皮肤也变得凉一些了。”
“你有天堂上仙女般治愈的触摸。”泰塔告诉她,“但是不要忘记了水罐儿。它空了。”
她急忙跑到厨房,立刻带回满满一罐水。她把水交给泰塔,唱起了喜克索斯人的摇篮曲。泰塔为她声音的甜蜜和清晰而感到欣喜:“倾听草地上的风声,小宝贝,你睡吧,睡吧,睡吧。倾听河水的流动声,我的小宝贝,做个好梦,好梦,好梦。”
泰塔端详着她的脸。在喜克索斯人眼里,它有点太大,她的颧骨太高。她的嘴也大,嘴唇丰满,鼻梁过高。这些五官本身没有一部分是完美的,但是每一部分和所有其他的部分相配的时候,却达到了巧妙的平衡,她的脖子长而得体。她的杏仁眼在弯弯的眉毛下真是美丽动人。她的表情活泼欢快。她的美别有风味。
“瞧!”她中断了歌声,笑了起来。“他醒了。”哈伊安的眼睛睁开了,他正在朝上看着她。
“你已经回到我们中间了。你这个讨厌的小家伙。”她笑了起来,她牙齿整齐,在灯光下白得晶莹发亮。“我们担心死了。你不许再这样了,永远不。”为了掩饰她的欢乐和眼睛里突然闪现的喜悦和宽慰的泪水,她紧紧地抱着他。
泰塔望着对面床上的两个孩子,看到门口阿佩庇那高大的身影。泰塔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多长时间了,他严肃地向泰塔点点头,接着转过身去,不见了。
那天晚上,哈伊安靠他姐姐的帮助,能够一点点坐起来了,能够用她姐姐递到他嘴边的汤碗喝汤了。两天以后,他的皮疹已经消失了。
阿佩庇一天要来到这屋子看上三四次。哈伊安仍然虚弱得还站不起来,可是当他的父亲一出现,他就以尊敬的姿势拍拍他的胸口,摸摸他的嘴。在第四天,他从小床上蹒跚地起来,拜倒在国王面前,但是阿佩庇阻止了他,把他扶回到枕头上。即使这样,他对孩子的感情也是显而易见的,阿佩庇没有说什么,几乎马上又离开了,但是在门口,他回望了泰塔一眼,朝他点了一下头,命令他跟着去。
他们单独站在宫殿最高的塔顶上。他们爬了二百级台阶才到达这个高度,从这里他们能够看到艾布纳城堡上方的尼罗河上游,它位于沿河向上十英里处。离底比斯不到一百英里。
阿佩庇命令哨兵下去,就留下他们两个在这高高的地方,以便于他们不被暗中监视或偷听。他站在那里凝视着那条向南而去的灰色大河。他身着全副的战服,结实的皮护胫和胸甲,剑带装饰着金玫瑰图案,他的胡子用猩红色的丝带编织以与他的礼仪裙袍相配。不相称的是在浓密的银白色的卷发上,他戴着金色的圣蛇、兀鹰和眼镜蛇的王冠。它令泰塔怒火中烧,这位侵略者和掠夺者认为自己是全埃及的法老,戴着神圣王权的标志,但是他的表情是平静的。他反而调整自己的思维去捕捉阿佩庇的想法。它们是一张缠结的网,缠得那么深又那么迂回,这使得泰塔也无法清楚地辨别它们,但是他能感觉到那里面的力量使阿佩庇成为可怕的敌人。
“至少他们说到你的一些事是真实的,巫师。”阿佩庇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你是一位很有本事的医师。”泰塔依然没有吭声。
“你能像在我儿子身上治愈好他的病一样,在我的军队里施展魔法治愈瘟疫吗?”阿佩庇问道。“我会付给你大量的黄金。黄金的数量多到十匹骏马才能够驮载得动。”
泰塔黯然地笑了:“阁下,如果我能施行这样的魔法,我也会从稀薄的空气里变出来一千万士兵,不费力气地解决你们的暴徒。”
阿佩庇转过头来,付之一笑,但是那笑中缺少任何幽默和友好。“你多大年纪了,巫师?特洛克说你已经二百多岁了。那是真的吗?”
泰塔没有听到他问话的任何迹象,阿佩庇继续说下去:“你的价格是多少,巫师?如果不是用黄金,那么我能够为你提供什么呢?”那是个反问,他并不等待什么回答,而是咚咚地走向塔北部的防护矮墙,倒背着手站在那里。他俯身看着他军队营地的上方和远方的火葬场。那里的火仍然在燃烧,烟在尼罗河绿色的水面上缓缓地飘过,然后消失在远方的沙漠里。
“你已经赢得了胜利,阁下。”泰塔轻声地说道,“但是你最好考虑一下你火葬的柴堆。在瘟疫的大火熄灭之前,法老会增援和重新组织他的军事力量,你的士兵们要再次准备战斗。”
阿佩庇烦恼得像一只狮子想抖掉身上的苍蝇似的晃动了一下身子。“你的坚持使我很生气,巫师。”
“不,阁下,不是我而是真理和逻辑令你很生气。”
“尼弗尔·塞提是一个孩子。我已经打败他一次了,我要再次打败他。”
“对你来说更关键的是,在他的军队里没有瘟疫。你的眼线会告知你法老在阿斯旺还有五个军团,另外两个军团在艾斯尤特。他们已经随着激流在河上北进。在新月之前他们将会到达这里。”
阿佩庇低声地吼了一下,但是没有回答。泰塔毫不示弱地继续说下去:“六十年的战争已经使交战双方的王国耗尽了财力和物力。你要传递你的父亲的遗产——六十年的流血杀戮吗?那就是你的儿子们要从你身上继承的遗产吗?”
阿佩庇对他大发雷霆,横眉怒目:“不要逼我太甚,老家伙,不要侮辱我的父亲——天赐之神萨利提斯。”表达了他的反对后又间隔了好长时间,阿佩庇又说道:“安排和这位所谓的上王国的摄政王纳加的和谈,你要用多长时间?”
“如果你给我通过你队伍的安全通行权和一条快帆船来载我的话,我能在三天之后到达底比斯。顺流而返会更快一些。”
“为确保你安全通过,我会派特洛克和你一起走。告诉纳加,我会在艾布纳那边的佩拉镇上位于河西岸的哈托尔神庙会见他。你知道那里吗?”
“那里我很熟,阁下。”泰塔说道。
“我们到那里谈。”阿佩庇说道,“但是告诉他不要期待从我这里得到太多的让步。我是胜利者,他是被击败者。你现在可以走了。”
泰塔坚持未动。
“你可以走了,巫师。”阿佩庇又一次让他离开。
“法老尼弗尔·塞提几乎和你的女儿敏苔卡一样的年龄。”泰塔固执地说道,“我希望你带她一起去佩拉。”
“出于什么目的?”阿佩庇满腹狐疑地看着他。
“在你的王朝和泰摩斯法老的王朝之间的一个联盟可能会保证两个王国之间的永久和平。”
阿佩庇抚摸着他的胡须,掩饰着他的微笑:“见鬼,你耍阴谋就像你配药一样在行,巫师。现在,在你的激怒还没超过我的宽容度的时候,给自己个坡下吧。”
哈托尔神庙是数百年前法老伊涅特夫一世统治时期在尼罗河上方满是岩石的山坡上开凿出来的,自从那时起,每一代法老都对它加以修缮。神庙里的女祭司们是富有又很有影响的女士团体,她们在王国之间长期内战期间设法生存下来了,甚至在时世艰难的时候都一帆风顺。
她们身着黄色的袍子,聚集在神庙庭院里的两座巨大的女神雕像之间。其中的一座哈托尔雕像将她刻画为长着金色牛角的黑白花斑奶牛,另一座是她的人性的显示:一位高大美丽的女士,她的头上戴着金色的太阳轮和牛角的王冠。
当法老尼弗尔·塞提的随行人员列队从东侧进入时,女祭司们合唱着,击打着叉铃,而阿佩庇国王的侍臣们则通过西边的柱廊进入。在会议上到场的顺序是一个激烈争辩的问题,这几乎让谈判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破裂。首先到场的会在现有的权力地位上增加气派和声望,而后到的会作为乞求和平的哀求者的身份出现。双方都不愿意放弃这种优势。
是泰塔提议了同时到场的应急办法。他还老练地解决了令人烦恼的双方主要参与者所穿服饰的平等问题。双方会有意地避开双重王冠。阿佩庇会戴着下埃及的红色王冠,而尼弗尔·塞提会头戴上埃及的白色王冠。
双方统治者的随从们挤满了宽敞的庭院,他们的成员相互冷峻严厉地面对着。他们的间隔实际上只有几步远,但是六十年争斗的严酷和仇恨在他们之间形成了巨大的障碍。
充满敌意的沉默被喧嚣的号角齐鸣和青铜锣的轰响打破了。这是皇家团队从神庙的另一侧出现的信号。
纳加领主和法老尼弗尔·塞提严肃而缓慢地走出来,在高背的御座上就坐,而两位公主,赫瑟蕾缇和梅丽卡拉,温顺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在纳加御座下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因为她们是他的未婚妻。两个女孩都化了极浓的妆,她们的脸就像坐在她的阴影下的那尊哈托尔雕像的脸一样毫无表情。
与此同时,喜克索斯王室从神庙的对面一侧出来了。阿佩庇领着他们,他全副战装,高大威严,一副尚武的形象。他怒视着年少的法老穿过庭院。他的八个儿子跟在他后面;只有他最小的儿子哈伊安因为没有从瘟疫中完全恢复而未能参加这次逆流的旅行。像他们的父亲一样,他们也是全副的武装和戎装,昂首挺胸地摆出同样逞能的姿态。
当他从靠近尼弗尔御座站着的地方审视着他们时,泰塔想,真是一伙令人恐惧的血腥暴徒。
阿佩庇在他众多的女儿之中只带了一个和他一起来。像在沙漠里的一丛带刺的仙人掌之中的一株玫瑰,与她的兄弟们形成的鲜明对照,使敏苔卡的美更加显得光彩夺目。在对面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泰塔那瘦高的身影和银白色的头发,她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特别灿烂的微笑,那一刻好像太阳突然冲破了延伸在庭院上面的遮阳棚一样。从前这里的埃及人从没有谁看到过她,在人群里,有一阵轻微的声和低语声。他们对她的出现如坠五里雾中。之前传说所有的喜克索斯女人像她们的男人一样高大威猛,还比她们的男人丑上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