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裴大拿醒了过来,他打着哈欠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对面的李元金还趴在桌子上,怀里抱着酒坛子,嘴里的口水流了一滩,依旧长醉不起。
树上的知了耐不住太阳的燥热,开始一声声鸣叫起来。裴大拿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估摸着该有辰时六刻了,再有两刻钟就到了点兵的时辰了。他推了推对面的李元金,对他说:“李兄弟,醒醒,醒醒!”
李元金把脸侧到另一边,嘴里咕哝不清地说:“喝……喝,接着喝……”
裴大拿脸上露出一个诡诈的笑容来。他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头有些发晕,身子微微晃了两晃。昨天晚上自己喝的虽然不少,但是和李元金相比,那可少太多了。他定了定心神,打开门走到隔壁厢房的窗户下,轻轻地敲了敲窗户,低声唤道:“谢总爷,谢总爷!”
厢房里隐隐滚出一串呼噜声。
他悄悄地掀开窗户,向里面张望。只见窗户前面放着一张圆木桌子,上面摆着一片盆碗盘碟,有一些菜肴还没有吃完,酒坛子打横睡倒着,显然里面已经空了,桌子上面一片狼藉,仿佛昨夜曾被饕餮光顾!
再往里,则是一张宽大的木床,谢松华与冯寡妇正赤身露体地抱作一团儿,二人的黑肉白肉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绞拧在一起,身上横盖着一条巾毯。
裴大拿又仔细看了一眼,仍然没有猜出来,他二人究竟耍的是哪一路招式!看这酣睡的情形,床上的这对狗男女怕是到中午也醒不了!王定光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裴大拿望着床上的二人,嘴角浮出一抹儿阴险地笑容!他打开院门,闪身出去,直奔校场。
校场上响起第三通鼓声,已经巳时三刻了。王定光手下的所有士兵全都到齐,除了谢松华和李元金。
王定光倒背着双手站在高台上,看见坐在看台上的定王和方以智、阎尔梅已经面露不耐烦的表情,心里有一种奸计得售的快慰。
昨天下午,他专门去谒见定王,向他求助,约好了今天上午过来观看校场点兵。有了定王压阵,张继君算个毛线!顺便也让手下的士卒知道,自己是定王的人!
一直到了午时,谢松华和李元金才摇摇晃晃、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这次点兵迟到,可不是张继君的授意,所以他在来的时候,心里有点打鼓,临出门的时候,又嘱托冯寡妇去张继君那里报个信,万一王定光又要按军规捆打,也好有人搭救。
到了校场的时候,见到看台上怒气冲天的定王和方以智、阎尔梅,谢松华意识到有些不妙,但是现在已经出现在校场,也打不了退堂鼓了。
他硬着头皮上前参见了王定光:“小人来迟。恕罪恕罪!”
王定光冷笑着问:“你这次迟到,又是什么借口?”
谢松华眼珠子转了一转,仍旧打算拉大旗作虎皮,借用张继君的威势来给王定光施压:“张参将寻俺有急事,所以来得晚了!”
“胡说!”王定光板起面孔:“你明明在冯寡妇家寻欢作乐,怎么敢往张参将身上攀扯?”
谢松华微微一怔,心里有些奇怪,王定光如何知道他在冯寡妇家?他目光逡巡,在队伍中寻找裴大拿,赫然看见裴大拿正望着他阴阴地笑!他恍然大悟地说:“原来……”
王定光大喝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混账!你目无军纪,屡次迟到,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中规定,慢军之罪,犯者当斩!”他对着左右喝了一声:“来人!将他二人拖下去斩了!”
旁边立刻涌出来四个榆园军士卒,将他二人反拧双臂,向外拖去。
谢松华挣扎着大喊道:“你不能杀俺!俺是张参将的表弟!俺是彭总兵的人!”他见王定光无动于衷,又向场外高声叫嚷:“张参将!张参将!快来救俺!”
校场外隐隐约约传来张继君的喊声:“且慢动手……”
谢松华喜出望外:“王定光,张参将已经到了!你杀不了俺!”
王定光对着罗大胆儿与何宗林一使眼色:“不必拖出去了,就在此处,速速斩了!”
罗大胆儿与何宗林齐声应了一声是,三步两步走上前去,抽出腰刀,不顾谢松华和李元金的,咔嚓一声,将二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张继君气喘吁吁地跑到校场,看到两具身首分家的尸体,气急败坏地责问:“俺叫你且慢动手,为何还要杀了他们!”
王定光吃惊的说:“您刚才有说吗?我怎么没听到?”他扭头问罗大胆儿说:“你听到了吗?”
罗大胆儿把刀在鞋底上蹭了蹭鲜血,一拨楞脑袋,否定说:“完全没有听见!”
王定光半是惋惜半是责怪地对张纪君说:“您应该大一点声呀!”
张纪君大怒!这个王定光居然不听自己的招呼,擅自杀掉自己的亲信,正好用这个借口革掉他把总的权利!他指着地上的尸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他俩身犯何罪?为何要处以极刑?”
王定光慢条斯理地说:“兵法云,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是为将治军的通则。他俩目无军纪,点兵迟到,所犯慢军之罪,自然当斩!”
张纪君眼也不眨地说开了假话:“他俩刚才在俺那里商议事情,并非无故迟到,你怎么可以随便杀掉?”
王定光还没说话,方以智接过来说:“张参将,有士卒报告,谢松华和李元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冯寡妇家厮混,怎么会在你那里商议事情呢?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呦!定王殿下就在这里,说错了话,那可是欺君之罪!”
张继君来的着急,没有注意到定王和方以智等人,被方以智揭穿了谎话,又被他用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来,一时语塞:“呃,这个……这个……”
王定光假作好意地提醒他:“还不快去参见定王!”
“呃,好吧!”张继君只好走过来,行了大礼,参拜定王。
定王高高在上地坐着,居高临下地发话:“谢松华和李元金,点兵不到,罪当处斩!”定王金口玉言地定下了调子。
“呃,可是……”张纪君还想要分辨几句。
定王不悦地说:“哼!居然让孤在这里等候了一个时辰!就冲这一点,也该重重地惩治!”说完,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带着方以智、阎尔梅等人走了。
王定光躬身行礼:“恭送殿下!”
张纪君也只好弯腰行礼说:“恭送殿下!”
待定王等人走了,张纪君狠狠地横了一眼王定光,气哼哼地走了。其他士卒见到定王支持王定光,也都对他改变了看法,觉得跟着这样的上官才更有前途。
王定光任命何宗林、赵静虎和刘志飞为百总,各领一局人马,谷峰先留在身边,做些文书方面的事情,还打算专门抽调出一个小队,成立一支小小的夜不收小分队,交由罗大胆儿统领,专门负责哨探、搜集战场情报,不过由于时间过短,对士卒不熟悉,人选暂时还没有选出来,打算过几日,待熟悉之后,再进行选拔。
而后,又从老兵里的队总里选出人选,担任旗总,至于缺额的队总则多半由老兵里选拔。不过王定光考虑到许占魁和万坤陵较为优秀,特意简拔他们为队总。至于谢松华那一局剩下的三十几个士卒,则全部打散,分入各个小队。
由于榆园地理特殊,不利于大兵团展开队形作战,所以王定光打算按照《纪效新书》里的方法来训练士卒。谷峰罗列了一张武器甲胄清单,王定光让何宗林与赵静虎带人拿着清单去库房领取。
不大一会的功夫,两个人就回来了。二人告诉王定光,管库房的李文书说,领取物资需要张纪君签字。王定光感觉有些头大,不过为了士兵的武器装备,只有硬着头皮去找他了。
卫兵通报了之后,将他带进屋内。王定光行了礼之后,将事情讲了。
张纪君坐在桌案后面,黑着一张脸,面色阴沉地说:“最近物资紧张,哪里有这许多武器装备?”
王定光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糊弄住的!他分辨说:“任命我为把总,挑选新兵的事情,定王和彭总兵可是全都发了话,没有武器装备,如何训练新兵?”他用定王和彭万年的名头来给张纪君施加压力。
张纪君心里对他的话不值一哂。他是彭万年的小舅子,是其心腹手下,对彭万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是一清二楚,如何能被王定光的这句话吓住?
他轻轻飘飘一句话将王定光打发:“你先回去吧!待武器装备筹措齐了,俺自会派人通知你!”
王定光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先回来了。
武器装备没有要回来,也不能让这些士兵闲着,王定光让罗大胆儿、何宗林、赵静虎等人带领士卒先练习队列。队列训练看似简单,但却是必不可缺的训练内容,蕴含了深远的目的。可以端正士兵的姿态,保持整肃的军容,养成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和严格遵守纪律的习惯,培养迅速、准确、协调一致的作风,为掌握作战技能、战术动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一连过了三天,王定光每天都去催促张继君,但是都得到了相同的答复。无奈之下,王定光只好去找定王、方以智来解决这个问题。定王知道了这个情况,专门给张纪君下了一道谕旨。
张继君在接到定王的谕旨之后,觉得定王有些大惊小怪,居然为了一个把总的小事情下发谕旨。不过,这件事情是自己刁难王定光,现在定王都下了谕旨,如果自己也不好再硬扛着不给,所以就同意王定光领取武器装备。
王定光让何宗林、赵静虎带人去把武器装备领回来。待武器装备领回来之后,众人都傻了眼!
原来领回来的这些武器装备,只有大刀和长矛。大刀上面都有许多缺口,长矛也长短不齐,不堪使用;至于长牌、圆牌、狼筅、镋钯、弓箭、火铳更是毛都没有。
罗大胆儿气得要去找张继君理论,被王定光给拦住了。罗大胆儿这样的浑人,能理论出什么道理来?王定光又去找定王、方以智想办法。
定王还是打算下一道谕旨,命令张继君按照王定光的清单来提供武器装备,但是却被方以智拦住了。方以智认为,定王这样接二连三的因为些许小事而向张继君下发谕旨,有损君威!他建议去找蔡乃憨想办法。
蔡乃憨虽然并入彭营,但他手下仍然直接统帅着数千士卒,是彭营里继彭万年之下,第二位握有兵权的实力派人物。如果张继君的故意刁难是彭万年的授意,那么,搭上蔡乃憨这条线,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定王便给蔡乃憨下了一道谕旨,王定光拿着谕旨和清单去找蔡乃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