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小，男人和女人决定满足她再在元舞家住一晚的请求。
他们沉浸在寻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的喜悦中，正在津津有味地给小小规划未来。
“浣溪学习的知识一点也不系统，回去还是要去学校上学。”男人说。
“那当然。”女人说，“可她该从几年级读起呢？十五岁的女孩子，再上小学，怕是很难为情。”
“这个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我想，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杂技团表演，这舞蹈的基本功还是有的。我想得送她去学习舞蹈。”
“嗯，你和我想一块了咧······”
元舞和小小在厨房里帮奶奶择菜。
“你爸你妈，应该带你回家再说这些。”奶奶听着外面两个大人的说话声，冷不丁说。
“奶奶！”元舞叫道。
奶奶真是奇怪。元舞都摸不清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之前，好像不想他们这么快带小小离开，现在，又好像巴不得他们立马就带小小回家。
妈妈也走进了厨房。
她看着奶奶，说：“妈！”
口齿伶俐，竟不像是有任何后遗症的人。
她也坐下，和两个孩子并排坐到一起，开始择菜。
女人也进来帮忙了。
小小的厨房显得异常拥挤。
“阿姨，你这手上怎么有这么大个疤？”元舞眼尖，看到女人的手腕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很难看，忍不住问道。
“啊！”女人不好意思地说，“这疤都有八年了呢！”
说着她说了起来：“那年，我带浣溪去集市上玩，我就在摊前买了一个手链，回过头一看，浣溪就不见了！我急得要死，心想买什么手链呢？后来，要死要命地找了浣溪好多天，一直没找到。我也渐渐开始心灰意冷，就想，女儿都没有了，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一时想不开，就割了动脉。幸亏浣溪她爸发现得快，要不然，哪还有今天的我？”
“妈妈！”小小扑过去，搂着女人大哭起来。
骨肉连心啊！
如今总算还好，一家团圆了。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奶奶一边往缸里舀水，一边叹息着说。
“是的，如今找到了浣溪，总算苦尽甘来了。我们明天得早点赶回去，家里亲人都在等消息呢！都等着早点见我们浣溪呢！”女人拍着小小的背，极尽疼爱地说。
奶奶怔了怔，回过头来看了看女人，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元舞也没想到，吃过晚饭没多久，爸爸竟然也回来了。
“爸，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元舞奇怪地问。
“傻瓜，不是周末，可我还有年假呀！”爸爸刮刮元舞的鼻子，“你奶奶打我电话说家里又在上演认亲戏，我一听就匆匆忙忙赶回来了。再说，几天没看到你和你妈妈了，怪想你们的。”
“妈妈现在恢复得可快了，不信你自己去看！”元舞忙着跟爸爸汇报好消息。
爸爸去和妈妈说了一会话，出来问元舞：“小小他们呢？”
“一家三口去大篷车上收拾小小的东西去了。本来她爸爸妈妈说不要了，可是小小说要，她说那些东西毕竟记载着她八年的人生，所以要带回去，哪怕只是做个纪念。”元舞说。
“元舞，有件事，爸爸觉得，不能再瞒着你啦！”爸爸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元舞小心翼翼地问。爸爸的神情让她感觉，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来，你坐下。”爸爸拉过一张凳子，让元舞坐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小小的出现，这件事，可能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究竟是什么事？元舞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还记得李六六说过你是从小就被拐卖的儿童吗？”爸爸问。
元舞点点头：“爸爸，我记得。但是，我已经原谅她了。”
“其实，李六六说的并不是谣言。”爸爸说。
仿佛一记雷声划过晴朗的天空。好在元舞是坐着的，如果她站着，一定会摇摇欲坠。
“八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个杂技团。杂技团里有个小女孩，她在表演叠碗的时候摔碎了几个碗。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错误，当天晚上，小女孩被她师傅打得皮开肉绽，腰部伤得尤其厉害，差点就丢了性命。后来，她师娘看伤得太重了，就趁着天黑把小女孩随便找了个地方给扔了。她也不知道，扔小女孩的地方，正好是一个老太太的菜园子。和小女孩一起在杂技团卖艺的另一个叫小小的小女孩，不忍心看着好伙伴就这样死了，偷偷跟在师娘后面。等师娘走后，她就蹲在小女孩身边哭了起来。这哭声惊醒了老太太。老太太把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抱回家，怕因为这事惹恼杂技团那伙凶神恶煞的人，便叫小小回到杂技团去了。临走时，小小哭着问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好伙伴，老太太看两人感情深厚，又见小女孩脖子上的一个银项圈，就把银项圈取下来，交到小小手里，告诉她说，要好好保管这个银项圈。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小小拿着这银项圈，以后也好有个念想。再说，小女孩当时伤得真的很重，老太太并不确定她能活下来。
“杂技团当天晚上就走了。老太太费了很多神，天天给她叫魂，又出去求神拜佛，寻找偏方给小女孩治伤，才把小女孩救了下来。后来，她让自己不能生育的儿媳认小女孩做了女儿。此后，老太太再也没见过这个杂技团，没见过杂技团的小小。但是，她一直记得，自己把那个银项圈从小女孩脖子上取下来送给小小的情形。那个银项圈内侧，刻着一个‘宋’字。老太太多次和儿子媳妇说起这个细节，她说，孩子可能姓宋。
“元舞······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这本来可以永远成为一个秘密，我可以选择不说，永远把你留在这个家。因为现在这个家需要你，你妈妈需要你，奶奶也不能失去你······可是他们找上门来了，他们经受了八年的煎熬。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元舞，小小不是他们的女儿，你才是······你可以选择跟他们回去······无论如何，骨肉团聚是一件喜事······”
“爸！我以为只有奶奶才会编故事骗人，你怎么也学会编故事了呢？”没等爸爸说完，元舞已经泣不成声了。
“元舞，你爸爸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知何时，奶奶站在了他们面前，“我的孩子，奶奶说过，你是菜仙子送给我的小精灵。现在，你终于要离开了······”
“不······”元舞叫道，眼泪像倾盆大雨一样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
听见元舞的哭声，妈妈从房间冲出来，指着爸爸的鼻子，脸上满是责怪的神情。她大概以为，是元舞爸爸把她的宝贝女儿惹哭了。
“你们······坏人呀！”她焦急地说。
“妈妈！”元舞扑进她的怀抱，哭得更大声了。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呀？怎么会是这样呀？
“元舞，我们回来了！”是小小，她亲昵地一手牵着男人的手，一手牵着女人的手，脸上满是满足的笑。
“你怎么哭了？”见元舞在哭，大概也意识到屋子里气氛反常，小小奇怪地问。
“你是小小吧？”爸爸问道。
“是的。我猜，你是元叔叔，对吧？”
元舞爸爸和男人女人一一握手，说：“其实，我们家元舞······”
“爸爸！”元舞打断他的话，“以后不能跳舞就不能跳舞了。妈妈告诉过我，不能跳舞了还可以做别的，比如画画，比如唱歌，比如牵着你们的手出去散步······”
她擦干泪水，对爸爸说：“爸爸，我要永远陪着你和妈妈，还有奶奶。因为，妈妈需要我，奶奶需要我，你也需要我。这个家没有了我，就会成为一个不完整的家。我不会再任性了······”
“元舞！”爸爸看着她，叫道。
父女俩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那里纠结着救命恩、养育情。八年的点点滴滴，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得清的。但元舞知道，她必须留下来。她爱他们奶奶、爸爸、妈妈。而他们，同样也不能没有她。
从她记事起，她的生命里就只有他们。
元舞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开始长大了。在人生的路途上，她肯定还会像今天一样面临许多抉择，她不是圣者，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次抉择都是正确的。但元舞相信，这一次，她的抉择肯定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