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李璟安静地躺在榻上,太医跪了一地。
钟后双目红肿,哑声道:“你们跪着有什么用?倒是有个人上来诊断一下啊……”
一个老太医颤巍巍地上前,在李璟腕上试探了一下,竟脉息全无,吓得面无人色。
李从嘉从屏风后面闪身过来,轻声道:“母后,药熬好了!”
钟皇后哭着道:“没有用的,只有等到你大哥追到那个女道士!”
“母后……”李从嘉跪在地上,将碗举过头顶,含泪道,“眼看就要天亮,再过几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如果父皇到时候还不醒,满朝文武必然议论纷纷,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钟皇后一颤,抬起头,手足无措地道,“是啊,那怎么办?”
李从嘉忙道:“请母后相信儿臣,儿臣有把握治好父皇!”
老太医也上前劝道:“皇后娘娘,我看六皇子胸有成竹,索性就让他试试吧?微臣看皇上的脉象,恐怕再拖下去,连解药都不管用了!”
钟皇后六神无主,看看昏迷不醒的李璟,又看看李从嘉,长叹一声,颤巍巍地接过那药碗,一边抹泪一边将药汁为李璟喂下。
钟后和李从嘉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李从嘉忽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望了望身边的李璟,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有了血色。
“母后……”他兴奋地推了推钟皇后,把她叫醒,“快看父皇!”
钟皇后一个激灵坐起身,“天哪,我居然睡着了!你父皇怎么样了?”
李从嘉忙向左右道:“快叫太医,把他们都叫过来……”
老太医提着药箱从偏殿跑过来,奔到榻前,观看了李璟的脸色,又用手试了试脉,长舒了一口气。
李从嘉急迫道:“父皇是不是好了?”
太医面露喜色,跪下道:“皇上气息平和,脉象平稳,已经没有大碍了,恭喜皇后娘娘,恭喜郡公!”
正说着,李璟悠悠转醒,目光矍铄,“朕……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阿弥陀佛”钟皇后念道,“终于熬过来了!”
李从嘉也紧握着钟后的手,激动地道:“是啊,父皇醒了!醒了!这药方果然灵验!”
“报——”内侍传话,“禁卫军统领陆大人有紧急情况禀报!”
李从嘉道,“可能是刺客的事,父皇初愈,还是休息一会儿再接见吧?”
李璟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朕的精神很好,好像比之前更充满了力气!”
钟皇后自是欢喜,笑着道:“那就叫他进来!”
“陆雄拜见皇上,恭喜皇上龙体康健!”禁卫军统领跪拜在地。
李璟因责问道:“陆雄,你身为禁卫军统领,有责任保卫朕的安全,为什么让这么一个道姑混进皇宫,差点要了朕的命?”
陆雄忙道:“卑职有罪,请皇上责罚!”
李从嘉不忍道:“父皇既然无碍,不如让陆大人将功折罪?”
李璟点点头,接着问道:“刺客在哪儿,你给朕抓到没有?”
“这……”陆雄支吾着,“卑职眼看就要追上了,不料她跑进延和宫,卑职……卑职略一迟疑,让她逃跑了!”
“延和宫?”李璟一愣,“你说刺客进了延和宫?”
“是,那刺客对宫中地形十分熟悉,她似乎就是直奔着延和宫去的!”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李璟仿佛又看到了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红彤彤的火光将延和宫的一切吞噬。
“延和宫……”李从嘉默念着,“我自小生活在宫里,居然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可是,这个名字却那么熟悉,好像曾跟自己有过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在脑海中使劲搜索着,却是徒劳。
陆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李璟道:“卑职抓了一名宫女,我们在追查过程中偶然听见她和刺客在里面谈话,虽不十分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宫女和刺客是一伙的。”
李璟因命道:“带上来。”
“是”侍卫响亮地道。
“不要抓我,我是冤枉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李从嘉的心不由地一紧。
窅娘穿着宫女的服装,双手绑在背后,被侍卫一下子推倒在地上。
“窅娘?”李从嘉下意识地喊出来。
窅娘听见熟悉的声音,激动地抬起头。
李璟看到面前女子精致的五官,一霎那,脑子嗡地一声,喃喃道:“四妹……”
“永康公主?”钟皇后情不自禁地喊出来,忙用手掩嘴。
窅娘不知就里,看见李从嘉,眼泪夺眶而出,“六皇子……窅娘是冤枉的……”
李璟一愣,“从嘉,你认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狐疑地,眼光依然没有离开窅娘的脸。
“皇太弟到,燕王到!”内侍的声音再次传来,李景遂和李弘骥大踏步走进内殿。
窅娘心中一凛,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两人从窅娘身边走过,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李璟察言观色,看见每个人闪烁的目光,大惑不解地道:“从嘉,你来解释,这个宫女到底是谁?”
李从嘉奔过去和她一同跪在地上,诚恳地道:“父皇,儿臣认识这个宫女,她就是给父皇开药方的人。父皇仔细想想,她既然救了父皇,怎么能和刺客是一伙的呢?”
李弘骥张大了嘴巴,走到窅娘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她,“她分明是……她怎么会是……”
她分明是芙蓉楼的舞娘,她怎么会是救皇上的宫女?李弘骥咽了一口唾液,将要说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李从嘉正气凌然地抓住李弘骥指向窅娘的手,笑着道:“大哥想要说的是……她分明是个善良而聪明的宫女,她怎么会是包庇刺客的罪犯呢?是不是?”
李弘骥大为震撼,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六弟居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窅娘藏进宫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抵抗。
“陆雄!你告诉朕,为什么她是包庇刺客的罪犯?”李璟将目光转向禁卫军统领。
“这……”陆雄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对答。他本想抓住一个替死鬼,转移皇上对自己失职的注意力,却不想这个普通的宫女居然和六皇子有关系,他可不敢得罪六皇子。
“罢罢!真是一群饭桶!”李璟摆摆手,不耐烦地道,“这么多人抓一个刺客都抓不到,却只会在这里捕风捉影,还不快滚回去!”
“是”陆雄答应着,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大殿。
“你叫什么?”
“奴婢叫窅娘!”
“你怎么知道朕中的是什么毒?又怎么会解毒?”
窅娘如实答道:“奴婢的爹爹也中过这种毒,当时是奴婢去抓的药,所以记得解毒之方。”
“父皇……”李弘骥质疑道,“当时那道姑献药的时候,儿臣明明听说这药是她独门研制,儿臣想,如果不是得到了道姑的解药,这个女子的爹也是好不了的。所以,儿臣断定她和刺客定有关系!”
“冤枉啊父皇!”李从嘉忙道,“大哥的话完全是牵强附会,请父皇明察!窅娘……你快跟父皇解释,你和那刺客没有关系!”
窅娘迟疑地抬起头,脑子飞快地转着,寻找合适的说辞,“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六皇子拿走了药方之后,奴婢回房,侍卫就冲了进来,嚷着捉拿刺客……奴婢吓得惊慌失措,谁知道统领大人走了之后,那刺客真的来了……”
窅娘说到这里,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楚楚可怜地道:“原来那刺客从窗外偷听了六皇子和奴婢的谈话,痛恨奴婢救了皇上的命,要……要杀了奴婢……”
“窅娘,都过去了!”李从嘉心疼地安慰道,“刺客已经逃走了,你现在安全了!”
李璟点点头,笑着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哼,真感人哪!”沉默半晌的李景遂忽然冷哼了一声,“臣弟倒是认为这女子的话不可轻信,弘冀说得对,从她会解皇上的毒就说明她的身份大有可疑!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一场苦肉计,她和那道士一唱一和,目的就是要博得皇兄的信任,意图有更大的动作!不如把这个女子交给臣弟,臣弟一定好好审问清楚,给皇兄一个交代!”
李弘骥见状忙道:“父皇,皇太弟国事繁忙,这件事还是交给儿臣来处理吧?”
“天哪!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诬陷!”李从嘉看看两人,匪夷所思地叹道,“依皇叔和大哥之见,这世上还什么阴谋能大得过谋害皇上?”
李弘骥咄咄逼人道:“这个就要问她了!你以皇子之尊,力保一个小小的宫女,说不定你们之间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转向李璟,语速极快地道:“父皇,请让儿臣将这个宫女带回,儿臣一定查清楚她的真正目的,秉公处理!”
“大皇子!”窅娘抬起头,目光扫过殿内的众人,大义凌然地道,“皇上、皇太弟……你们的意思窅娘听明白了!奴婢救了皇上的命,却身受这样的诬陷!窅娘死不足惜,正好可以洗刷掉奴婢的罪名,但是你们丝毫不顾及皇室的颜面吗?南唐李家号称是大唐宗室后裔,难道竟是一群恩将仇报的中山狼吗?”
她含泪望了一眼李从嘉,“六皇子,谢谢你,窅娘只好来世再报答你的恩德!”
“都不要说了!”李璟拂袖而起,他感到头昏脑胀,一时理不清头绪,沉痛慌乱地喊道,“都退下,让朕冷静地想一下!”
“父皇”李弘骥心有不甘“这个宫女怎么办?”
李璟不耐烦地挥手道:“退下,朕自己会问个清楚!”
“是”李景遂、李弘骥、李从嘉三人只得领命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