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地报纸副刊读到一则妙文,题目是《一个三十岁男子的温柔白日梦》,说某天在路上忽然拣到五十万元,又某一天忽然中了头彩得了五百万,或者某一天忽然被任命为部门经理。真是白日梦想。但我却并不觉得这位三十岁男子有什么不好,最起码他很有趣,敢于幻想,敢于做白日梦。
可能世界上还有少量人生活在玄想中,但更多的人已经被现实淹没,或淹死于官场,或沉没于股市,或沉醉于女色,总之已经没有时间来关心精神、灵魂或者人类应该朝哪里去想这些问题,整个人类正被工业化、商业化、城市化、信息化浪潮裹挟着,无法挣脱。越是这样越显得那些靠玄想过日子的人的可贵。
我无意间接触到《基督城》,但我早知道有《乌托邦》一书,而且听说过这是“空想”的代名词。另一本空想社会主义著作《太阳城》我也读过了。我敬佩于这三位空想社会主义者,并不是因为他们直接影响了后来的社会主义,而是他们超脱现实,把空想当成实现个人价值和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手段,一定意义上说,他们活着的全部就是空想,而空想成就了他们一生的事业。,相比之下,我们东方人似乎不屑于空想,即使空想也想不出什么正统的玩意儿,诞生于印度的佛教,充其量为人类设置了一个到死才能到达的理想国,而我们中国,只有吴承恩的一部《西游记》,把空想发挥到一个极致,而且不过是现实世界的翻版。归总一句话,东方的空想都不具有建设性,在我看来,东方人简直就是不会空想。
托马斯·莫尔显然是一个空想高手,但可以肯定地说,他的空想得益于他遇上了好时代——文艺复兴。如果文艺不复兴,依然是思想禁锢,神权高于一切,人类不过是上帝手上的玩意,再好的思想也难以爆发,也无处表达。在莫尔之后二百五十年,一位出使西方的中国人叫刘锡鸿,他从广州出发,一路上经过马六甲、红海、苏伊士运河(刚刚开凿)、地中海、直布罗陀海峡直到现代文明的发祥地伦敦,每到一处几乎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直叹泱泱五千年的文明古国没有文明,缺少法制。在伦敦监狱,当他看见犯人生活井然有序,直叹:“英人育成人才,用心为良苦矣!”尤其在监狱楼道上,他看见了一件新鲜东西天平,发生了好奇之心,一打听才知道是供犯人用来秤肉的,“有以肉少为嫌者,则面衡示之,昭均平也”。这真是千古所未闻者也。这样的好事亏得谁想出来啊!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想不到怎能做得到?刘锡鸿所见当然早在“乌托邦”
时代就已经勾画出来了,只是中国既没有这样的现实,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空想。
长期以来,我们已经习惯生活在不思想的状态中,拿教育来说,孩子从小学开始,就没完没了地做作业,做得眼睛近视,背驼腰弯,一个老师从星期一到星期天都在课堂上讲课,没有人问一问这是为了什么,没有人来管一管这是否合法。只有这种晨昏交替的无意识行为,只有这种只问考试成绩而不管民族未来的麻木,只有这种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现实,没有一点超脱现实的思考,没有一点浪漫情怀的空想。
空想其实是检验有无人道的一个标尺,对现实不满才会去空想,希望过得更好才会空想,坚持以人为本,相信人的力量,力求满足人的情感和兴趣,才会空想。我以为,空想着,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