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将覆盖在尼弗尔脸上的亚麻布折叠着推到后面。他看起来像象牙雕刻的年幼的荷鲁斯神一样洁白可爱。泰塔轻轻地把他的头侧向一边,朝贝伊点了下头,他将皮器械袋放在了泰塔右手的旁边,打开了它。泰塔挑了一把象牙镊子,将其尖端很快地塞进了尼弗尔的耳朵里,拉出了羊毛塞儿。
他把装在一个小玻璃瓶里的深红色液体倒入自己的嘴里。通过一个金管儿小心翼翼地在尼弗尔的耳膜里冲洗着阿努比斯灵药的残渣。他向耳道的深处望去,很欣慰地看到里面没有发炎。接下来他把一种光滑的油引入他的耳洞,又重新把它们塞上了。在另一个小玻璃瓶里,贝伊已经准备好了灵药的解毒剂。他打开瓶塞,里面释放出一种刺鼻的樟脑和硫磺味。希尔特帮助他们把尼弗尔扶着坐起来,泰塔把整瓶的药液全都给他服了下去。
麦伦和其余的人一直以惶惑不解的心情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尼弗尔沙哑地咳了一声,因为迷信的恐惧,他们一下子从石板上跳到了后面,并做了一个抵御邪恶的手势。泰塔按摩着尼弗尔裸露的后背,他又咳了一下,呕吐出了一点儿黄色的汁液。泰塔一直在稳步地做他的苏醒疗法时,希尔特命令他的士兵们跪下,让他们发誓对见证的一切保密。士兵们浑身颤抖、面色惨白,他们发誓如果泄密,那么他们的生命将处于危险之中。
泰塔将他的耳朵贴到了尼弗尔的背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再次给他按摩,又听了一遍。他向贝伊示意,并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卷 干燥的草药,在神庙的一盏灯上点燃。把它举到了尼弗尔的鼻子下面。那男孩子打了个喷嚏,然后尽力将他的头转过去。泰塔终于满意地将他又用亚麻裹尸布包了起来,朝希尔特和贝伊又做了一个手势。
三个人转回到篮子旁。当泰塔搬出那个假底,露出另一具放在隔层下的尸体时,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这具尸体同样用白色的亚麻裹尸布裹着。
“过来!”希尔特命令道。“搬起来!”
在泰塔锐利目光的监视下,在希尔特严厉的命令下,他们将两具尸体交换了。他们将尼弗尔放到了篮子底下的隐蔽隔层里,但是却没有更换假底。贝伊蹲在篮子的旁边观察着尼弗尔,然后检查他的情况。其他的人把那具陌生的尸体放到了那块闪岩石板上。
泰塔猛地掀掉了那块裹尸布,露出了一位和尼弗尔大约同样年龄和体形的年轻人的尸体。他有同样浓黑的头发。获取这具尸体是希尔特的功劳。以这个国家目前这样的环境,弄到这样的一具死尸并不困难。瘟疫在这个省较为贫困的边远地区仍然肆虐横行。另外,来自城里大街小巷的信息中,有那么多斗殴事件的牺牲品、明目张胆进行谋杀的受害者和拦路强盗手下的冤魂。
希尔特曾考虑过所有这些来源。不管怎样,最终竟如此完美地满足了要求,他发现了对于年幼的法老而言最理想的替代者。城市的治安员在底比斯的案发现场逮住了这个孩子,他当时正在割一位最有声望的米商的钱夹子,当地法官毫不犹豫地判处他绞刑。这位被判处死刑的孩子在身体和整体容貌、肤色等方面与尼弗尔是那么相像,甚至会被认为是他的兄弟。除此之外,他体格健壮,不像那些缺乏营养而面黄肌瘦的人和那些瘟疫的患者。希尔特曾经和那位负责执行死刑的城市警卫队的指挥官讲过条件,在他们友好的交流期间,三枚大金指环落入了那位军官的腰包。据达成的协议,此次绞刑要拖延到希尔特给他送去消息时才执行,还要在执行时注意行刑者的技巧,不要对死者造成明显的损伤。囚徒正好在那天早晨受到惩处,因此他的尸体还没有凉。
丧葬瓮都排列在悼念厅一端的一个小神龛内。泰塔命令麦伦把它们取过来并且把塞子拔开,准备好往里装东西。他正在完成这些零活,泰塔将那具尸体滚上来,以娴熟的动作迅速地切开他左边身体。对于外科的技巧而言这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将手从切口处插入,拉出来里面的内脏,接下来,他用双手将手术刀深深地插进尸体的内部。首先他切透了胸腔内的隔膜,然后进去得越来越深,通过肺、肝和脾,直到他能够切断与肺叶结合处上方的气管。最后,他把尸体翻过来,命令麦伦把住分开的臀部,以十分准确的敲打解除了肛门的括约肌。现在胸腔和腹腔内部所有的内脏全都松动了。
他将它们掏出来一堆一堆地放到了闪岩石板上。麦伦面色惨白,脚下不稳,用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
“把它们放到洗涤槽里去。”泰塔不客气地命令道。麦伦曾经在北方参加过抗击阿佩庇军团的战斗,他杀死过一名士兵,也不畏惧战场上横尸遍野的场面,可是现在他跑到了角落里的石槽旁,哗哗地朝里面呕吐起来。
一直到肘部都是血的泰塔,把肝、肺、胃、肠等类别分成一堆一堆的。这些工作一结束,他将肠和胃拿到了洗涤槽——那里已经放置着麦伦的劳动成果了。他冲洗着肠胃里的脏污,然后将它们塞入贮藏瓮里。他在每一个瓮里都撒上腌制食品用的泡碱盐,然后用塞子封上。接着他在为此用途而装满了水的青铜槽里洗干净手和胳膊。
他以征询的眼神看着贝伊,那位努比亚人点了点他那秃得有点令人畏惧的头,有关尼弗尔的状况让他放心。泰塔紧张而有序地将腹部的切口缝合好。接着,他在尸体头上缠好了绷带,直到五官看不到为止。做完之后,他和希尔特把尸体抬到了一个装有泡碱的大锅里,放入了有强烈刺鼻气味的碱混合液中,只露出缠着绷带的头。在接下来的六十天里,它会依然泡在混合液中,头一直覆盖着。那段时间结束时,祭司们会揭去绷带,会发现人被替换了。可那时,泰塔和尼弗尔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在准备离开之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用皮桶里的水冲洗石板,收拾泰塔的器械。泰塔跪在了尼弗尔躺着的篮子旁边,将一只手放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感受他皮肤的温度,又检查了他的呼吸的频率。他的呼吸缓慢而平稳。他拉一下了他的眼睑,注意瞳仁对光的反应。他满意地站了起来,并示意希尔特和贝伊盖上隐蔽的隔层。当这一切都完毕后,他们把篮子的盖子放回 原处,泰塔拦住了他们。“让它开着,”他命令道。“让祭司们看到那是空的。”
抬棺人抬起了篮子的提梁,泰塔带着他们来到了门口。他们走近时,希尔特一下子推开了门,聚集在一起的祭司们向前伸长了脖子。当那只大篮子被抬出去的时候,他们对那空篮子只是匆匆一瞥,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悼念厅,接替他们被褫夺了的职责。
趁聚集在神庙外面的人群没那么注意,泰塔的人将那只篮子装进了领队的战车,然后他们列队驱车朝市内驶去。
他们进入大门,发现狭窄的街道上几乎空荡荡的。老百姓不是聚集到丧葬的神殿去为年幼的法老祈祷去了,就是匆匆地到宫殿那里去等待宣布他的继任人,尽管谁将是上王国的下一任法老,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任何疑问。
希尔特驾车来到了在东门的警卫营,那只篮子通过后门的入口被抬入了他的私人住宅。这里接待尼弗尔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他们将他从底下的隔层抬了出来,泰塔在贝伊的帮助下,开始进行使尼弗尔完全苏醒的工作。不到几小时,他已经康复到能够吃一点干粮并喝一碗热乎乎的马奶拌蜂蜜了。
最后泰塔判断离开他一会儿不会有问题了,就让贝伊负责照料他,自己驾车驶入了那狭窄空旷的街道。在他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开怀大笑的喧闹声。他到宫殿周围时,发现自己被庆贺新法老即位的密集的人群包围住了。“神圣的法老纳加·基亚凡陛下万岁,万万岁!”他们高声呼喊着,带着狂热的忠诚,酒杯在人群中传递着。
人群的密集迫使泰塔下了马车,其余的路程只好与麦伦徒步而行。在宫廷的大门前,卫兵们认出了他,就用矛的柄端为他们拨开了人群,开了一条路让他们通过。他匆匆地奔往大厅,在那里发现了另一伙谄媚的人群。所有的军事将官、内侍廷臣以及国家的显要们都等着对新法老宣誓效忠,但是泰塔的声誉和那令他们慌乱的眼神,确保人群为他让开了通往前排的路。法老纳加·基亚凡和他的王后在对面大厅一端的私人密室里,但是泰塔在被允许觐见法老之前只等候了不大的工夫。
令他吃惊的是,他发现纳加已经戴上了双重王冠,举着象征着权利的连枷和权杖,将它们交叉地放置于胸膛的前方。在他身旁的王后赫瑟蕾缇,就好像雨水滋润下的沙漠中绽放的玫瑰。她就像泰塔熟知的那样可爱,在化妆品的装扮下,她显得白皙而宁静,眼睛通过眼影粉的精心敷饰,显得格外地大。
泰塔进来之后,纳加将周围的人打发掉,很快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就此行为本身而言,这是极为宠爱的表示。接着纳加将连枷和权杖放在了一边,然后来拥抱泰塔。“巫师,我永远都不该怀疑你,”他说道,他的声音比以前更洪亮更霸气。“你已经赢得了我的感激。”他用右手拿起了一个镶有超大红宝石的金指环,将它带到了泰塔右手的食指上。“这只是我感激的一个小小的表示。”泰塔琢磨着在他的手上放上一绺纳加的头发或是他剪掉的手指甲会更有效力的。
赫瑟蕾缇来到近前并亲吻了他。“亲爱的泰塔,你一直都忠实于我的家族。你将有超过你所想望的黄金、土地和权势。”
在这么多年之后,她对他的了解竟还是那么少。“你的慷慨只有你的美可以超过。”他说道,她的脸上带着假笑。接着,泰塔朝纳加转过身:“我已经做了诸神要我所做的一切,大人。但是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违背我的责任感和我自己的心愿,那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你知道我爱尼弗尔。现在我应该对你有同样的义务和爱。但是在一段时间内,我必须悼念尼弗尔,让我和他的幽灵和解吧。”
“如果你对死去的法老不同情,那确实就会让人感到奇怪了,”纳加同意他的想法。“你希望我做什么,巫师?你只管讲出来就是了。”
“陛下,我要你允许我一个人到沙漠里度过一段时间。”
“多久?”纳加问道,泰塔能够看出来,他为可能失去永恒生命钥匙而担忧,他真的相信它掌握在泰塔的手里。
“不会太久,陛下。”泰塔向他保证道。
纳加考虑了一会儿他的要求。他从来不是一个匆忙作出结论的人。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放有笔和纸莎草的矮桌旁。迅速地写了一份安全通行证,加盖了王室的印章。很明显,那枚玉玺是在很久以前他期待即位的时候就雕刻好了的。纳加等待着墨迹干好之后,说道:“你可以在下一次尼罗河开始泛洪的时候回来,必须回到我这里来。这份安全通行证将允许你自由地旅行,可以在我的领地内任何地方的王室库房中利用你所需要的食品和器械。
泰塔感激地拜倒在地,但是纳加又一次以屈尊的行为把他扶了起来。
“去吧,巫师!但是在指定的日子里回到我们这里来,接受你理应取得的那份厚报。”
泰塔紧紧地抓住那份纸莎草卷,退回到门口,做了一个赐福祈祷的姿势。
第二天早晨当城里大多数人还在熟睡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底比斯,连在东门值班的卫兵们也打着哈欠还没睡醒。
尼弗尔躺在一辆四驾马车的后面。这些马夫是由希尔特精心挑选的。它们全都是强壮的,但是不会特殊到引起羡慕或议论。车上装载着他们离开尼罗河谷所必不可少的供给品和器械。希尔特装扮成了一位富有的农民,麦伦则扮成他的儿子,而贝伊成了他们的奴隶。
尼弗尔躺在了车内放置的草垫子上,车用一张被晒成了棕褐色的皮帘子遮着。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能够明白泰塔不得不告诉他的一切。尽管有王室的安全通行证,但卫兵永远都好管闲事。泰塔没有被士兵认出来。因此他登上了马车去检查里面所载的东西。当他把帘子向后拉开时,尼弗尔正朝外凝视着他,他那憔悴的、苍白的面容上带有泰塔给他涂上的患有瘟疫的那种明显的猩红小泡斑。那个卫兵惊恐地诅咒着,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强烈地做出了抵御魔鬼的手势,结果他手里的灯掉了下来,在脚下摔了个粉碎。“把你们的人弄走!”他对拉着缰绳的希尔特发疯似的嚷起来。“把那个污秽不堪患上痘疮的可怜虫带出城去。”
在那几天期间,他们两次穿越尼罗河沿岸的平原,到达了标志着可以开垦出耕地的边疆山区。每一次王室的卷轴和瘟疫的患者都足以让他们顺利地赶路,只不过在途中有一个很短的停留。
从巡逻队的态度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在底比斯,那具替代的死尸还没有被发现,也没有引起什么警觉。他们爬上了山丘进入了沙漠,泰塔一路上一直很放松。他们循着古老的商路向东直奔红海。
现在尼弗尔能够从铺位上爬下来了,也能够扶着马车挪动一小会儿。最初,他的腿很明显是疼痛的,但很快他就能更轻松地走路了,走的时间也更长了些。
他们在毁坏了的加拉拉古城休息了三天。在那劣质苦涩的井边将皮水袋重新灌满,让马匹从艰苦旅途中恢复一下。贝伊和泰塔将它们的蹄部护理了一次。准备好重新起程,他们从明路上岔开:在凉爽的夜里骑行,他们选择了只有泰塔才知道的通向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小路。贝伊和希尔特将他们后面的足迹彻底清除,将他们的路上的所有的踪迹覆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