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说，她过年时不回家了，就在打工的地方过。”张艾儿双手交叠，抱紧了身子对宋词说。
“啊？怎么会呢？难道她不想你吗？”宋词问。她发现张艾儿穿得很少，她应该是感觉到冷了。
“她说她想我。可是她得打工赚钱呀！她说等她赚了钱，才能让我以后过更好的生活。”
这就是大人的逻辑。仿佛钱就是幸福生活的所有保障。大人们总是不明白，其实对小孩子来说，爱和关心才是幸福生活的前提，和钱的关系真的不大。可你要是和他们说理，他们就会说：小孩子懂什么呢？钱当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宋词的妈妈就这么说过。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连过年也得生活在你舅妈的魔掌之下？太可怕了吧？”宋词为张艾儿担忧。
“所以呀，我想在过年前插很多很多引线，攒够路费，过年就可以去妈妈打工的地方看妈妈了。”张艾儿抬头望着天空说。
灰蒙蒙的天空，什么也看不清。
也许张艾儿能在那里看见希望。因为远方毕竟有她的妈妈。她知道她在哪里，也知道她会偶尔在劳累的工作之余想起亲爱的女儿。妈妈是张艾儿心中永远闪耀的一颗星星。
张艾儿真幸福。宋词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词变得很羡慕张艾儿了。妈妈是宋词心中最大的痛，她甚至都不知道妈妈到底在哪里。而现在，外婆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让宋词徒添了无数烦恼。
“我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好和妈妈一起出去打工。”张艾儿说。
“打工？”宋词想，我妈妈才不想让我出去打工呢！她出去赚钱就是为了让我不再像她一样为生活奔忙。
如果张艾儿也出去打工，那么以后她的孩子呢？会成为下一个张艾儿吗？父母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孩子留守在家，一年到头难得见父母一次。
也许是太冷了，宋词突然打了个寒噤。
“宋词，你好好读书吧！好好画画吧！你和我不一样，我真的很想和妈妈在一起。”张艾儿说，“我得去爆竹厂了。”
“嗯，你快去吧！”宋词看着张艾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清水河的彼岸，这才转身向家里走去。
做饭，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宋词做起这些来，早已是有条不紊了。
现在外婆对她要求越发严格了。比如昨天，宋词做饭时不小心摔了一个碗，就被她厉声骂了一顿。宋词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却终于没有落下来。
她已经学会了隐忍。再说，外婆说得也对，摔破了碗就是犯了错误，犯了错误就得接受惩罚。先别管这错误是有意犯下的还是无意犯下的，总之它就是个错误，不能更改。
心里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却还是觉得委屈。也许是不能接受慈爱的外婆变得这么古怪的缘故，宋词晚上做梦都在哭，白天没有流下的泪，在梦中流了个痛痛快快。醒来，枕头都已湿透。
今天早上帮李志明补习英语时，李志明看她满脸的不开心，就对她说：“宋词，我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宋词说，“少来了，快点跟我读英语单词！”
“好吧！读英语单词就读英语单词吧！那我问你，宋词。”说着，李志明竖起一个手指说：“这个，用英语怎么说？”
“one。”
“这个呢？”他竖起两根手指。
“two。”
“还有这个呢？”李志明竖起三根手指。
“three。”宋词叫起来，“李志明，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数字都不知道怎么读吧？”
“你多读几遍给我听，我怕我记不住。”李志明狡黠地笑着，“我伸几根手指，你就读出相应的数字。最好读快点。”
“哎，真难缠。”宋词点头同意。
“one，two，three。”
“再来，这次不按顺序来了。”
“onethreeonethreeoneonethree。”
“哈哈，成功了！你终于肯奉承我几句了。”李志明大笑起来。
“谁奉承你啦？我打击你还来不及呢！你要是再没有进步，我就狠狠地打击你。”宋词说。
“你刚才不是明明跟我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吗？哈哈，我成了你的君主啦！”
宋词终于被他逗笑了：“你要是真活到一万岁，就变成老古董了。说不定哪天，谁把你从你家偷出去，悄悄当活宝卖了！说实话，活一万岁，真的太久了，我才不想活一万岁，变成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太婆。”
“哎呀，你知道就好了。可你看看你刚才那苦瓜脸，也快变成干巴巴的小老太婆了。”
是这样吗？宋词摸摸自己的脸，有点疑惑。为了抵抗苦瓜脸，就按李志明说的，多笑笑吧！再笑笑吧！
饭煮好了，再过半个小时，外婆就该回来了。
宋词都想好了，今晚给外婆煮一个土鸡蛋，告诉她那是她养的母鸡下给她吃的，要逼着她吃下去，并且告诉她：“外婆，小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还有，一定一定要记得过两天陪外婆去医院检查身体。她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宋词半夜醒来，总能听到从外婆屋子里传来的隐忍的咳嗽声。
一万年太久，一百年又太短。何况外婆即将花甲之年，这一生剩下的岁月还有多少呢？不管她的态度如何变化，她始终是她的外婆，那个给过她无数宠爱和温暖的外婆。
宋词开始炒菜，把散发着香味的茶油倒入烧红的锅里，“哧溜”一声响，油烟散起，宋词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想想不久前，妈妈还把宋词当宝贝一样宠着，任何家务都不让她沾边。这才几个月时间，宋词就变成一个家庭小主妇了，真是不可思议。
或者这才是生活，有呛人的油烟味，才有美味可口的家常菜。
连李志明都知道想办法让自己开心呢，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想办法惹外婆笑一笑呢？
宋词想：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外婆笑一笑！
想象一下吧，那笑容像花一样开在外婆脸上，会有多么温馨，多么好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压抑的，却又像是不可阻止的响声。
“嘭！”
“嘭嘭嘭！”
一声过后，又连着响了三声，这才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