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蜗居,一台电脑,就可以使一个人从名不见经传,一下子登上流行排行榜,比如慕容雪村,比如黄爱东西。这种情况的出现,使人觉得文学事业完全是个人的事情,只需要一个标新立异的古怪名字,一种深居简出的生活方式和勤奋的动手。
但这只是一个表象,难以想象,如果没有“榕树下”、没有“西祠”这些网站,没有“南都”(《南方都市报》)、“中青”(《中国青年报》)这样的报刊专栏,谁还能一夜成名。我敢断言,如果没有这些,出版社就热闹了。
说到“社”了,这是关键所在。在中国法律(也许整个人类的法律)中,结社和言论自由都被赫然写入,说明从法理上,每个人都可以拉几个同道来办个出版社、出版一份杂志,或组建一个论坛。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社团雨后春笋般成立,拉山头,创流派,新人辈出,佳作不断,确实成为一道亮丽风景。简直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社团和流派史,就几乎没有中国现代文学史。
只是不要把社团之争、流派之争都简单归结到阶级斗争上去。
1924年,有一个霍邱籍青年张目寒在北京世界语学校读书,给他们上课的有一位身材不高、但十分有趣的先生,他就是鲁迅。张目寒偶尔听到先生说.目前中国从事翻译的人太少,希望有为青年能够多做翻译的事。也许觉得先生很随和,或许感到先生所说的很有道理,他便想到了自己的同乡,此时正在崇实中学读书的李霁野和韦丛芜,并主动将李霁野的翻译作品寄到鲁迅先生那里去了。这就是鲁迅和几名安徽青年交往的开始。
鲁迅是喜爱青年的,也是极其乐意帮助青年的,应青年之请,为他们介绍投稿,这是最常干的一种;借钱给他们,二十年代在北京混的小青年,只要有点文学天赋和爱好,只要学习工作上遇到了困难,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去找鲁迅先生。但鲁迅对于青年的帮助,也要看看这自身的品行和素质,他觉得可以造就,能够在某一方面寄托希望,才会打破常规。
韦素园、韦丛芜、李霁野、台静农,这几位安徽霍邱籍的小青年,此时都在拼命用功,尤其他们几乎都热衷于对俄罗斯文学的介绍,这一点是鲁迅愿意跟他们交往的前提。有了这样共同的追求,鲁迅所考虑的就是怎样把大家拢起来,朝着一个目标,持之以恒地做下去。这样,未名社就诞生了。
一个好的社团,能够成长起来的社团,必须有好的规划,有肯于奉献的领头人。鲁迅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导师,而韦素园算得上真正的骨干。几年的努力,在俄国和北欧弱小民族文学的翻译介绍方面,未名社发生了应有的影响。
可惜,鲁迅南下了;可叹,韦素园病重了。又是肺结核,肺结核!
1929年5月30日,北上省亲的鲁迅,在未名社一班人陪同下来到西山。
正在福寿岭养病的韦素园,得知鲁迅先生要来,请人事先打扫了房间,将亲手养的几只小鸡中稍大的杀了两三只。
鲁迅对于韦素园的印象,是瘦小、精明、正经,窗前的几排破旧外国书,在证明他穷着也还是盯住着文学。但也有一种坏印象,觉得和他是很难交往的,因为他“笑影少”。后来知道了,这只是个误会,大约是因为年龄的不同,而不很笑。
年轻,不很笑,这是怎样一种魅力啊!现在一定要叫做“酷”了。尽管抱成一团,需要共同的理想,但如果气味不相投,彼此缺乏好感,凭着空洞的共同理想又怎能抱成一团呢?我坚信,鲁迅是一个伟大的精神领袖,但同时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