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为自己疏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的外侧车轮撞到了道路边缘上的一块突起的岩石上,战车颠起很高,急剧地侧滑下去,差点翻了车。他奋力控制马车,克鲁斯支撑着挽绳,帮助他把车拉上了正轨。
尼弗尔看到这个失误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戴米奥斯已经向他们逼近了一百步。他已经在标枪投射的射程之内,尼弗尔看到戴米奥斯在身边的武器箱内拿了标枪,并将皮条缠到了手腕上。
尼弗尔对此不能还击。在第一阶段的比赛中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标枪。在过峡谷时,他扔掉了弓。他最后一把剑在与德罗萨的那场较量中已经折断了。他甚至连鞭子也没有了。他唯一的防卫手段就是速度。
他对着他的马匹大喊道:“加油,多弗!猛跑,克鲁斯!”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它们的耳朵轻快地向后抖动着,蹄子在坚硬的地上“哒哒”地响。战车的轮毂发出了嘎吱吱的响声,连泰塔调制的黑色润滑油也耗干了。
接下来出现了其他的马蹄音,与尼弗尔的马蹄声掺杂到了一起。他回 头看去,发现戴米奥斯离得更近了,他的马匹的肋腹部和背上全都被鞭打得血淋淋的了。戴米奥斯有一支毒镖,现在他把它投了过来。尼弗尔观察到那支飞镖离开戴米奥斯的手,像一只有毒的昆虫一样飞起来。那支毒镖“砰”地一声射进尼弗尔右脚旁边的车底板,他本能地避开了,毒镖露出的部分在那里抖动着。
“加油,我的宝贝!”尼弗尔的声音呈现出一种刺耳的音调,多弗和克鲁斯听出来了。“把你们全部的本领都献出来!”克鲁斯能够更深刻地体会到主人的伟大心灵,它轻轻地擦了一下并行的多弗。它们开始离开被戴米奥斯鞭打得流着血的那一对同类。
“拉,你们两个蠢货!”戴米奥斯发出长长的尖叫。“拉,否则我要剥了你们的皮。”当他的长鞭噼啪作响的时候,它们一起飞速地疾行,好像有一根隐形的绳索将两辆战车连在了一起。
戴米奥斯迅即抽出另一支标枪,并缠好了皮条。当他把胳膊转过来准备投射的时候,尼弗尔精确地判断着他的时间,然后轻轻地抖了一下缰绳。当标枪还在空中的时候,多弗靠了下克鲁斯的前腿,它们稍微地偏转了一下,正好让标枪从尼弗尔的肩膀上飞过去。但是这个偏转也让对方更靠近了,戴米奥斯从武器箱里一下子抓起最后一支标枪,把皮条缠绕到手腕上。他现在很近了,非常近。
尼弗尔以一种绝望的心情注视着他,牢牢地握住缰绳。当戴米奥斯一向前转动右肩投射时,尼弗尔就将马匹转回到另一个方向,急速地闪开后全速疾驶。但是戴米奥斯却没有投出他的标枪:他虚晃了一招。他再次把标枪举到准备好的位置,瞄准了准备投射。
尼弗尔被迫向后转动,否则就会脱离车道,飞奔到坎坷不平的地面和散乱的巨石中。他变化了一下角度,但是这次戴米奥斯瞄准的不是尼弗尔而是多弗,因为转弯,多弗的肋腹部已经很易受到攻击。
标枪射中了多弗前腿的上部,刺进了它的皮和肌肉,刺到了骨头上,但没有伤到它的重要器官。这不是致命一击,但是多弗成了一个跛子,因为标枪头是带倒钩的,它悬垂在它的肋腹下,多弗每跨出一步都受到阻碍。
多弗尽力了,尽了全力,但是它再也跟不上克鲁斯的步子了,鲜血顺着肋腹部流下来,大滴大滴地溅到了尼弗尔的腿上。尼弗尔能够感觉到战车慢了下来,尽管他对多弗大声地叫,但是多弗每走一步标枪都拍打着它的肋腹部,老是绊着它的前腿。
戴米奥斯急速地冲上前来,用眼角的余光,尼弗尔看到了对手的马匹的头已经与他的车轮齐平了,戴米奥斯那吃力和喜悦的沙哑腔调听起来几乎就在他的耳边。
“结束了,尼弗尔·塞提。我抓住你了。”
尼弗尔转过头朝他看过去。戴米奥斯的嘴因为有一道恐怖的唇裂而向后深缩回去,就像一具死于牙关紧闭的尸体的嘴。他已经投出了最后一支标枪,也已经扔掉了鞭子,但是他抽出了剑。
跑到城门还要多远呢?尼弗尔想道。不到五百步。那么近,实在是很近啊!但是对于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
他本能地朝神庙的屋顶望过去。那里是一排排的很小的人影,正如他期待看到的一样,他辨别出了敏苔卡鲜红的束腰短外衣,看见她正在头顶上挥舞着一根绿色的枝条,她浓黑的长发像一面三角旗一样在北风中摇曳。
超越一切的珍品,一位理想的妻子,他心里想着,手落到了戴米奥斯的标枪上,就是被钉在了他脚旁的车底板上的那支标枪,标枪头深深地插入到木头里,但是尼弗尔做好了准备。他扭动着猛地一拔,把标枪拔了出来。
尼弗尔没有一条投掷时用的皮条,但是他就像使用长矛似的握住标枪,朝对手观望着。当戴米奥斯看到尼弗尔手中的武器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执长剑摆出来一个防卫的姿势。他势不可当地向尼弗尔靠近,将剑刺了下来。尼弗尔用手中的标枪挡了回去。两驾战车都由于突然转向而错开了,接着又返回到了一起,猛烈的撞击使尼弗尔差点从侧翼摔下去,他不得不紧紧地抓住缰绳来稳定自己。
戴米奥斯挥剑朝悬挂着尼弗尔发辫的长杆砍去,但是他没有砍断坚硬的竹竿。尼弗尔恢复了平衡,举起标枪刺向戴米奥斯,想把他赶下去。现在两辆战车轮对轮、毂对毂地并行着了。
尼弗尔和戴米奥斯展开激烈的大战。青铜剑猛砍尼弗尔的胸部,尽管尼弗尔被迫靠着缰绳向后闪了一下,胸前的皮革还是被穿透了,他感到了剑锋的刺痛。而尼弗尔则把标枪的尖头刺向了戴米奥斯的脸,逼迫他突然转弯离开。
多弗十分辛苦地坚持着,那标枪的倒钩仍然固定在它的皮肤里,每走一步标枪杆都撞击着它的腿。
尼弗尔听到了许多种声音,最初很轻柔,几乎淹没在哒哒的马蹄声和吱吱嘎嘎的车轮声之中,但是每走一步声音就变得越大。他抬头看去,透过汗水,他看到了正前方的大门。城墙和屋顶上都是一排排的人群。通过他们欢呼的喧闹声,他想他听到了敏苔卡的声音:“为了我,亲爱的,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那可能只是尼弗尔筋疲力尽时的一种臆想,但是这想象使他坚强。他对着马匹大声吆喝着,收紧缰绳使马匹集中精力前行。但是多弗还是跌跌撞撞,无能为力。
戴米奥斯再次出现,但是这次当尼弗尔攻击他的时候,戴米奥斯全力攻击的目标不是尼弗尔,而是他手中的标枪。他的剑从尼弗尔的拳头数英寸的地方将箭杆切断,留给他的只是一段没用的残杆。尼弗尔将它朝戴米奥斯的头狠狠地掷出去,但是他低头躲了过去,又向尼弗尔袭来,逼得他躲到了脚踏板的另一面,以躲开那明晃晃的剑。
戴米奥斯迅即利用优势,抢到尼弗尔的前头。当他过来的时候,伸手抓住了那根绑着尼弗尔发辫的竹竿。他试图把它折断,但是尽管弯得几乎对折过来,它还是抗拒着他的作用力。戴米奥斯的一只手抓住竹竿,另一只手则伸出去抓那束浓黑的头发。发辫在他的手指尖轻轻地飘动跳跃着,但是与此同时,他一直尽力地紧紧地握住剑柄,所以他还是不能够完全地拿到奖品。他扔下剑,这一次他抓住了发辫,并试图把它拽下来,但是竹子是有弹性的而且很坚韧,发辫牢牢地系在上面。
克鲁斯和戴米奥斯右侧的马肩并肩地疾驰着。戴米奥斯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从竹竿上夺得战利品。他知道尼弗尔已经赤手空拳,不会有任何实际的危害,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前方赫然耸现的石头大门。
“向里靠!”尼弗尔对克鲁斯大声喊道。“用前腿顶开它!”尼弗尔扯动着缰绳。这是他们在沙漠中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训练过的技能。那时泰塔驾着另一辆马车,尼弗尔已经教会克鲁斯去爱上了这种力量的角逐。现在,它把巨大的右前腿顶进去,正好在另一匹马的后面挤着它,顶得它失去了平衡。被卡住了的战车倾斜到右侧,大门口很快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门是由砍凿过的红色石柱建造的,尽管多少世纪以来久经饱受狂风的磨蚀和影响,但它们依然粗大并令人望而生畏。
“把它挤出去!”尼弗尔对着克鲁斯大声喊道,他用一只强壮的手抓着缰绳的控制来鼓励战马。克鲁斯迫使另一匹马偏离了一码远,朝着坚固的红色石墙径直地冲过去。
就在最后的一刻,戴米奥斯意识到了要发生的情况,随着一声惊恐的狂叫,他松开了竹竿,竭力去恢复对疾驰的战车的控制,但是克鲁斯左右了戴米奥斯的战马,迫使它莽撞地对着石头门冲了过去。
戴米奥斯意识到了他无法停下飞驰的战车,也无法避免这场撞击。他试图从猛冲着的战车的驾驶座上跳下来,可是那已经太迟了。他的两匹马都倾斜着撞到了石柱上,瞬间就丧命了。尼弗尔听到了它们撞上石门发出的最后的惨叫声,冲撞时的碎裂声,战马折断骨头时的噼啪声,战车上木材裂开时发出的破碎声。一个轮子彻底地飞了出去,刹那间它跳动到尼弗尔的战车旁了。戴米奥斯像标枪一样,被径直地抛到了石墙上。他的头撞到了墙上,颅骨就像一个熟透了的瓜一样裂开了。他那坚实的白牙嵌在了红色石头的表面上,后来被顽童敲下来作为纪念品,用金链子串起来,拿到市场上去叫卖。
尼弗尔驾驭着克鲁斯和多弗进入了大门,尽管他们的车轮也在红石的表面擦了一下,他们还是疾驰而过,在城里的中央大街上飞奔,大街两边是列队等候的欢乐的人群。他们已经在大路上洒满了棕榈叶和花朵,甚至还铺上了披肩、头巾和其他一件件他们自己的衣物。
尼弗尔首先关心的是多弗。他让马匹停下来,跳下了车,就跑向受伤的小骒马。标枪的倒钩还深深地刺进它的前腿。他只信任泰塔能将它拔掉,但是为了它不再悬垂在多弗的肋下,他啪一声折断了标枪杆。接着他又登上了战车的脚踏板,再次拿起了缰绳。
人群涌进中央大街,当战车以步行的速度前进的时候,人们在战车旁边跟着向前跑。他们伸出手来摸摸尼弗尔,用他们的头巾擦去尼弗尔伤口处淌下来的血。这是一位神的血,一位法老的血,一位红色之路战士的血,这血能够使那块布变成一件圣物传给后世。他们歇斯底里地发出长长的尖叫声来诵出他们的赞美。
“为我们祈祷吧,强大的埃及。真正的法老!”
“带领我们,伟大的法老。让我们分享你的荣耀!”
“致敬,红神的出类拔萃的弟兄!”
“敬祝你万寿无疆,尼弗尔·塞提,真正的法老!”
在广场的入口处,密集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城里的卫兵们只好跑在战车的前面,用大棒将他们从路上赶开,这样尼弗尔才能够驾车通过,慢慢地驶入广场。
在广场中央凸起的石头讲台上,希尔特和沙巴克站在那里欢迎他们的新战士兄弟。
尼弗尔在讲台下停下了他的战车,那是一辆已经破旧不堪、盖满尘土并溅满鲜血的战车。两位士兵来到了车下,帮助尼弗尔抬起麦伦。他们一起把他抬进了哈托尔神庙。在那里,泰塔正等待着照料他。他们将麦伦放在了一个搁板上,年迈的巫师立即开始给他疗伤,首先处理他腰部深深的剑伤。梅丽卡拉的泪水滴落在麦伦伤残流血的身体上,给他的伤口涂上了药膏。
红色之路的战士们把尼弗尔领回到广场。然后尼弗尔走下了台阶,举起战车上的两束发辫,将它们拿到那个燃烧着的火盆旁,火盆位于凸起的石头讲台中央的三脚架上。尼弗尔在火盆前跪下来,宣布道:“没有任何一个敌人曾染指过我们用荣誉和勇敢换得的战利品。”为了让整个世界来见证此刻的荣耀,他将它们高高地举起,清晰而自豪地说道:“我把他们献给红神。”
尼弗尔把发辫扔进火里。它们明亮地燃烧起来。尼弗尔站了起来,由于受伤而虚弱,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晃。“我已经完成了红色之路大赛!尽管我还年少,但我已经证明了我拥有埃及双重王冠的权力。我宣布自己为法老。我是唯一名副其实的法老,让任何其他自称为法老的人自食恶果。”
接下来,红色之路的战士们跪在尼弗尔面前,亲吻他的右手和右脚,宣誓他们将生生世世永远效忠尼弗尔法老。人们为尼弗尔高声欢呼。
尼弗尔举起右臂示意安静,但是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如果不是敏苔卡跑上前来扶住他,他可能会倒下去。他把一只胳膊揽在敏苔卡的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合法的埃及,为了你,我的爱!”
尼弗尔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因此只有她能够听到他说的话。她尽情地亲吻他的双唇。民众把两人的爱意理解为公开宣布的婚约。他们大声呼喊着,直到广场上的回声惊得对面城墙上的一群群鸽子纷纷飞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