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亮回村,当晚就找了几个年青人,细说慢聊,显然很是契合。看来毕竟时代不同,太平村并非铁板一块。
第二天,村人们惊喜地发现,新来的“陈家女婿”带着十来个青年,在溪滩挖起沙来,说说笑笑,干得热火。一问,才知是“青年抗旱突击队”!
村长闻讯,带着村干部们赶来。先是惊讶,继而大喜。多年没挖溪道,都因为不像以前记工分年代,如今各家自己种田,召不拢来。尤其可喜的是,那几个人都是平时心有邪念,对村风不满的“不同村见者”,这意义更非一般!
“陈家女婿!你这是立了大功!”老村长连连称赞,“不但抗了旱,更是促进了村风!”
雨亮笑笑,不说,只管和大家一起,挥汗大干。
一挖就是五天,初见成效,溪道加深,水源增加。村人们高兴,也有几个受了感染,也参加进来。
惟有那挖出的黄沙、石子,倒成了难题:小山似地堆在溪边路上,碍交通不说,要是下雨发洪,仍会冲下去淤塞溪道。过去就有这个教训。
雨亮心里发痒:要是办个预制品厂,那该多好!但他还是忍住,那是以后的事,眼下,得按和乡长商定的办法办,他等着乡长的配合。
果然乡长来解决难题了。村长说,乡长派人来说,阳湖乡要点黄沙,马上派汽车来装。
雨亮故意问:“啥价钱卖给他们?”
“还卖?人家肯来运,还得谢谢人家呐!”村长说。村人们也合口赞同。
雨亮不说,他只想着自己的计划。
真的开来一辆卡车,一天运四趟。可惜运了两天,不再来了。路旁黄沙只运了一小部分。
村人们很是遗憾。村长也嘀咕,怪对方“好事不做到底。”
雨亮按计划进行。不声不响,把那“好事”接了过来。仍是一辆卡车,也是一天四趟,运出村去。
村人们惊奇,“陈家女婿”还会开车?当然更多的是称赞,说他做了好事,解决了难题。
一天,没事,二夫,没事,第三天,听说“归村华侨”家岳婿在争吵,虽不知内情,但也隐隐传出来,陈书礼不让女婿做好事。村人便很想去说服“归村华侨”。但见雨亮没被阻住,继续开车运沙,也便放心了。
又过了两天,终于有人得知,“陈家女婿”原来拿黄沙去卖钱!
这话是“突击队”里一个青年透露出来的。而且,每个挖溪的,每人一天可得五元钱的工钿!
村人们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便震惊,整个村子都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向村长告状。
村长自然要问个水落石出,问雨亮。雨亮啥都不说,只一句话,把村长闹了个倒憋气:
“管我卖不卖钱!你不是说还得谢谢吗?”
仍然运,仍然一天四趟。
村里终于闹得沸反盈天了。风言风语全冲“陈家女婿”,而且添油加醋,说得有头有尾:说雨亮从来就是个“歹人”、“骗子”,只是因为外乡混不下去,才逃到太平村来;但仍然恶习难改,想搞乱太平村;也有人为阿平可惜,说她受了骗,更有人说阿平是“生米煮成熟饭”,才无奈嫁给他;甚至有人怀疑到“归村华侨”,且联系其家历史,说陈家历来如此······虽然也有人为雨亮抱不平,尤其是那些“突击队员”,说雨亮没错,村里早就该这样,且有人还准备去外地赚钱。但这一来,村人们更加愤怒,把坏了村风,害得太平村人心不定的罪责,全归到雨亮身上。
雨亮自然听到这些议论,突击队员们会传给他。丈人更是苦苦哀求,要他再不要硬弄下去。雨亮却是一概不听,心里当然气愤,但还是忍住。让你们吵吧!越激烈越好,越吵就越会吵出道理来。反正你们只有骂我的份,没办法阻止我!
他仍然开他的车,运他的沙。
这天,汽车开过镇口,乡长在路口等候,截住雨亮:
“算啦!这计划就终止了吧!多少人告到乡里来了,逼着要我们作主,要赶走你!我今天要去县里开两天会,不定真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乡长还问雨亮:是不是先把为村里卖沙赚钱的事说出去,或许也可以缓和一些村人的情绪?
雨亮仍要按原计划进行。他说,“反正明天就可运完,把钱结过来,再向大家公布。到时还得由你来开个村民大会,把事情摊开,来次村风大辩论,不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吗?”然而偏偏在第二天,却出现意外,把整个计划都打乱了
已是最后一天,雨亮开车来到阳湖乡境内,遇上一辆装货的拖拉机,雨亮不知为啥,一个疏忽,两车“亲上了嘴”。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双方车子擦破了一点油漆,尽管对方也有些责任,雨亮也不计较,只想赔个礼赶路,运完黄沙好结账。不料对方驾车的驾驶员是个火性十足的小伙子,得理不让人,直冲雨亮破口大骂,于是两人便吵了起来。偏这时路过区交监站的摩托,碰上了。问一查,责任竟全落在雨亮身上,他被带到区交监站,听候处理!
雨亮叫苦不迭。不想引出这祸事。要是罚点款什么的倒不在乎,如果事情闹大,让村里人知道,那真是活现眼,不被人家笑死才怪!他自知理亏,连忙认错求情。偏那两位穿交监制服的认真得可以,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打电话到乡里,村里,要组织派人作出证明才能了事。
为此厮磨,已是半天过去。临近傍晚,忽然门外一片吵闹声。区交监站和区派出所合用的院子铁门外面,挤挤搡搡围着几十个人。雨亮望出去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都是太平村人,而且全是这些天骂他说他坏话的!
果然来告状了!这回可真是碰到冤家,对我落井下石了!
雨亮心里想着:索性也让它去,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大罪名,大不了没收驾驶证罢了。可接着,听到一阵叫喊:
“放人、放人,你们凭什么抓人!”
“他是好人!他是太平村的女婿!”
交监站的工作人员走出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叫你们领导来,事情总得弄清楚嘛!”
“我们清楚,他是好人!放人!”
“就是村长叫我们来保的!他生病了,走不动快放人!”
“放人!再错也没坐监牢的罪!”
交监站工作人员疑惑地望着雨亮,雨亮心里都明白了,但他怎么也解释不清。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什么东西在往上涌。他大步走到院子里,想向大家说明。但望着那一张张激动、愤怒、焦急,看见他出来后才欢欣安慰的脸,他眼眶直觉发潮,想说什么,喉头却被塞住了,他只有在心里呼喊:
“谢谢你们,你们这些太平村的好人啊!······”
······
第二天,雨亮神情沮丧地来到乡里。乡长刚从县里回来,他也听说了昨天的风波,笑着说:“简直是一场荒诞剧!可怎么会阴错阳差想到捉你?这到底是谁说的?”
“我丈人。”
“怎么搞的?恁也这么糊涂?”乡长笑道:“哦,爱女婿爱得糊涂了!”
“他是故意的。”雨亮涩然一笑。想起丈人昨晚的话:“我不能让你伤害太平村人,我要让你最后体会到这些好人······”
“好啦!我想离开太平村啦!”雨亮苦苦一笑,“太平村人实在太好了!我实在不忍心······再说,要是再留在那里,我怕也会和我丈人一样,变成一个太平村人。”
“那太好啦!”乡长说:“我还巴不得呐!就来乡工办!”
“可我有个要求······”
“又是条件?”
“今年评文明村,还是把太平村评上吧。”雨亮说,“还有,那笔黄沙的钱,也先放在乡里,以后,再弄个啥名义给太平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