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燕回轩是以整顿军务为名义,递交折子通过官方渠道允许来北地的,为期半年,燕回轩推行的政策均在军队内部进行,表面看来只不过做了更加细化的分工,由侯夫人搞了个特训营。
可是有心人还是从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四月初,北地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西蜀郑家有人来了,是郑秋染的二哥郑立强。
陈韵在上京的清凉寺那次,见到过郑家三子郑立刚,这郑立强看起来温文儒雅,更像个白面书生,可是燕回轩告诉她,这家伙的身手是郑家三兄弟中最好的。
燕家同郑家本是世交,当年郑伯南领兵在外,家眷都在京城,燕云天给了郑家不少的照顾,他也算和郑家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西蜀有丰富的盐矿,北地的盐有一大部分来自于西蜀,虽然说郑家从他这里赚取了不菲的钱财,却也是尽心尽力,燕回轩倒是很领情的。
自上个月,燕回轩开始大幅消减了盐的采购数量,郑立强听说妹妹在北地不痛快,另外正好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郑家人在上京没人敢惹,是因为这家人很护短,尤其是郑家老二,有勇有谋却有些蛮不讲理。
陈韵也在这次宴会上,再一次见到郑秋染,这次她一身女装打扮,言谈行止,俨然大家闺秀,而陈韵则一身戎装,傲立当场。
郑立强对燕回轩做他妹夫这件事其实是反对的,他觉得燕回轩太深沉,也太会算计,绝对不是他那个妹妹能驾驭得了的,可是他妹妹就是喜欢,那他就帮妹妹将人弄到手,至于不能驾驭,他在旁边多看顾些就是了。
让妹妹常驻北地也是他的主意,不断的收买人心,给北地人们一个两情相悦,情深意重的形象,两家又是世交,迫于各种外力,最后妹妹嫁给燕回轩也算是水到渠成的事。
谁料到,在去年十月他竟然娶妻了,这一消息让郑立强怒火中烧,要不是有华老太君一再告诫,他早就杀上来兴师问罪了,如今宴会刚开始,说话就咄咄逼人。
“阿轩,月前突然去信消减了盐的供应,怎么也要给我个解释,是我西蜀的盐太贵,还是我西蜀得罪你了。”
“郑二哥误会了,西蜀的盐千里运来价格公道,我燕回轩心中感激。”燕回轩夹了一只鸡腿放在陈韵碗里,接着道:“但是,郑二哥也应该知道,我北地向来艰难,只盐这一项就是不小的开支,我们能够就地解决,就不需要你们辛苦千里运盐了。”
陈韵盯着碗中的鸡腿,瞪着燕回轩,这绝对是给她拉仇恨,心说你也太恶劣了,居然算计到我头上了。
燕回轩自然很重视与郑家的情谊,他想让郑立强知难而退,不要双方闹僵。可是在其他人眼里这侯爷夫妻俩,可是当众眉来眼去,尽显恩爱。
看到这一幕,郑秋染当时就红了眼眶,一副楚楚之态,这郑立强哪里忍得了,马上所有的不满都爆发了,让燕回轩弄巧成拙了。
“阿轩,我妹妹在北地陪你这么些年,你不该对她有个交代吗?”郑立强声音冷冷,满是质问。
燕回轩也收了笑容,终至面无表情,“哦,我倒不知道你们西蜀的联络官,想要我给个什么交代?”
郑秋染听燕回轩如此说,更是泪盈于睫,呐呐不成言。
郑立强拍桌而起,“燕回轩,你明知道我四妹滞留北地是为何,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让大家评评理。”
葛林瑞扶额,看来这件事要糟,看看低头喝茶的夫人,他知道就像上次刘副将之事一样,在这件事上夫人出奇的坚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郑二哥,我从来没让四妹留在北地,我只当她妹妹般……”燕回轩企图解释,能让这件事心平气和的翻过去。
“你忘恩负义!”郑立强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啪……
一声响亮的碎裂声,震慑全场。
所有人都愕然的望着上首的侯夫人,大家没料到,最先发飙的是侯夫人,她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郑将军,你来北地做客我们欢迎,我和阿轩好吃好喝款待着,若是来找茬,你也别怪我们不容情。”
“你个无知妇人懂什么,若没我西蜀的盐……”郑立强气得大声吼道。
“莫要提你西蜀的盐,你西蜀是出盐,可是不远千里运过来,价格比运城的池盐贵了近三成,作为边关将领,阿轩知道将士们那份辛苦,宁可勒紧腰带,也将银两填了你西蜀,可是阿轩可曾跟你提过,可曾欠过你一分盐钱?”
“前年年末山体滑坡,阻断了道路,你西蜀的盐迟迟不到,阿轩紧急在运城高价买盐,你知道他是顶着怎样的压力过来的?如今却得到忘恩负义四个字,可真是让人寒心,郑立强,你的良心让狗吃了!”陈韵的厉声质问,声震全场。
郑立强也知道运城离北地更近,但是他一直回避,总是想着西蜀将盐源源不断的输往北地,是他郑家给燕回轩的支持。
“你……你莫要扯开话题,我妹妹为了燕回轩付出那么多,北地人有目共睹。”郑立强被陈韵一番抢白,明显弱了气势,但是他不甘心失败。
“郑小姐,郑将军是吧,自古谈婚论嫁,上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阿轩可与你定情?可许你鸳盟?”
陈韵直指中心,郑秋染只是含泪摇头,泪花飞溅,让在场之人多有不忍。
“陈氏,你不要欺人太甚,怎么这样逼迫一个姑娘家。”郑立强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郑立强你真是好算计,你终于说出了你的目的,不娶你妹妹,阿轩就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你叫他还如何服众?还如何统领这几十万大军?”
“郑秋染,你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吗?我北地苦,哪一个边关将士不是和侯爷同甘共苦,一路走过来的,怎么你郑秋染在这里,就成了非要娶你的理由?你透露给军营,北地民众的话,还要我一一讲述吗?”
“郑秋染,你这样的良苦用心,我们阿轩不敢要!”
陈韵的话掷地有声,一瞬间郑秋染也忘了哭泣,白了脸色,惊慌的望向燕回轩,她以为这些事做得隐秘,没想到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
北地的将领有些人皱眉沉思,有的义愤填膺,谁又不是傻子,他们这几年被这郑秋染牵着鼻子走,可是他们从没见侯爷对那郑将军有什么特别之处,所有的说法都是从西蜀军那里传出来的,如此险恶用心,着实可恨。
燕回轩脸色漠然,其实他知道郑家兄弟有算计北地的企图,但是他也不惧,再说还有华老太君的情意,他一忍再忍,如今已逼迫到他头上,让他忍无可忍。
不过小韵儿那份维护,让他心暖暖的,在这个世界如果有一人能对他不离不弃,那就是她了。
“燕回轩,我只问你一句,你娶还是不娶?”郑立强辩不过陈韵,便也不再辩,直接逼迫燕回轩。
“我不欠郑家的,我不娶!”燕回轩从来没这么坚决,这么肯定过,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娶郑秋染。
郑秋染看着燕回轩决然的眼神,她知道这辈子他们两个都不可能了,她觉得心好痛。
在她很小时,她就立志要嫁给那个好看的燕大哥,做他美丽的新娘子。执着了这么多年,所有的希望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她觉得生无可恋,踉跄着跑了出去。
“子墨!小芙!”闹归闹,顶多两下不相往来,可是如果郑秋染在北地出事,他们可就要结仇了。
“你混蛋!”郑立强飞身向燕回轩扑去。
北地将领愤然起身,向主位奔过来,呵斥声不断,一时杯盘碗盏落地声不绝于耳……
在一片混乱中,陈韵飞身而起,当胸一脚,将郑立强踹了出去,巨大的力道撞破宴会厅的门,郑立强跌落在院子里。
“郑立强,我想不明白,华老太君那么英明睿智,和蔼可亲的长者,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子,明知道你妹妹是单相思,不开导劝慰,却在后面推波助澜,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郑立强是被彻底打倒了,他没想到燕回轩这个媳妇这么厉害,他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郑二哥,我也没想到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是我之前不够坚决,怕伤害秋染,没想到纵容她才是最大的伤害,我会修书一份跟老太君说明情况,回到上京我会亲自拜访她。”燕回轩也在暗自后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燕回轩,你也不必再登门,我郑家不欢迎你,从此我西蜀军与你北地恩断义绝。”郑立强仍然咽不下这口气。
燕回轩处处忍让,却让对方得寸进尺,觉得他好欺负,不觉也冷了目光,“那就随便你,我北地就不留你了,你好自为之。”
郑立强话已出口,再无转圜,不免有些后悔,他此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不想失了北地这块肥肉,没想到这回燕回轩如此硬气,北地如此强势,丝毫不给他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