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来客人了。”江穆恩边准备去开门,边对着还在房间里不知道摆弄什么的廖老太太招呼道。
“知道啦,马上出来。”
廖老太太分别包了三个红包,其中一个特别厚。
要不是为了凑吉数,图个好意头,廖老太太真恨不得再往里边所塞几张红色大头,以彰显出她炽热的诚意。
“新年快乐,廖姨。”傅盛朗笑意满满地进门,却唯独见到廖老太太和江穆恩,“江叔叔呢?”
“他呀,就是放心不下那医院里的事。这不,才吃完午饭就回去了。”廖老太太摸出准备好的两个小红包,分别交到傅盛朗和郝思嘉手上。
往年间,郝思嘉只从外婆和一两个亲戚手里接到过红包,可今年她收的红包未免有些太多,使得她有些无功不受禄的不踏实感。
廖老太没注意旁的,一门心思想先泡壶好茶,再把果盘糖盒什么的都端出来待客,所以招呼他们坐了之后就转身去厨房忙了。
见到廖老太独自一人端茶递水,郝思嘉的不安心感就变得愈加强烈。
她是见过廖老太生病昏迷的模样的人,再加上又因为自身原因而格外珍视年迈长辈,所以她也没把自己当成是客,几乎刚坐下去就立马又站了起来,主动帮着廖老太拿这拿那。
“诶哟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思嘉是客人啊,我怎么让你帮起忙来了?”郝思嘉端了两盘零食后又返回厨房时,廖老太软软地拍了手掌,这才意识到是郝思嘉在帮她的忙,“你快去坐呀。”
客厅里坐着的两个大男人都向厨房方向看去,半晌后,江穆恩先一步回过头,他垂眼看向杯中袅袅热气,感慨道,“还是你福气好,太太这么贤惠。”
“这话听得我真是心惊肉跳。”傅盛朗当仁不让地说起俏皮话,“不过你不是也好事将近了吗?”
江穆恩还是秉持着一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漠脸色,多年不变地演绎着活体冰山,口中说出的话也凉凉薄薄,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不急。”
傅盛朗满口罗汉果留香的味道,莞尔说,“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嘉嘉听见了。不急?她可比你着急多了。”
江穆恩被噎得没话,干脆自在喝茶,不再搭腔。
倒是郝思嘉被廖老太挽着走来,见到江、傅二人便露出有大事要宣布的神色。
“思嘉,阿朗,廖姨我一直有个心愿。我呢,只有小恩这一个儿子,想盼个女儿,却总没盼到。这两回和思嘉打交道,我特别喜欢思嘉的性格。所以就想收思嘉当干女儿,思嘉,你觉得好不好呀?”
廖老太说话温柔细软,特别令人不忍拒绝。
况且郝思嘉在她尊重的长者面前本来就是个包子性格,乖巧顺从,从不说“不”。所以,廖老太的请求她已经从心底里答应了。
可还有一顶警钟骤然在郝思嘉头顶撞响,这使她不由自主地瞄了瞄傅盛朗。
傅盛朗还是一本和气地笑着。
郝思嘉心里更加没谱。以傅盛朗的性格,此刻就算是天塌了他估计也能波澜不惊,但谁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呢?
“妈,您这是演哪一出?别吓着郝思嘉。”江穆恩以为郝思嘉不情愿,担心尴尬局面伤了老人家的自尊,赶忙起身要圆场。
傅盛朗放下茶杯,转头朝郝思嘉看来,却是什么也不说,全然一副“你的事情自己做主”的态度。
“那……我……”郝思嘉支支吾吾,然后红着脸叫廖老太一声,“干妈……”
“诶!乖,真乖。”笑得脸上都绽出朵花儿来的廖老太笑盈盈地将厚厚的红包塞到郝思嘉手里,“思嘉真是好孩子!”
傅盛朗不经意扫了江穆恩一眼,从他那副措手不及的神情来看,他事先果真是不知道的。
他们两家的妈妈,都是各有主张的人,想做什么,也不一定非要跟自家儿子报备,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但再怎么正常,也没能泯灭掉傅盛朗胸口的小闷气。
他忍着不发,也不表现。江穆恩看得真切,郝思嘉也略知一二。廖老太呢,则视若无睹,她还欢喜地要留他们在江家吃饭。
“你们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吃饭,这可是我女儿和我一次吃的第一顿年饭呢。”
郝思嘉一听就有些慌。
这下好了,左边是婆婆,右边是干妈,她刚才怎么就叫得那么爽快呢?她走之前又怎么心思单纯地一口就答应了发小脾气的萧绘呢?
都说老小老小,家有老小,如有两宝,可家有两妈……
“嘉嘉的干妈,我也得跟着喊一声妈。”傅盛朗的手臂轻轻搭上廖老太的肩膀,“干妈,我妈今晚准备了丰盛的一大桌子菜呢,要不,今晚都去我们家吃饭吧?”
有傅盛朗主动解围,郝思嘉偷偷松了口气。
廖老太看看江穆恩又看看傅盛朗,也明白孩子们的难处,只得她妥协松口,“你妈妈身体又不好,怎么好劳累她呢?既然她也忙活了半天,你们可不能辜负她的心意,那你们就回去吃吧,过几天你们再一起来干妈这儿,干妈也要好好招待你们,知道了没?”
“是。”郝思嘉内心高呼万岁,赶忙应下。
回老区大院的路上,傅盛朗还没提起,倒是郝思嘉惴惴不安地向他求助。
“我认了廖姨当干妈的事,还是要告诉我婆婆吧?”面对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棘手关系,郝思嘉当真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傅盛朗差点笑出声来,“真不错啊,过了个新年,智力也长了,连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看得出来了?”
郝思嘉托腮看他,满目疑问,“利害关系?”
“你怎么知道你婆婆会不高兴?”
这不难想到啊,自家媳妇还没正式改口管自己叫妈,却先叫了别人干妈,任谁都会生气吧?
郝思嘉扪心自问,难道萧绘在和气待人这方面不如廖老太太?这当然不是。
可又要怎么解释她一声“干妈”喊得痛快,一声“妈”却迟迟开不了口。
“好了好了,不劳你多费神想。我来帮你分析。”想起郝思嘉掉落不止的三千烦恼丝,傅盛朗这心里就酸酸地难受,他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认真开车,一边用嘴给郝思嘉圈划出了复杂的人物关系。
也就是这时候,郝思嘉才知道原来萧绘和廖老太太一向不和,两人谁也不容谁,还经常明争暗比,就连两家的儿子都不自觉受到了母亲的影响,一路较着劲儿长大。
郝思嘉在心里直呼大事不妙,脸色也因此变得复杂无比。
“现在还打算告诉你婆婆吗?”傅盛朗全然不因为郝思嘉的忧愁而忧愁,反倒是像看热闹似的总是忍不住发笑。
郝思嘉蹙眉,只觉得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自己又跳了进去。
苦思细想后,她毅然下决定,“还是告诉我婆婆吧。”
“喔?为什么呢?”傅盛朗饶有兴趣地听,还将车上的音乐特意调小了音量。
“她们都已经斗了这么多年,难道在我这件事上就破天荒地会例外吗?也就是说,就算我不告诉我婆婆,干妈也会想尽办法让我婆婆听说这个消息的。与其让婆婆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还不如早点告诉她。”
傅盛朗伸手捏郝思嘉的脸颊,难以置信,“这么聪明还是我老婆吗?”
“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郝思嘉打掉他的手,“不过这件事能不能由你替我跟婆婆说?”
“要我去替你看脸色啊?”傅盛朗好似陷入极度苦恼,眉心摆出大写的“川”字。
郝思嘉凑过去低声说着“拜托”,不时还耸耸鼻头蓄意卖乖。
“那叫声老公来听听。”傅盛朗直视前方,不用看也能猜到郝思嘉肯定马上变身“红脸怪”。
在一起这么久,郝思嘉也早就拿捏住了傅盛朗的性格,她深知就算自己不遵从他的请求,他也还是会乖乖去萧绘面前替她开脱。
于是郝思嘉装作听不见傅盛朗的话,就坐在副驾驶上玩手机,奇妙地中止了他们刚才进行的话题。
“我老婆现在对付我还挺有招的呀?”傅盛朗不禁自嘲,语气里透着欢愉与满足。
你就那么想听吗。
又不是听了“老公”这两个字会变帅!
郝思嘉腹诽完了仍是继续玩手机,头也没抬。
回到大院停好车后,郝思嘉主动帮傅盛朗去提他们从江家带过来的回礼,傅盛朗如常般心疼她,不让她拿重东西。
“谢谢老公。”郝思嘉在他光洁的下巴一侧啄了一口,然后哒哒哒地跑开,直到跑到楼梯转角才回头看他,“谢谢老公!”
“听见了!”傅盛朗好像传染了郝思嘉的脸红症,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喊,居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提着礼盒匆匆走近,脚下如同生了风,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郝思嘉嘴角漾笑,明明那么沉稳一个男人,被她调戏了一下居然变成了娇羞小白兔。
男人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