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杰的眼光微微晃动,但很快又被他坚硬的内心给定住。
“你知道朗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吗?他是真心想跟你结婚,可是你在干嘛呢?你居然跟别的男人在我学校外面约会?!”
他一字一顿的反问敲击在郝思嘉的心上,擂得她又眩晕又心痛。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子的人。
“那个不是‘别的男人’。”郝思嘉不打算再将这个可笑的误会继续下去,“那是我大学时候的老师。”
“喔,这么巧,你在我学校碰上你的大学老师啊?”郝天杰的话语里全是讽刺的意味。
你联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感觉心里不痛快,又何必把这种怨愤强加给我。
郝思嘉努力克制住暴躁,压低了声音,“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她没有打算把遇见立夏的过程以及自己为什么选择跟踪他们的原因解释更清楚,只要想到下午从陆敏莉眼里读到的怅然,郝思嘉就不由得更严肃了几分,“你为什么要带那个日本女生去抗日纪念馆?你的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我脑子被门夹了又不是这两天的事情,难道你才知道吗?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是我姐姐的……”
郝天杰端着嬉皮笑脸的态度,这下彻底激怒了郝思嘉。她猛然一脚踹在郝天杰的膝盖上,中断了他口无遮拦的下文。
“我是你弟弟吗?”郝天杰骨子里冲动的热血也被全部点燃,他后退半步站稳后,突然迈步上前,鼻梁直逼郝思嘉的脸,“我根本还不如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吧?!”
局面变得很不好看,傅盛朗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却并不知能为她们做什么。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郝思嘉握拳而立,“是你不对在先!如果你不愿意答应这件事,你大可以不同意,何必惺惺作态地接受了,之后又来做出这种恶心的事,还留给别人来收场!”
郝天杰涨红的脸色慢慢褪了下去,又变回了冷峻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你的好闺蜜呢?就算她不知道,就算她没有脑子,你难道也没有吗?我有什么动机去惹怒一个跟我么有半毛钱关系的外国女人!?”
但你最终这样做了。
郝思嘉的拳头慢慢展开,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变得明朗起来。
的确,她认识的郝天杰不是一个爱无缘无故恶作剧的人。她记忆里的小男孩,冲动但纯真,内心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唯一能使得他翻脸的原因,叫做“郝思嘉受欺负”。
他是一个哪怕自己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也要坚持保护她的人。那她是怎么回报这种忠诚和付出的?
她明明说过要好好和他沟通。在来之前,她还坚信郝天杰所做的一切都是道理的。
那么为什么当面沟通,却成了这样的效果?
郝思嘉默默地站直,她好像从混乱纷飞的思绪里找到了答案。
大概因为他提起了徐可,提起了那个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女人吧。
而且他还说,她学她,她像她。
“那个女的过来就是想跟林遥在一起的。当我告诉她,陆敏莉跟林遥在一起都两年了,叫她不要做这种让人不耻的事情,但她说她会坚持的。”
“我觉得她恶心,她不知廉耻,所以带她去看看她的祖先们都留下些什么恶行恶迹,让她也学会好好思考。”
最后这两句话,郝天杰说得咬牙切齿。他没有再看郝思嘉脸上蒙了尘一般地表情。
说完之后,郝天杰就走了。
夜色醉人,郝思嘉被深重的困倦袭击,巴不得马上爬回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
她整了整精神,抬头想看这个路口是否能打到车。恍惚间,她听见郝天杰暴怒的吼声,但对象俨然已经不是她。
“苏薇薇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熟悉的女声传入耳,她的斗志远比郝思嘉坚强,“郝天杰你有种就跟我和好啊!”
“滚开!”郝天杰的语气毫不客气。
郝思嘉闻声看去,隐约见到那个叫做苏薇薇的女生被推倒在地。
不过她并没有如郝思嘉所想的那样坐在地上柔弱哭泣,反倒是越挫越勇地弹站起来,又扑向郝天杰。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报警!”郝天杰声音里带有威慑。
然而,苏薇薇并不吃这一套,“你报啊!你凶你妹妹凶惯了,以为我也会怕你吗?!”
这真的是来找郝天杰复合的吗?
郝思嘉哭笑不得。
另外,从苏薇薇的话里明显可以知道,刚才她应该目睹郝天杰对郝思嘉粗声粗气的情形了。只可惜她还是没有搞清楚情况,仍然以为郝思嘉是妹妹。
“你是不是傻啊?”郝天杰彻底无语,声音也低了很多,“我不喜欢你,我怕了你,你能放过我吗?算我求你了?”
“既然你求我,那我就答应跟你和好!”苏薇薇胡搅蛮缠的功力让四周围的人都瞠目结舌。
不知道哪里传来嘲笑声,“苏薇薇你要不要脸啊?”
这下难堪了……
郝思嘉胸口郁结的闷气因为注意力分散而消退了很多,她居然还能分神替陷入僵局的苏薇薇暗暗捏一把汗。
“我要啊!你有吗?”苏薇薇的声音划破长空,直驱耳廓,还如雷贯耳。
一贯敢作敢当的郝天杰远不如苏薇薇那样坐怀不乱。事情闹开之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一不做二不休地跑了,留下苏薇薇在后面边喊边追。
郝思嘉看着远处跑进无边夜色里的人影,只觉得百味杂陈。
外婆常说的老话在心头回荡: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热闹都看完了,要不要回家?”傅盛朗在背后凉凉地冒出来,吓了郝思嘉一大跳。
郝思嘉定定神,缓缓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因为不确定傅盛朗有没有见到自己和立夏共进晚餐这一幕,以至于郝思嘉有点羞赧,有点心虚,还有点不讲道理的气愤。
“我本来和那小子聊得好好的,他上个厕所回来突然话锋骤变,也不跟我聊下去了,急着说要走。我心里放不下,就取了车,沿途开回来,结果就看到老远有个女生跑过来拽住他。”傅盛朗耸耸肩,“你弟弟那张脸招来的桃花肯定不少。”
郝思嘉轻轻推傅盛朗的手臂,“热闹都看完了,要不要回家?”
傅盛朗的深邃眉眼笑得弯弯,看郝思嘉脸色不好看,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你呢?”郝思嘉目光森森,“你找他聊什么?”
被杀得措手不及的傅盛朗失笑,“聊我们的终身大事啊。你不是不爱详聊这个吗,每次都扯开话题。”
郝思嘉心跳快了两拍,人却镇定得很,“再怎么不想聊,那我也还是当事人啊,你找他能商量出什么结果。”
她的语气仍然带着不容商量的味道,然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找什么契机把今晚的事情理顺一遍再告诉傅盛朗。
“喔,那么请问这位当事人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请我未来的岳父岳母来啊?”
郝思嘉神情复杂地直视傅盛朗询问的眼光,难得没有躲开逃避。
她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把傅盛朗的话听进心里去。
“我今晚跟大学的老师一起吃饭了,就坐在你们隔壁桌。”
傅盛朗淡淡地哦了一声,一派了然之态,嘴角的笑意仍在。
“因为我本来是想找郝天杰吃饭的,结果半路看到你把他叫走了。”
郝思嘉根本就没有打算等傅盛朗做出反应,一个人闷着头往下说,“我当然要跟着你们,看看你们俩瞒着都干些什么。”
“没想到好巧不巧半路遇见了我大学时候的法语老师,他还邀我去他的工作室。说着说着,我就想借老师当掩护,这样更加便于我观察你们的行动。”
“不过最后弄巧成拙,被郝天杰以为我跟其他男人约会。”
说完了,郝思嘉长长地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傅盛朗揽过她的肩头,明媚又爽朗地挑眉问,“说完咯?可以回家咯?”
郝思嘉很别扭地朝他看,“不用装出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要生气你就生气。”
这反倒让傅盛朗有点无所适从。
“你不怪我瞒着你偷偷搞小动作,我就谢天谢地啦,还生什么气?”
但你心里不会起疙瘩吗。
郝思嘉满脸不信任地看向傅盛朗。
“看样子我不生气都不行?”傅盛朗剑眉深锁,故作愁容。
郝思嘉不说话,渐渐看不出表情,只是像不认识傅盛朗似的,目光凝结在他好看的鼻梁上。
“你都告诉我了,我还生气,不是显得太没气度了?我这么机智,可不能被你坑。”傅盛朗肃容正色摆明立场。
郝思嘉还是缄口不言,但眼神里没有凶恶,没有揣度,没有质疑。
“你是不是真的想跟我结婚啊?”
“这是什么傻问题。”傅盛朗将郝思嘉卷进怀里,低头轻嗅她发丝间的清香。
郝思嘉莫名其妙地执拗,如同一知半解但哭求真相的小孩,倔强不休地追问,“是不是嘛?”
“是,是的。”傅盛朗的下巴用力地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那好,”郝思嘉把脸埋进傅盛朗的胸膛,“那就如你所愿。”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郝思嘉在心中喃念,笑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