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订单都已经送到,这一点陆敏莉是仔细核对过的。
那么这时候还会有谁来?
Andy猜到是谁,却没猜到他来之后会发生的事。
在陆敏莉追上来时,景立风和郝天杰也随即赶到,然而他们见到门外一幕时,都不约而同地石化僵住——
郝思嘉抱住了一个穿着淡蓝色竖纹衬衫的男人。
在楼道和屋内的光线错落下,里边的众人恰好看不清门外那张脸。
看身材难道是……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那短暂的寂静里,没有人注意到楼道一角轻微的相机快门声。
他们能听见的,只有郝思嘉嘴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句“你终于醒了”。
难道来人真的是傅盛朗?!
郝天杰第一个上前要去看个究竟,但不等他迈步,江穆恩的声音已经幽幽传来。
“嗯,阿朗他醒了。”
已经醉过了头的郝思嘉并没有听懂江穆恩的话,她的侧脸在他怀中轻轻蹭,如同一只贪睡的猫,似乎下一秒就要发出呢喃梦呓。
“我好想你。”郝思嘉闭着眼睛,有泪从眼角溢出,“差点要不记得你说话的样子和声音了。”
“他刚刚是说阿朗醒了吧?!”景立风第一个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敏莉和郝天杰,“我们快点叫醒嘉嘉!让她赶去……”
“不用了。”江穆恩无可奈何地叹息,“她睡着了。”
的确,他怀里那个体温异常高的年轻女孩把自己当成了考拉,把他当成了树,安然无忧地将自己挂在树上呼呼大睡。
Andy推搡着郝天杰和景立风,“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抬进来?”
她话音才落,江穆恩已经整个将郝思嘉打横抱起。
因为最近承受的思想压力大,郝思嘉的体重又下降了,抱起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也让江穆恩隐隐心惊。
看着陆敏莉坐在床上给郝思嘉擦脸,郝天杰和景立风在一旁打下手,Andy也就放了心。她请江穆恩走出房间,在二楼的走廊上谈话。
“刚才真是麻烦你了。”Andy撩拨开垂落的刘海,真诚致谢。
江穆恩的目光顺势落在楼下的大餐桌上,食物品类繁杂,光是酒都好几种,作为医生的他一看就皱起眉头。
“她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醒?”江穆恩收回目光,认真地问Andy。
Andy摇头,“最快也要明天早上吧。你说,傅先生醒了?他……”
他还神志清醒吗?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他的病情,是至此终结,还是说这仅仅只是漫长治疗过程中一次偶然的苏醒?
太多想问的堆在一起,Andy也理不清到底应该先问哪个。
反而是江穆恩见识过太多病患家属,深知他们的心境,主动答道,“他恢复得很好。但是这个病情实在罕见,成功的病例也寥寥无几,要想彻底治愈,还需要时间。”
而这个时间是多久,谁也没办法保证。
“也不知道等嘉嘉醒来之后,还能不能见到醒着的傅先生。”Andy靠着扶栏托腮思索,有些心疼卧房里那个酩酊大醉的女孩。
江穆恩无暇感伤,他想到的是自己答应了傅盛朗保密但现在又忍不住泄密的事。
“我原以为郝思嘉今晚能赶过去和他见一见的。”江穆恩停顿了一秒,继续说道,“既然现在不能去,那你们还是先不要把阿朗醒过的事情告诉她吧。”
Andy毫不犹豫地点头认同,“我也有这个打算。不知道总比遗憾要好。”
“而且——”江穆恩微微抿了抿嘴,“阿朗并不希望她知道这个消息。”
走廊上的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Andy才轻轻笑言,“等明天嘉嘉醒了,我就联系你。如果那时傅先生也还好好的,我就陪嘉嘉去医院一趟。”
“好的。”
从“纪时”离开之后,江穆恩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甚至于回到自己家中,都没有注意到客厅灯是开的,而他母亲正端坐在沙发上等他归来。
“穆恩。”江妈妈极尽柔和地喊了一声,但还是把神游在外的江穆恩吓了一大跳。
“妈?!”江穆恩换好鞋子快步走去,“您怎么还没睡?”
江妈妈亲昵地拉着儿子的手,笑眼后拖着一串鱼尾纹,可她的笑容里洋溢着幸福,让岁月的痕迹都随之而闪耀迷人,“我等你和你爸啊。你爸有特殊情况回医院去了,但我打电话问过了,你可不是去医院。”
江穆恩语塞。
“那我就很担心呀。我就在想,我儿子去哪啦?大过节的,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让他这么放心不下呀?”
江妈妈越说越心花怒放,“穆恩啊,你跟妈说说,你是不是恋爱啦?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我只不过去了一个病人家里看看他的情况。”极少撒谎的江穆恩居然凭空扯了一个谎,他的舌根心虚地颤了颤。
“喔。我姑且听信着吧。”江妈妈打了个哈欠便起身,没有再为难儿子。
江穆恩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怔怔出神。
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不说实话,是怕暴露什么吗?可是——会暴露什么呢?
*
白纱、教堂,满目的鲜花。
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
郝思嘉挽着郝中明走在红毯上,看着纷纷注目、仪态大方的宾客,能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大概是什么,却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郝思嘉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新郎为妻,在所有亲友的面前与他结为连理,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这是——婚誓?
郝思嘉愣愣扫过在座众人,他们的脸上没有恶作剧般的偷笑,都露出对美满婚姻的虔诚和祝福之色。
“你愿意吗?”牧师含笑又问了一遍。
郝思嘉看向握住自己手指尖的傅盛朗,温热的触感真实得难以造次,可他怎么突然好起来了?他不是在病中昏迷还没醒来吗?
“别发呆,快说我愿意!”傅盛朗哭笑不得。
这是梦吧?
郝思嘉的面颊上荡开了慢条斯理的笑。
原来我是这么迫切希望可以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履行“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都愿意陪伴他终身的承诺。
所以,她不再多想,轻轻抿嘴,悠悠然对着牧师答道,“我——愿意!”
于是欢呼、掌声、激动的泪水和高抛的花球为这个梦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梦醒时分,天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郝思嘉顶着宿醉的沉重头痛,收拾好容装,悄然离开了“纪时”。
早间的医院格外宁静,似乎整片楼区都还处在睡梦之中。
郝思嘉在去往住院部的通道上遇见了车祸急救的人,又碰上临急生产的孕妇,她快要错愕地以为自己一日能看尽人世间所有的生老病死。
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变得更加快。
她只想快点走到他床边,向他完整清晰地说出那一段郑重严肃的结婚誓词,说明她一定一定要嫁给他的决心!
郝思嘉一鼓作气地来到傅盛朗的病房门外,正打算深呼吸一回再进去,门却从里边被打开了。
一名男护工诧异地打量着因为激动而面色微红的郝思嘉,试探性的问,“小姐,请问你找谁?”
“我找傅盛朗。”郝思嘉的心揪成了一团。
难道他移了病房?又或者他突然转了院?
“喔,傅先生正好醒了,我正要给他去打点粥呢。”
醒了?!还能进食了?!
郝思嘉越过男护工,一颗心砰砰直跳地跨进了病房内。
病床上的人因为听到门口的动静,已经看了过来。
见到郝思嘉出现时,傅盛朗的眉梢明显抖了抖。他的头上换了新的包扎带,形状比她上次见到时包得要好看了些。
他果然醒了,深邃的眉眼虽然被病痛染上了一层灰霾,不如往日那样神采烁烁,却因为拥有灵魂的气息而迷人。
郝思嘉定在原地看他,似乎就算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上一天,也不觉得够。
“嘿。”傅盛朗像是感受不到郝思嘉的沸腾情绪一般,淡淡而友好地用一个字开启了打招呼模式。
“嘿。”郝思嘉同样淡淡的回答着,心绪却因为这一个字而差点被震碎。
你躺了多久。是躺了大半辈子吗。为什么我觉得等了你好久好久。
傅盛朗依旧平淡,仿佛面前的不是日思夜想的爱人,而是一个天天相见的普通邻居。
“吃过早饭了吗?”
郝思嘉摇头,“没有。”
“那你先去吃点。”
这一次,郝思嘉没有理会,她坐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陪护小床上,眼睛一刻不移地看着傅盛朗,眼神认真,表情看起来却有些木讷呆呆。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傅盛朗慢慢转过头,如果摘去他头上的纱布,或许看起来和一个健康的、刚刚睡醒的男人没有分别。
“好。”
“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就拿上户口本去注册吧。”郝思嘉因为紧张而导致的木讷之色渐渐松弛,晕开浅浅淡淡的笑容。
傅盛朗只觉胸口气闷一阵。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并忍受着颅内炮火轰鸣般的巨响和眩晕。
“嗯?”
这个嗯字,花尽了他大半力气才说出来。
郝思嘉毫无察觉,她看着他看似无恙的面庞,贪心地又说了一遍。
“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我答应你倒下前向我提出的邀请啦——傅盛朗,我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