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所有事情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感到还有什么事没做。站在宾馆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街头车水马龙和稍远处火红的木棉,心里涌起一种依恋,一种惋惜,一种对于自己窝囊生活的哀叹。
我是一个深刻的都市病患者,对于每一座城市,只要没有去过,都希望走在它的大街小巷,做几天流浪者。我已经去过很多城市,但更多的城市,对我来说还很陌生。广州也是其中一个。到广州是在黄昏,飞机从高空盘旋下降时,沿珠江摆列着的高楼大厦,蜿蜒奔走的一条条马路,白云山上葱茏的树木,流水一般的汽车,一座鲜活的城市一下子扑入我的眼帘,进入我的胸中。
鲁迅是来过广州的,但很快又离开了。我极想看看他的故居。从报亭买一张地图,找到白云路,然后大步流星走去。白云路,高楼林立,鲁迅会在哪儿等我呢?走到有个叫鲁迅广场的地方,问人,没有人知道,也许是刚刚早起,人家懒得告诉我。我就自己摸索,在高楼区找平房,找破旧住宅区。撞到一个派出所,问警察,说,就在白云路口。一转身,果然看见了。房子粉刷得干净,虽然八十年了,还像新的。墙壁上写着很小几个字:鲁迅故居。
广州人还没有上班呢,所以也无从看看里面的情形。也许就是挂了个牌子。
希望看到一点广州西化的痕迹,毕竟它是中国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但在闹市区无法感受到。我听说过沙面,说那里保留了很多西式建筑,如上海之外滩、沪西。穿过若干新旧不一的街道,来到珠江边上,看见一片浓阴覆盖的地方,有四水环绕,小桥相连,俨然一个古老公园。这就是沙面,一幢幢二层、三层、最多不过五层的西式楼房,掩映在高大的香樟、细叶榕中,至今还有外国领事机构在办公。广州的西化由此可见一斑,除了房子式样欧化以外,其他方面一如中国市井,西洋势力根本无法与中国传统相抗衡。对于一个开埠最早,接受洋事物最多的城市,仅仅保留如此一点洋味,令我很失望。
我隐约觉得广州很随意,很悠闲,大家活得很独立,很自主,这一点颇对我的性情。与XH君见面前,彼此还不认识,但在约好的地点一出现,互相立刻就认出来了,觉得就是他。我们乘地铁到三元里,我希望在那里感受一下昔年中国人的豪气。坐在纪念碑前,心里很乱,豪气却怎么也无法感受到。回程堵车,×H君竞叫了“摩的”来,说这样可以走得快点。在广州还有“摩的”,实在没想到。广州之随意生活又可见一斑。
街头年轻人成群结队,特别是两个火车站,几乎整车皮地将全国各地青年拉来。劝业场往往就设在车站的楼上,一下车就可去求职。我发现,来广州求职者平均年龄比到上海的要小三四岁,具体说,就是中学、大专毕业的到广州,本科、研究生毕业的到上海。我记得去上海求职,那真是残酷。在我所报的那家单位,一共只招几个人,排长队等待的却有几十名研究生、博士生。
我临阵脱逃了。看着一群又一群小青年都不怕死往广州拥,我他妈当初干吗去了?
有三样东西,让我眷念广州:木棉、随意、广东人煲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