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麦伦打开门把其余的马匹都赶到邻近的牧场,随后他关上门以便人与马有一个全空的牧场,在此来一决雌雄。
尼弗尔用脚踏出了一个脚窝儿,突然使小马的头转向围栏,强迫它要么后退到绳索上,要么撞到粗大的木桩上。他收紧松弛的绳索,接着拼力向前跑去。还没等克鲁斯恢复常态,他已经将绳子在围栏角的一根粗桩子上缠了三圈,使它不能活动。克鲁斯后腿直立,向前猛冲,它摇着头,转动着眼睛,直到露出了眼白。
“现在你属于我了。”尼弗尔气喘吁吁地说道,他顺着绳子向它走过去。克鲁斯竖起后腿直立起来,朝绳索猛踢,发出颤抖的嘶鸣声。“悠着点,悠着点,你要我们两个同归于尽吗?”
克鲁斯又竖起了后腿,把尼弗尔掀离了地面。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人与马相互对峙着。小马剧烈地颤抖着,汗水沿着它的肩、背流淌下来。尼弗尔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前身布满了擦伤和划伤,从那些伤口处渗出了鲜血和白色的液汁。他同样大汗淋漓,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扭曲着。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尼弗尔又开始顺着绳子缓慢地向克鲁斯移动。他触到了小马的头,用一只胳膊猛地搂住了马脖子。克鲁斯前腿高抬,差点将尼弗尔摔下去,但是他仍然牢牢地抓住它,克鲁斯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挣脱掉,但是尼弗尔就是紧握不放。
最后这匹小雄马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在它恢复体力之前,尼弗尔抛出了绳环套在了它的后腿上,紧紧地拉住。当克鲁斯再次极力挣脱缰绳时,它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了他的右肋,他只好又紧紧地收回了一圈。为了他们都不会滑脱,也不会勒死克鲁斯,尼弗尔在绳子上牢牢地打了一个结,接着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他筋疲力尽了,几乎无法站立起来。克鲁斯尽力在跑,可是在又绕上了一圈后,它只能吃力地一直往前走。它沿着顺时针方向一圈又一圈地绕起来,走得越来越慢,直到终于鼻子对着臀部,困惑而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
尼弗尔离开了它,拖着自己那快散架的身体向大门走去。
第二天上午,当尼弗尔走出了大门向牧场走去时,屋顶上和墙上又都挤满了人。他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跛了脚。尽管敏苔卡已经给他敷上了泰塔配制好的软膏和药膏,他的伤口一夜之间还是变得僵硬了。克鲁斯仍然站在前一天晚上尼弗尔把它留下的地方,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鼻子对着自己的尾巴。
当尼弗尔穿过大门来到牧场的时候,他开始轻轻地哼唱。克鲁斯没有动,只是把耳朵贴在他的脖子上,充满憎恨地咧着嘴,露出了整齐的牙齿。
尼弗尔慢慢地围着它转悠,他对它唱歌或是低声说话,克鲁斯感到烦躁不安,试图走开,但是它被那个干巴巴的环套固定住了。尼弗尔抓住了它头上的绳环,稍稍松了松绳结,只动了一下就放了下来。
接着他静静地来到克鲁斯的左肋腹的下面,他隐蔽在那里避开小马。当它镇静下来之后,他一边抚摸它的背一边和它讲话。接下来,一个轻松的动作,他跃了上去并跨在了克鲁斯的背上。小雄马驹的整个身体都在抖动着,紧接着恐惧和震怒令它无法动弹。它想跑,可是头被控制住了。它又不安地转了一圈,想要低头躲过,但是拴在脖子上的绳索很结实,它又站了起来,耳朵向后倾斜着。
尼弗尔猛地拉动了绳子末端的活结,首先是它后腿上绑着的那一个,接着是它脖子上的套环。绳索脱落开来,克鲁斯抬起头,拱起了脖子。又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接着,它意识到自由了,像一只飞向高空的海鸥,克鲁斯向天空伸展,鼻子快要触到前蹄上,四条直挺挺的腿好像腾空而起。它从空中落下来,又不停地旋转着一跃而起,从左到右地摇来晃去。尼弗尔像从它的身上长出来的一样粘在了它的背上。克鲁斯弓背跃起,两条后腿一起恶狠狠地向空中猛踢起来。就这样,一连串地狂奔猛冲,它从牧场的这一边穿越到另一边。
接下来,它高高地直立起来,乱踢乱跳,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地倒下来,猛撞自己的脊柱,墙上的观众看得清清楚楚,它企图将身上的人挤压在自己和大地之间。
敏苔卡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她料想会听到摔断骨头的破裂声,但是尼弗尔已经利落地跳了下来,像一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到了地上,当克鲁斯仰面地躺倒在地上将腿在空中猛烈甩动的时候,尼弗尔就蹲坐在小马的旁边。
“只有一匹有灵性的战马才会试图那样去杀死一个人。”泰塔平静地评论着。
克鲁斯非常沮丧地抬起前腿,但是就在它艰难地收拢四蹄之前,尼弗尔又跃到了它的背上。这匹小雄马驹在他的身下战栗地站着,摇晃着头,接着突然一下子狂奔起来。它四蹄腾空般地疾驰在牧场上,径直朝围栏跑去。
尼弗尔舒展着身子俯到了它的脖子上,大声喊道:“好!你想跑多快就跑多快!”
克鲁斯一口气地跑到了高高的围栏前,尼弗尔变换着重心来协助它跨过去。他们俩以巨大的冲力共同一跃而起,利落地跨过了最高的横栏,平平稳稳、干净利落地落到了地面上。
尼弗尔激动地放声大笑,用臀部用力地顿了一下以鞭策它继续向前奔跑。“加油!让我们见识一下你最佳的表现。”
克鲁斯像只野羚羊似的,跑上了光秃秃的、荒凉的山丘那低矮的斜坡上,一直朝沙漠上奔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城墙上的喝彩声和喧哗声渐渐消失了,整个大地陷入了极度的沉静之中。
“我们必须派人跟在他们的后面。”敏苔卡在一片沉寂中大声叫道,“尼弗尔可能会被摔下来,他可能会折断后背,躺在那旷野之外。”
泰塔摇摇头。“现在,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应该干预他们。”
他们在城墙上、屋顶上等待着,尽管已经到了中午,但是没有人离开自己的位置——他们不想错过这场充满风险的较量的巅峰时刻,这是一场人与动物之间在力量和勇气上进行的较量。
“他们已经相互残杀了。”敏苔卡焦虑不安地说道,“那匹马是只怪兽,如果它伤害了尼弗尔的话,我将要让它碎尸万段。”她十分愤怒地发誓。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就像滴落的蜂蜜一样缓慢地逝去,直到城墙上传来了一阵骚动。人们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山丘的顶峰眺望着,起初是一阵低语,慢慢地响起了一片兴奋的呼喊和欢笑声。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惨兮兮的一对。小雄马驹的头低垂着,毛皮因汗湿而显得发暗,蒸发后的盐分在它身上留下了盐渍的白色波纹。可以明显看出,它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在它的背上,尼弗尔疲惫得打不起精神来,当克鲁斯沿着山坡下来的时候,他们能够看到法老的身体已经布满了青肿的伤痕。
克鲁斯来到了山脚下。它太疲乏了,无力再次跳过围栏,它很顺从地沿着满地尘埃的大路向城门走去。
敏苔卡大声喊道:“干得好,陛下!”呼喊声接二连三地响彻整个天空,直到从奥西里斯泉上面的山丘上响起了回声。
尼弗尔在小雄马驹的背上挺直了身子,高举起一只拳头来表示胜利的致意。欢呼声阵阵迭起。
在城墙下,尼弗尔让克鲁斯做一连串的转弯,展示了他驾驭它的控制力,首先是一种行式,接着又展示另一种行式。接着他把手放在小马的甲上要它停下来,让它后退。他的命令几乎是无法察觉的,双膝轻轻地一压,或者在克鲁斯的肘骨处用一个脚趾头顶一下,或者稍微地改变一下自己的重心,而那匹马都会顺从地作出回应。
“我担心他已经损害了那匹小马的勇气。”泰塔告诉敏苔卡道,“但是克鲁斯是一匹需要严格对待而不要慈爱的罕见的马。尼弗尔必须要奠定它的控制力,请荷鲁斯神见证,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匹如此迅猛且如此完美的马。”
尼弗尔骑着马穿过城门,向敏苔卡挥手示意,接着沿着长长的林荫道来到了骑兵队。他拴好克鲁斯,提着皮水桶来给它饮水。这匹马一缓解了口渴,他就给它洗刷掉身上的灰尘,再用热水冲去它身上干燥的汗渍,然后,把它带出马厩到一块沙地上去打滚儿。他在饲料袋里填满了添加了蜂蜜的碾碎的高粱,当克鲁斯贪婪地吃着的时候,他又给它梳洗皮毛,并对它倾诉它是多么勇敢,他们将如何一起赢得红色之路大赛,克鲁斯听着他说话,不时地前后摇动着耳朵。
当太阳西下的时候,尼弗尔在马厩里厚厚地铺了一层褥草。克鲁斯抽动着鼻子嗅了嗅,叼了一小口草,接着厌倦地低下了头,向一侧伸展了一下身子。尼弗尔在它旁边的草上躺下来,把头枕在了它的脖子上。他们一起入睡了,而敏苔卡则孤零零一个人度过了那个夜晚。
第二天,尼弗尔把克鲁斯介绍给了多弗。两匹马相互间小心翼翼地环绕着,彼此嗅了嗅嘴巴,又绕起了圈子。当克鲁斯把鼻子伸到多弗的尾巴下面时,它佯装气愤,用后腿痛击克鲁斯,接着调情似的迅速跑开了,克鲁斯腾跃着追过去。在那一天的时间里,尼弗尔让它们一块吃草。在接下来的又一个清晨,他向它们展示了他的战车。这不是一驾豪华的王室马车,而是一驾较为古老而又十分陈旧的战车。他让它们嗅了嗅车辕,这根辕杆已经和其他许多马匹的肋腹部相接触而磨擦得很光滑了。当它们两个都对如此平凡的一个东西失去兴趣的时候,麦伦牵走了克鲁斯,而尼弗尔留下多弗进行下一步训练。
他轻轻地抚摸并拍着多弗,然后把挽具小心地放在它身上,再把带子系牢,它感到烦躁不安,但还是让他把这些不习惯的制约它的装置放到了身上。他登上了它的背,带它到牧场上绕了两圈。当他把多弗带回来的时候,麦伦把车辕上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它还不能被套到战车上,即使车辕的一端有带环螺栓。尼弗尔把挽具拴到车辕上,当感到重量压向身体的一侧时,多弗紧张地转动着它的眼睛。它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车辕,当它满足了好奇心,尼弗尔拉过了它的头,牵着它向前走去。
它拉着车辕向前走,打着响鼻儿,大为光火,但是尼弗尔轻轻地拍着它,使它不再紧张。它们在牧场环绕了几圈之后,它不再惊恐地向一侧躲开了。现在该是决定性的一步了。尼弗尔把早已从希尔特那里借用来的温顺的老骒马套到了右侧的挽具里。老马漠然地站在那里。他将多弗套在左边的位置上,老骒马冷静的性情使得多弗不再忧虑,它也静静地站在那里。尼弗尔把饲料袋给它们戴到头上,放上了一定量的碎高粱。当多弗正满意的时候,尼弗尔把亚麻绷带缠到了它的后腿上,这样,如果当它感受到了在后面战车的全部重量的时候,就不会在乱踢的时候伤到自己了。
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牵着它在那匹老骒马的身边轻松地走着。尼弗尔触摸着它,它倾身于挽具之中,就像一匹有经验的老马一样分担着它的那一份重负。尼弗尔突然跑了起来,多弗在他的旁边也跟着小跑起来。接着他跳上了驾驶座,收拢了缰绳。他让这一对马匹通过一连串的转弯儿,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收紧,不过,当忠实地效仿着右侧的伙伴时,多弗一直没有感觉到缰绳的存在。在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它辨识出了这些命令并且能够即刻地对它们作出相应的反应,而不是等待着那匹老骒马给它指出行动的方式。接下来的五天,他驾驭着这两匹马,多弗学习得很快。
现在,该是带克鲁斯通过同样训练的时候了。它一感觉到拖着车辕,就停止了奔跑。三天就这样过去了,尼弗尔几乎对它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是泰塔让他坚持下去。“现在你要对它有足够的耐心,它会给你千倍的回 报。”他对尼弗尔建议道,“它既聪明又勇敢,你永远找不到第二匹可以替换它的马。”
最后克鲁斯对它身后不停滑动的车辕屈从了,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令人惊恐。尼弗尔最后把它套在了多弗旁边的挽具上。多弗转过头,在克鲁斯的脖子上蹭一蹭,就仿佛一位母亲对待一个倔强的孩子。克鲁斯平静下来吃着高粱。尼弗尔牵着它们向前走时,它试图向旁边闪避或逡巡不前,尼弗尔严厉地抽打它的臀部。他挺起身来,和多弗保持一致,但是它还是想偷懒。“啪”的又是一鞭子,它便将肩膀伸到挽具里,承担起它应分担的那一份。这种感觉肯定使它很高兴,因为很快地它就心甘情愿地拉车了。唯一的困难是使他停下来。
麦伦打开围场的大门,当战车滚动过去时,他立刻跳到了脚踏板上。他们选择了那条商路,在一片红色尘雾中,他们迅速地行进在山路上。
在接下来的数月,每天晚上,当他们返回到加拉拉的时候,马匹都跑得更快更稳,就像一匹长着两个头八条腿的马一样,它们并肩而行。脚踏板上的两位年轻的战士也是越来越结实,越来越坚韧,沙漠里的阳光将他们的皮肤晒黑了。
敏苔卡则知道了做一个寡妇会是怎样的感觉。
在加拉拉城的要塞只有五位红色之路的勇士:希尔特、沙巴克、索克、提姆斯和托兰。其他很多士兵也曾经尝试过,但是在尝试的过程中他们都失去了发辫。
希尔特和沙巴克是红色之路等级中的第三级和最高级的高手、无名之神的朝拜者、天上的神牛、苏美尔人的战神。只有高手们知道红神的真名字;对所有其他的人而言,他在红神的秘密名字后面掩藏着。他没有为他献祭的神庙和神殿,当两三个高手们在战场上的任何地方呼喊他的名字时,他就会到来。加拉拉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因为在这里塔努斯领主已经征服了埃及的敌人,在城市的广场上堆起了砍掉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