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晨舸八岁时，刚在重庆大学附小读完小学一年级就同他的妈妈一起来美国与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爸爸团聚了。那时，我的二女儿已在芝加哥城找到工作，还没有成家。我决定去俄亥俄州大女儿家住，可以照顾一下小孩。
俄州的冬天如中国的北京，那年雪下得特别大，外孙入五峰小学（Five Points Elementary School）读二年级。老师为怀特女士（Ms.White），是一位金发碧眼的中年人，待人和气。因冬季采暖，进入教室后，所有的小学生都将厚厚的外套脱下，依次挂在教室后墙上的一排木钉上，我的外孙也放下书包，脱下羽绒服，我就帮助他将衣服挂在木钉上。怀特老师走过来对着我笑一笑，又从木钉上取下外孙的衣服放在地板上，并用英文对外孙说：“请你自己将衣服挂上去！”外孙听不懂，我能明白，就用中文对外孙说：“老师要你自己将衣服挂上去。”外孙照办了。我与老师简单寒暄了两句，说我们是中国人，刚转入该校，请老师多帮助。谢过老师之后，我就离开了。挂衣服的事，给我很深的印象，老师不希望家长代替孩子做事，要培养孩子自己动手的能力。
外孙来美时一个英文字母也不认识，他每天去学校，因听不懂老师及同学们说的话，实际是“坐飞机”。
好在美国一、二年级多以课堂实做为主，如讲恐龙就会拿出许多书及图片看图识字地讲解，又要大家照着画图、写字、剪贴等等，玩的时候较多，能混下去。晨舸回家以后，我就按老师发的资料，每周要他记30个英文单词，每天六个，循环反复叠加记忆，到周末30个字都能写出。
孩子毕竟只有八岁，有时不免闹点小情绪，我抽他的听写，他写不出来就流眼泪，我说：“你要坚强一点，不要流眼泪……”他说：“外婆，我不是要流眼泪，眼泪自己要往外流……”他的眼泪往外流，而我的眼泪往内心里流，想着两年来因敦堉老伴的辞世，家庭的巨变，我们又来到异国他乡，住在大学附近的旧公寓中，大女婿为博士学位辛勤奋斗，大女儿支持家庭不敢怠慢地辛苦打工。我在中国的退休金除以八，在美国变成了非常少的钱，沦为最穷的人。二女儿有孝心，每月寄钱给我们，我们不敢用，要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们唯一的选择是奋斗！正如许多文章所言，我们在经历着“洋插队”的艰辛。我冷静下来，安慰外孙慢慢记，多记、多读就能听懂老师所讲。今后你还要读中学、大学，像你爸爸一样读博士，成为有专门知识的科学家……“美梦”
的说教还在继续自我安慰着……
每天下午３点，我去接外孙时都走到他的教室门口等待。怀特老师客气地对我说：“你不必来教室门口，学校前门有门厅，你可在门厅中坐在椅子上等，孩子会自己走出来与你相会。”我又看见接孩子的老美都在停车场的汽车里等，每天孩子们就走向他们熟悉的汽车，坐校车的孩子又排队按家庭地址不同而登上不同编号的校车。我这种步行来接孩子的人只是附近的少数居民，都在门厅里等待，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随处可见。
不久，怀特老师给我一个图书证，凭这个图书证可以去一个特殊的小图书室借书。我带着外孙去了这个图书室，管理员问：“是几年级？”我说：“是二年级。”
他就找出几本二年级的书由我们选，我选了两本。读完后去还书时，管理员还送给外孙一支铅笔，第二次还书时他又发个小笔记本。总之，每次还书时都有奖品，鼓励你多读多借。该图书馆是将各年级必读之书集中在一起，保证学生能掌握最基本的知识，避免在学校大的图书馆里因借书的人多，借不到基本图书。我突然明白这个图书证是“差生图书证”，鼓励差生们迎头赶上！不但不歧视差生，还要给予奖励！
收到通知要求家长参加班上的活动，我按规定时间到了外孙的教室，看见同班的诸多老美家长也到了。活动的内容为制作风筝，怀特老师事先准备了许多材料，实际上是将两根细塑料丝架成十字形，再在其上固定一张不等边的菱形的彩色纸，骨架上安装风筝拉线，尾巴上可以拉几根彩色飘带。我帮着外孙做，在做飘带时想起我在自贡蜀光时的劳作课，就将飘带剪成有空花格子的网状飘带，老美小朋友很惊奇，都想要这种飘带，我又帮他们剪，我说这是“中国风筝”。过去，因外孙不能讲英文，很少与人交流，由于做风筝的事使小朋友们认识了全班唯一的中国同学及他的外婆。以后老师讲课时谈到China，小朋友们都对着晨舸笑笑，好像很神秘的样子。没有想到我几十年前受的教育竟在这儿发挥了作用，为外孙开路了！
二年级的数学是做十以内的加法，要求在3分钟内完成100题，外孙总是只能完成70-80题。我复印了许多题目单，桌上放一个闹钟，我面对闹钟而背对着外孙，按钟的指示发出“开始”、“停止”令。经过多次的辛苦练习，终于能在3分钟内完成100题，有时还不到3分钟就完成了。最后，外孙成为班上做得最快的学生，得到怀特老师的表扬。
数学的应用题为外孙的弱项，因他不识字而不能理解题意。我每题都为他译成中文，再由他拿主意用加法还是减法，也能做出来，他离开我则寸步难行。
外孙在班上是总是像“蒸笼”一样闷着，他不能与人交流。我的内心很苦恼，我每天晚饭后要同他一道出外散步，我总是鼓励他多听老师、同学们讲话，学别人说话，以后自己才会说。我们中国人是聪明的，中国孩子与生俱来的勤奋一定能够如外国孩子一样成功！我们散步走过一排排的独幢住宅，这一带小型住宅多，其中一幢小巧玲珑，外孙对我说：“外婆，我觉得这幢房子很好看的。”我说：“是呀！将来我们也会有一幢这样的房子呀！这是我们的DreamHouse！你要用功读书，将来大学毕业了，找到工作，慢慢存钱买一幢这样的房子啊！”外孙说：“我将来还是要做科研，我们的房子有两层楼，你住楼上，我住楼下。因楼下好安装机器，不会干扰别人。”我听了不觉凄然泪下，安装机器的老伴已去了天国，我们也远离了重庆大学的家。然而这些我们曾经拥有的经历都深深地影响着外孙。
大约半年以后，“蒸笼”终于打开，蒸的包子馒头都熟透了！外孙口吐串串英文与小朋友们聊！我们全家都高兴极了。外孙干劲更大，他要求去图书馆，每到周末，我们全家总去图书馆看书，借书、还书。
美国小学教师实行年级任期制，即一年级的老师永远教一年级，不随班升到二年级。他们认为使老师专心致力于某一年级的教学实践更能发挥其创造性。三年级以前的教室布置都与幼儿园相仿，进门有几张桌子，学生坐在桌子周围，靠后有一张老师的大办公桌，其上放有各种物件资料，后面有一个小储藏室，其内放着各种教具及文具纸张，是一个“宝库”。窗台上有孩子们种的花，每人种一个纸杯，杯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每天洒水。
右侧墙下有三台电脑，小朋友功课做得快，做得好的老师就奖励去电脑上玩一会儿。
二年级结束前，老师通知开家长会，我看见通知单上写明：要求我在下午6：15至6：30到校开会，心里很是纳闷。怎么这个家长会只开15分钟就完了，不论是老师或是家长，总要发言说几句的嘛！按时到校，看见外孙的教室外面放有两张椅子，坐等一会儿，见前一位家长从教室里出来了。怀特老师引领我入教室，与她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她对我说：“晨舸半年来进步很大，已经能与小朋友们用英语交流了。但是他的读和写在班上仍然是很差的，我们排了个名序是倒数第五名，这个名序家长知道就行了，以后做得好会排到前面的。在暑假中，你要帮助他多读多写。”她并借了两本教材类的书给我，在下学期开学时还给她就行了。她还发了一张票，可以凭此票去附近商店取一个小的“比萨饼”，这是对晨舸半年来学业进步的鼓励。我谢过她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真是感慨万千！怀特老师对于每个孩子都是那样的有耐心，不会因孩子们做得不好而大声训斥，对于外孙成绩差只秘密地告诉家长，爱护着每一个孩子，使其健康成长！
第二天放学后，我与晨舸去饼店取了免费的比萨饼，等大女儿、女婿回来，我们将这块饼一分为四，每人一小块。我说：“这是晨舸在这学期挣来的，大家要努力呀！”关于“排序”的事，坚强地吞下这枚苦果了！
暑假带着怀特老师的两本书、作业本等与外孙一起去芝加哥城我二女儿处。每天按计划为外孙复习读和写，又演算数学应用题，并去芝加哥城社区图书馆借课外书。
每天上午做功课，下午做家务，晚上二女儿下班回来共进晚餐后，二女儿带我们去逛商店、散步，周末又参观博物馆及附近的风景名胜，过了一个愉快充实的暑假，我相信勤能补拙的真理！
升入三年级，老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布朗坡女士（Ms.Broungborn）。她要求学生专题写作（Project），令我大为吃惊！晨舸大字不识多少，如何做？细读老师发的提纲，给出的专题题目为“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1in）”，要求写这个人物的姓名、出生地点、年代、生平的几件大事等。美国小朋友有家庭、社会和幼儿园的基础，总多少知道一些历史名人的事迹，而我们可就不同，外孙如一张白纸，我是学工程的，不喜欢文史，中国的历史名人都知之甚少，何况美国的。为了外孙的学习也只好和他并肩战斗了。自己过去做研究，收集资料是基础，我与外孙去了社区图书馆，翻遍了适合于三年级小朋友读的有关本杰明·富兰克林的书，有七八本。然后在书中翻来翻去，最后敲定四本图文并茂简明一点的书借回家。其中较全面的一本，我辅导外孙读，每天放学回家我边读边讲给他听，因为他认字少，只要求他每天专攻那一本书，把内容记熟。我自己又将其余三本都读了一遍。布朗坡女士要求的专题写作最后成果为三件事：第一件是要在一张长21英寸、宽4英寸的长条形纸上，画分成七等份的长方形页面上，写出这位历史名人的事迹。第一等分为封面，最后一等分为结论，中间五等份图文并茂的写出该历史名人生平几件大事。将这七个部分像扇叶一样折叠起来形成一本小书。第二件需做一个半身或全身像展示人物的风采。
第三件向全班口头报告所做专题五分钟。对于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独立工作能力的培养实在令我称奇！也只能按照老师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完成！第一件是与读书、摘文、照图绘画，编一本小人书似的文本，对于我来说不算难事。在我的指导下外孙编写了本杰明·富兰克林青少年时期在出版社当学徒，以后自办印刷公司，在朋友的协助下在费城组建第一家公共图书馆，组建北美第一家志愿消防队，研究电磁，发明了避雷针，协助起草《美国独立宣言》，出使法国等生平大事的小人书。第二件做名人肖像，真把人难住了。后来去商店逛，看见一些处理的塑料玩偶，五美分一个，灵机一动就买了一个。我们将玩偶的衣服脱下，再根据图书上富兰克林时代的穿着，用我过去为孩子们做衣服的基本功为富氏缝了一件倒长不短的大衣，领结、扣子等饰物用彩色纸剪贴，外孙帮着剪贴制造，帽子用硬纸做成，面部重新绘制，将帽子压低一点，最后做出来的“名人”似像非像有点那个意思吧！第三件事为5分钟讲演。最初按“小人书”上摘的文句背熟，再加上前言：“老师、同学们：我在这儿讲述一个伟人的故事，他就是本杰明·富兰克林……”结束语：“以上就是我的讲述，谢谢各位，请大家提问。”外孙说：“外婆，不要提问了，别人提问我可能答不出来。”我给他设计说：“你能答就答，不能答就说，这个问题自己不会，请知道的同学答，如果没有人答，你也不必紧张，可以说，请布朗坡老师给我们讲一下……”由于我给出了“锦囊”，外孙大为放心。
在我的旁听下，努力练习，滚瓜烂熟，5分钟内结束讲演，无废话，无口头禅。外孙在学校递交专题及讲演的情形我不得而知，但事后，发现他写的连环画式的小册子展开来公布在教室外走廊的墙上，全班共展示出三人的作品，显示外孙的专题写作名列前三名。
不断地学习、积累，取得小成绩，提高了外孙的读书兴趣和自觉性。在四年级时，他在俄亥俄州全州统考中取得好成绩。由于我的二女儿在芝城结婚、生子需要我前去帮助，我就与外孙分别了。回想起我陪外孙读书、亲历外孙成长的日子，时时令我舒心愉悦，正如来美探亲的哈尔滨地质局高级工程师王雅春女士赠给我的诗句一样美好，敬录于下：
清平乐
园丁赞
——赠侯老师
雀鸣报晓，窗外青青草。琅琅书声合美好，共读刘家孙媪。平生乐教书堂，莘莘桃李芬芳。白首勤耕沐浴，晚花魂魄飘香。
感念王高工对我们祖孙的厚爱，在此深深致谢！
2010年9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