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好多天雨。到处都湿漉漉的，包括人的心情。
春天这样的季节，也不见得每时每刻都是欣喜。
元舞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到自家窗口上露出的那个小小的脑袋。那是毛毛在不停地张望，她盼望着姐姐早点回家呢！姐姐回家了，她就没有那么孤单了。
每天，她都搬张小凳放在窗台前，站在小凳上尽量把头伸到窗外。有好几次，楼下的邻居提醒元舞一家说：“小心你们家那个孩子。这样站在窗口向外望很危险的！”
爸爸妈妈无奈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决定送毛毛去乡下奶奶家。
元舞却不同意：“毛毛好不容易才有个家！去奶奶那里，她能适应过来吗？”
妈妈瞪她一眼：“元舞，就是要为毛毛着想才更应该送她去奶奶那里呀！再这样在家里待着，毛毛会生病的！她的安全，她的健康，都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跟着你奶奶，我相信她会变得开朗一些。”
元舞默认，妈妈说得的确有道理。
带着毛毛回乡下奶奶家那天，太阳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妈妈已经把毛毛的衣服和鞋子之类的生活用品都收拾好了。当然，谁也没跟毛毛提起这是要把她送到乡下去。在车上，她还一直兴高采烈地看路边盛开的油菜花。
“姐姐，快看！那里还有一片呢！那边······那边还有！”她兴奋得像只小蜜蜂，手舞足蹈的。
“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我家住在呦梁呀梁山下。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元舞也被路边那热闹的景象所感染，竟不由自主地唱起了这首《油菜花》的歌，还随手编了几个舞蹈动作，可惜是在车里，大大限制了她的自由发挥。
“好看！”毛毛拍着手说。
“哎呀！元舞你这是想把车子当成你的舞台吗？快停下快停下，别影响你爸开车了。咱们是去奶奶家，又不是去演出。”妈妈说。
元舞搂紧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毛毛：“毛毛，油菜花好看吗？”
“油菜花好看！姐姐跳舞也好看！”毛毛说。
“毛毛以后可有好多时间可以看油菜花了。”
“真的？”毛毛惊喜地问。
真的。不看油菜花，还可以看别的菜花。不看菜花，还可以看菜果······反正奶奶的菜园子，一年四季的风景都那么美。
元舞倒觉得，这会儿自己真有点羡慕起毛毛来了。
车子驶进奶奶家时，奶奶还在菜园子里忙碌。一看车子驶进来了，乐得也顾不上满身泥，从菜园子里跑过来。
“奶奶！”元舞大叫，又从车上抱下毛毛。
奶奶一看见多了个小女孩，就明白这就是毛毛了。之前儿子媳妇打电话和自己说过，要把毛毛放在老家待一阵子，因为夫妻俩实在没办法照顾这孩子了。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喜欢家里有孩子。
爸爸妈妈也下了车。妈妈指着毛毛对奶奶说：“妈，这就是毛毛。”
“哎。好孩子。”奶奶伸出泥乎乎的手去抱毛毛。元舞以为毛毛又会大哭，谁知道她竟然听话地也伸出手去，投向奶奶的怀抱。
“看，我妈和孩子就是有缘。”爸爸在一旁说。他为自己所做的这个英明决策得意不已。
“花。”毛毛指着菜园子里白色的菜花说。
她不要奶奶抱了，那丛菜花吸引了她。这一路上，她一直被花吸引着。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伸出手去摸摸这些真实的、芬芳的花儿了，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从奶奶的怀抱溜下来，她瘸着腿一瘸一拐地向菜园子走去。
“她怎么这样走路？”奶奶大惊失色。
“妈，这是早落下的残疾，是被那两个拐卖她的人打伤的。”妈妈跟她解释。
奶奶忽然变了脸，小声但恶狠狠地骂道：“遭天杀的！不得好死的！她是个孩子啊！是个孩子啊！哪个把她伤成这样，下辈子让他托生成瘸腿的猫狗······”
“妈！”爸爸急忙把她拉到一边，“行行好，别骂了。毛毛现在还小，她不知道为她的残疾难过，别让你的情绪影响了她。”
爸爸说得有道理，奶奶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愤愤不平的，似乎心里有一口出不来的恶气一样难受。
妈妈有次跟元舞说：“你奶奶有时候像个泼妇。她骂街的本领，可高了去啦！”
当时元舞很不服气，反正她从没见过奶奶骂街。
现在，元舞看着奶奶，看着她愤世嫉俗的模样。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生活平淡，永远面带笑容的乡村老太太。
“真香！真香！姐姐，快来啊！”毛毛在菜地里叫她。
她站在盛开的菜花里，绽放着和菜花一样的笑容，天真烂漫的孩子气，显现在她脸上。
“我来啦！”元舞大叫道，嬉笑着跑进了菜园子里。
两个女孩在菜花间打闹。
“哎！我好像又看到了元舞小时候顽皮的样子。”奶奶说。
“妈，以后你又有得忙了。毛毛给你添麻烦了。”妈妈满含歉意地说。
“别说这话。如果孩子是麻烦，我就希望多惹些这样的麻烦呢！”
元舞在菜地里跳起了《月亮仙子》。她边跳边笑：“毛毛！给姐姐伴奏呀！”
“好！”毛毛拍着小手，一板一眼地唱起来：“月晓公公，叭根烟筒，担担水桶，走到宣风。宣风一勺盐，咸到窑前；窑前一瓢水，撒到金瑞。少娘一声喊，赶到床前；床前一根秆，昂到一戳卵······”
“等等！”爸爸突然手一挥，大叫起来。
奶奶、妈妈、元舞和毛毛全都停了下来，奇怪地盯着爸爸。
爸爸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元舞，你继续跳！毛毛，你继续唱！”
“月晓公公，叭根烟筒，担担水桶，走到宣风。宣风一勺盐，咸到窑前；窑前一瓢水，撒到金瑞。少娘一声喊，赶到床前；床前一根秆，昂到一戳卵······”
风吹来，花香袭人。美丽的菜园子里，毛毛稚嫩的童谣在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