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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调查三人组面临信任危机

绝无先例,三人约会居然是大Q最后一个出现,森先生与诺尔小姐似乎一早等得不耐烦了。从大Q一踏进大门开始,那两人就一直伸着头望向他。确切来说,是都在搜寻另一个可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他刚走近卡座,森先生就急切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女人呢?”

大Q耸耸肩,语气不好,“走了。”

“走了?!”森先生简直气急败坏。

“怎么回事?你不是留言说一起碰面的吗?”诺尔小姐像被愚弄了般不快。

“就是走了。”大Q淡漠的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举手叫雅子过来,“两份芝士三文治。”

森先生与诺尔小姐对望一眼。

“不是说好再见到他们时,一定要紧紧抓住的吗?你怎么把她放走了?”森先生压抑着不满,没发作出来,“而且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给你,一直没人接!”

大Q始终平板着脸,分别瞟了那两人一眼,然后用平平静静的语调说:“从下午三点多开始,我就开始打电话给你们,直到5点多,共打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关机或无人接听。虽然我清清楚楚留了言给你们,告诉你们目标人物出现了,让你们尽快给我回电话。可是直到8点37分才有第一通回电。我们不是警察,不能随便扣留人——就算是警察也不能无证无据就能扣留嫌疑人。那女人随时可以离开,我没权阻止。何况,我已经留住她超过四个小时。我有权利要求她、或者说她有义务一直干等下去吗?”

三文治上来了。他伸手就拿过一块,咬了一大口,朝走了几步的雅子大声说:“雅子,再给我拿杯茶,我平时喝的乌龙。”接着又大口吃起来。

森先生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很响的声音,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吃。

诺尔小姐略微吃惊地问:“你,这是替她说话吗?”

大Q吃完第一块三文治的时候,茶端了上来,他端起喝了很大一口,再拿起第二块接着吃。很快他就吃完了,再喝了口茶,然后用手抹抹嘴。

诺尔小姐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吃完了才开声问:“现在吃饱喝足了,可以开始了吗?”

大Q脸色并不比饭前缓和多少,“我下午在这里碰见了她,然后邀请她在这里等你们,于是我和她就一起等了快两个小时,之后她不肯再等下去了,”大Q咽了口唾液,“说累了要休息一下,于是回旅馆了,我没办法,只能跟她一起回去。在旅馆我们随便又聊了会,然后她就休息了,我在等的过程中也睡着了。醒来之后,她就没了人影。”他再次喝一口茶,开始反问:“在这段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你们都去哪里了呢?”

“我——当时在会客,关机比较好。”诺尔小姐说。

“我这几天一直想着这件事,一直失眠。于是下午就吃了点安眠药,没想到睡得太死了,听不到你电话。”森先生解释道,末了又喃喃加一句,“看来以后还是少碰这玩意,药力太强了。”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诺尔小姐咕哝着,“不知下次又什么时候才再出现了。”

森先生则不满地大声叹口气,问:“那你有没有弄到她的一些信息?你们聊了那么长时间,都说了什么?”

“甄真。她入住旅馆用的名字,可以查查。”然后他看向诺尔小姐,“她说因为你抢了她未婚夫,还将他可怜地弄死了,所以想用这些与众不同的方式报复你。”

诺尔小姐定定看着他,呼吸粗重,半晌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那恶毒的女人……”

大Q转头看着森先生,说:“她说你参与了她的报复行动,并收取了五万英镑参与费。”

周围好像被魔法师大喝一声“停”地瞬间静止了下来,一切的声音、动作全部定格在空气中。

森先生和诺尔小姐都倒抽了一口气。森先生瞪视着大Q的眼睛,而诺尔小姐全身心的力量都凝聚在注视森先生的双眼上了。半响后,森先生嘴角慢慢上扬,最后裂开嘴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女人——我现在完全体会到你的感受了,”他向诺尔小姐投去同情的一瞥,又望向大Q,“真是个超级厉害的女人,听着这些天方夜谭的故事,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又哈哈地笑了好几声。

“喏,在那几小时里,就说了一堆诸如此类的事。”大Q挂上一抹嘲讽的笑,低头端详自己放在桌面上手指。

他突然抬起头,直视诺尔小姐的眼睛,说:“诺尔小姐,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你有过精神病史吗?或者说现在正接受相关的治疗吗?”

她回瞪他,嘴巴张开又合上,好半晌才问:“又是那女人说的吗?”

“是的。”他继续盯紧她震惊的眼眸,像个有经验的猎人紧紧盯着快进圈套的猎物,“有吗?”

她的眼眸里似乎有东西流过,她睫毛轻颤,说:“没有。”语气坚定。

大Q“哦”了一声,又低头继续端详手指,心不在焉地说:“似乎那女人不捏造点事就根本没话可说了。”

诺尔小姐恼怒地、狠狠地嘟嚷:“恶毒,无耻,让我看到她……让我看到她就……”

“还有其他吗?”森先生饶有兴趣地问。

“诸如此类,翻来覆去。”大Q头也不抬。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诺尔小姐寒着一张脸,似乎努力压抑着,“再碰上的话又联系不上其他人怎么办?”

“就直接像警察扣押嫌疑犯一样等着大家碰面吧!万一真的扭到警察局去,也可以告他们诽谤,我们不理亏。”大Q说。

森先生裂嘴一笑,拍拍他肩膀,说:“高招!”

诺尔小姐闷哼一声。

“那么,”大Q朗声说,“我们各自都查查那个女人的资料吧。甄别的甄,真假的真,就叫甄真。”

“名字起得还真具讽刺色彩。”诺尔小姐不无嘲讽地说。

当晚,森先生用钥匙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在最底的最里面,又翻出了那张银行卡。他把它拿在手中,颓然坐下。

败露了,事情败露了!那女人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威胁?警告他别再追查下去?但该死!对于那一段,我自己也糊里糊涂,就像选择性失忆!我去那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完全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张该死的银行卡,和躺在里面的5万英镑!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吗?实验对象完全不清楚实验的情况?!我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都怪那该死的5万英镑!5万!英镑!还要怪这不景气的出版市场。怪不读书的人。那些愚昧无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多读书是改变愚昧思想的唯一出路!头痛……头痛,如果事先知道事情如此复杂严重,我绝不参加!

事情发展这种地步,该怎么办……和盘托出吗……我们必须建立起坚固的信任体系……藏着秘密可不利于阵营团结……但是……这事……

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如果他们知道我收了那笔钱,那我真的是一个万恶的参与者了……任我怎么解释也说不清了……不能知道!

但是,那个女人什么都知道……

不过,我们这边也并非毫无进展,陆续有新发现。现在基本清楚了,我参与的那个实验,应该和一串事情有关,基本不用怀疑了,可是,找不到那个联系在一起的结……找不到,就解不开……

大Q垂头站在花洒下,任由热腾腾的水从头奔腾到脚。如烟的水蒸汽将整间浴室变成了清晨的林间,潮气环绕,烟雾弥漫。

诺尔小姐并没完全说真话,他想。虽然当时她并没避开他的眼睛,但她眼睛的焦点有那么一瞬间是离开了的。听到那个问题后,她退缩了,虽然外表上不易觉察,但眼睛却游离了一下,留下空洞的瞳孔迎视着他。尽管时间非常短,迹象也非常微妙,但逃不过他的眼睛。可能她的精神状况并不如那女人说得那么严重,但肯定有着相关的问题。是什么呢……等一下……她以前也说过不清楚自己是人格分裂还是意识丢失,是了,肯定是那样!她之前虽然只是表示怀疑,但并没否认自己这个状况。现在的坚决否认可以说明她病情加深了吗?真正的精神病患者都是否认这一点的。是这样吗?

抢未婚夫的事呢?可能是事实,可能她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当然也肯定不愿被别人知道。这在她看来是不光彩的,因为她不是那种破坏了别人感情还以赢者自居沾沾自喜、并不介意到处宣扬的女人。但谁知道呢?目前情况来看,她很可能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样光明磊落。那女人说什么来着?每个人都有秘密?可能……有可能……

大Q大力抹了把脸,垂头淋浴的姿势继续保持不变。

那女人眼力不差,我确实无法百分百相信森先生。他有秘密,肯定有秘密!那个参与费?他笑得太突兀了,与当时的气氛完全不协调。他试图掩饰,但太过了,反而露了马脚。这个说法其实并非荒诞不经,在整件事情还没开始之前,他就预知先机一样指控了诺尔小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内幕,他怎么会有那么异常的举动?虽然他说自己收到神秘系列短信,但天知道是不是他捏造出来的,现在连痕迹都找不到……退一步,就算没有所谓的参与费,但是,我可以拍着胸口发誓,他有问题!错不了!那女人知道他一些秘密,一些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大Q关掉花洒,用力甩甩头,水花四溅,再抹掉脸上的水。他走到半身镜前,伸手把上面的水汽抹出两片粗粗的水痕,里面的人脸看起来严重变形。他双手撑在洗手盘上,头部向镜子凑了凑,更近距离打量着那变形的脸。

“以后,我也有了把柄被抓住了吗?”他自言自语,“一个相当不光彩的把柄。与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危险的女人上了床——甚至在怀疑她有不良动机的情况下,更甚至,当时还不知她姓甚名谁。这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对我不利,但是……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会不会突然抖出来……像现在不断抖其他人的秘密一样,毫无预料……扔出一个个炸弹……”

夜深人静。

黑暗中,诺尔小姐侧躺着,蜷缩着双腿,一只手紧握成拳,大拇指放在口里神经质地一下一下啃着早已光秃秃的指甲。她双眼亮晶晶的,紧密注意着黑暗中一动一静,但周围是死一般寂静。突然她似乎听到一点轻微的声音,就从浴室里传出来,似有水滴声,但她敢发誓之前是绝对没有的!她浑身紧绷,再凝神侧耳细听,又似有似无了。

她坐起来,紧张着,犹豫着,肩脊发硬,手脚冰凉。最后还是轻轻掀开被,蹑手蹑脚朝浴室走过去,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她停在门口处无声地深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按灯开关。白晃晃的灯光一下晃得她有点发蒙。浴室里干净无异常。她又去检查各个水龙头,均没有滴水现象。

她站在浴室门口,面朝客厅,又凝神倾听了一会,才关灯重新上床。

躺下后,她又开始一下一下啃着指甲,继续睁着亮晶晶的眼睛。

那女人一直都了如指掌,我们怎么斗得过?她肯定知道我在接受心理治疗,她在旁敲侧击。那她说的未婚夫事件也是真实的吗?难道尹炀真的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尹炀从没提过以前的感情……不过如果他真亏欠过别的女人又怎么会提出来?相恋那么久,我竟然全然不知道他的过去……或者说,所知道的过去可能都不是真实的……而我们是将要共度一生的关系了……有什么是能相信的?

对森先生的指控也会是真的吗?他真的计划害我?诺尔小姐楞楞打了个哆嗦。他听到那个说法后,并没直接一口否认,而是奇怪地大笑,突兀得让人觉得非常不自然。他在刻意隐瞒?是真的?

大Q会怀疑她吗?她不安地扭着身体。

他问她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她的。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奇怪……眼睛里面并不是一种百分百相信的光彩,而是……好像是无所谓的、姑且听着的意思。他和那女人呆在一起那么久,真的只说了这些话?或许还有其他事情发生了?他呢?那女人有没有说他什么?他也有秘密吗?那女人不断抛出一些惊人的消息……她是无意碰巧撞中一些事实,还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究竟,究竟,哪个真哪个假……真相是什么……

她继续一下一下啃着光秃秃的指甲……

电话在响。

大Q缓慢扭头,朦胧的双眼迷茫地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它熟悉地叫着、震动着。那天在旅馆醒来的情景闪入脑海,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看旁边的闹钟,还不到7点。

电话是森先生打来的。大Q一按下接听键,他的话就冲了出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大Q重复一遍,随即振奋起来,忙问:“又有什么事情了吗?那女的又出现了?还是男的?还是有另外新的人物?”

对方沉默了,一两秒后才说:“过来再说吧。你现在过来吗?”

“马上!”大Q将手机朝床上一扔,迅速掀被起来。

简单快速漱洗之后,他在梳洗镜里稍稍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脸。面部略浮肿,眼圈发黑,皮肤毫无光彩,失眠的痕迹清晰暴露。他用手拍打了几下脸颊,便转身离开出门了。

第一声门铃还没响完,门就开了。森先生站在门后,面容枯槁,情况比大Q更糟。

“你看起来很糟糕,”大Q一脚跨进去,“失眠了吗?”

森先生没作声,轻轻合上门,跟在后面。

“什么重要的事?”大Q停下脚步,回头问。

森先生指指沙发,说:“你先坐下,事情比较复杂。”

大Q在最近距离的位置坐下,准备好,看着森先生。

森先生在对面坐下,两只手交合一起,搓着,声音低沉,“我想了整整一晚,翻来覆去,再覆去翻来,觉得还是把事情告诉你好点。”他的目光说不上躲闪,只是一直忍不住往大Q眼睛外的地方乱瞟。

“嗯。”大Q等着。

“我决定全告诉你。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一条不知道是好是坏、不知道会不会沉、什么时候沉的船——所以我们真的要齐心协力,心无芥蒂,彼此信任。所以我决定都告诉你,我们一起商量,一起找出事情的解决方法。”

“到底什么大事?”大Q紧张起来。森先生表现得太郑重其事了,似有惊天大事要宣布的神情。

森先生的目光飘了回来,他坚定地看一眼大Q,然后一转身,大步朝卧室走过去。大Q的视线莫名其妙追随着他的背影。

他很快就回来了,重新坐下,眼睛又定定看着大Q,递出右手。

大Q困惑地看着他手上那张银行卡,又看看森先生。

“五万英镑。”森先生声调沉稳。

大Q的双眼瞪大了一个刻度,眉毛也耸高了几许,但并没到达大吃一惊、双目圆瞪的程度。他没去接银行卡,只是看看卡,又看看森先生。

“那个女人提到的参与费。我确实拿到了一笔类似参与费的钱,也刚好是五万英镑。但绝不是跟她做的交易,更不是参与报复诺尔小姐的阴谋。收这笔钱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带出这一连串事情,如果……”

“为什么?”大Q突然问。

“什么?”森先生一脸错愕。

“为什么会得到那笔钱?你说类似参与费,那你到底参与了什么事?”

“呃,啊,那个,”森先生脸有难色,把银行卡放在前面的台几上,“虽然我很想一五一十告诉你,但恐怕说不清楚,事情太蹊跷了,太蹊跷了。”他皱起眉,调整一下呼吸,“我也相当混乱,不知道能不能说明白。从最开始说起吧。10月10日——肯定是这个日子,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有个穿着很得体的专业人士一样的男人走上前来自我介绍,说是国家人类遗传工程研究所……”

“国家人类遗传工程研究所?”

“是的。那男人说研究所刚刚成功开发了一个新项目,正需要找对象检验一下。那是一个关于记忆的实验。他简单介绍了实验内容,说会在我大脑细胞中加入一些编码,研究我们的大脑如何工作。他再三保证这个实验对大脑不会造成伤害,但因为实验是高技术含量的大脑实验,所以会事先跟我们签署保密和保证协议,以防万一真出现问题,我们就可以依法保护自己利益。同时会给参与实验者一笔相当可观的参与费。”

“五万英镑?”

“是的,相当大一笔钱。”

“太大了。然后呢?”

“那人给了我一张名片,叫我考虑一下,如果决定参与的话就找他。我没考虑多长时间,第二天就打了电话过去。但当时那人不在研究所,还在继续寻找实验志愿者,所以我们约了在外面碰面,然后由他带我前去研究所。

“那个研究所跟我们平日所看的科幻大片里的研究大楼一样酷,没有一处不透出高科技的金属质感。在里面,我跟项目实验负责人见了面,他们更详细解释了各种条例,虽然那些条款跟保险的条款一样,让人了解不到太多含义,但了解到关键的地方就足够了。实验只需要几小时,先将人为编码放在我大脑里,用精密仪器密切监视,看人为编码与大脑本身的记忆编码有什么不同的频率。实验结束后,就会帮我消除掉。过程中不怎么痛,只有一点不舒服。他们当时还特别举例了《记忆裂痕》,你还记得那电影吗?”

大Q点点头。

“他们说,尽管目前我们在记忆方面的研究成果还没到达那个程度,但已很接近。我不排斥在人类这个伟大进程中贡献自己一点点绵力。于是我签了一堆文件,保密啊、安全承诺保证啊,和一些确保参与者权益的合同。然后……然后,我坐在一张躺椅上,头顶的白炽灯啪的打开,眼前一片白茫茫……”森先生停下来,沉浸在回忆里,眼睛中没有了焦距。

“然后呢?”大Q见他没有了进一步反应,追问道,“接下来怎样了?”

森先生茫茫然扫了他一眼,回过神来,说:“没有了,实验结束了。我的记忆只去到头顶上白炽灯啪的打开,白茫茫的一刹那。然后我就又回到街上,漫无目的闲逛了。”

大Q脸上的惊奇加深了,怀疑地,“他们把你之后的记忆也全部消除了?更像一场梦啊!”

“或许。我也曾一度以为自己构思入了魔,竟像身临其境一样真实了。但是,前几天,我在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这张银行卡。我马上拿去查询,帐户是我的,里面如之前协议一样,整整5万英镑。我还跑去银行想追查转帐源头,希望就此查到些什么,但是,最后发现竟然是我自己带着现金去开的户。他们没留下任何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大Q看着森先生,良久没法开口。森先生直视他,眼睛清澈磊落,此刻目光没有任何躲闪了。

“这还不是最后的。”森先生语气缓慢,眼睛越发明亮,“后来牵涉诺尔小姐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手机短信也莫名丢失了之后,我才想到了那个研究所,觉得事情可能是真实发生的,并非我的杜撰,我开始怀疑它可能跟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有联系。虽然我已经不清楚自己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但我知道它在哪里,我可以去问一问、查一查。于是我按照名片的地址找了过去。”他顿了顿,眼睛颤动一下,“但是大Q,那里没有研究所。地址没错,但并没有我那天见到的充满科技质感的研究所。”他扬起眉毛,眼睛对上大Q吃惊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那研究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Q的惊叹憋了两秒才成功“呼”出来。“又一个凭空消失的故事……”

森先生在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张名片,一扬,“这就是那张奇怪的名片。”然后放在银行卡旁边。

两个男人各坐一边,弯腰低头看着桌面上两张薄卡片,谁也没说话。

大Q看了一会,分别将卡片拿起来研究了一番,又放下。

他凝视森先生,神情复杂,目光里惊疑不定,“你刚才说,是10月10日遇到那个自称是研究所的人,第二天就决定进行实验?那也就是说,实验后不久,可能一两天,就收到谋杀预报短信。那么,会不会那个也是实验的一部分?直到现在,你其实还身处实验当中?”

森先生左右放松一下脖子,对这个推测并不感到新奇,“所有可能我都想过了。可能我仍一直处在实验中,可能实验已结束了却破坏了我的记忆,又有可能其实两者根本没任何关联,却被某些人处心积累利用起来……但所有可能,所有线,最后都悬在半空,证明不了,也找不到落脚点。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其实一直处于被动,丝毫使不出力量——拼足了吃奶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这种感觉——”他思索着,希望找到一个贴切的比喻,“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包围着我们,但退出一丈远之外,我们挥拳踢腿,但全落在我们之间那一丈距离的空气里。就是那种感觉。”

“啊,那些短信!”森先生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一声,他马上解释说,“那些短信有问题,正是它的问题促使我前去找研究所一查究竟的。结果,引出了其外一个可能……”

“什么问题?”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森先生自言自语,随即抱歉一笑,回答大Q的疑问,“关于短信不能恢复一事,其实我也有所隐瞒,”看见大Q的脸色变得难看,他再短速一笑,“就是检测结果没我说的那么简单,事实上我的手机记忆芯片没有储存信息的痕迹,用我朋友的话来说:根本就没有短信。”

大Q晃晃头,满脸困惑:“我不明白……”

“我也没弄明白。找不到研究所后就更糊涂了。所以,那些短信……”他直视大Q眼睛,停了下来。

“难道,难道……”大Q的目光对上森先生的。

森先生点点头,“我怀疑短信是实验时存入我大脑的人为记忆编码。是那些编码在起作用。”

大Q惊异得口吃起来,“那,只是,科幻电影里才有吧!不否认,我们的人类文明是取地了很大成就,但还没到那个程度!”

“谁知道呢?”森先生轻描淡写表示反对,“我们平时得到的都是有关部门过滤后的信息,而科研方面的报道从来就少。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们没这个能力?”

大Q瞪着他,好一阵默不作声。

“那我们现在成了某些部门的白老鼠?”

“这个假设同样悬在半空。”森先生的声音干巴巴的,然后加上一句,“别忘记,那个女死者曾经与政府部门有联系。”

森先生歉意的神情又露了出来,瞧着大Q,不说话。

大Q无奈而不满,问:“还有什么未坦白的吗?”

“我以前没告诉你。其实预告短信里面有一条建议我多找一个熟悉的人来进行调查,他说什么?啊,他说‘所有出色的侦探都不是独行侠,福尔摩斯有华生,波洛有黑斯廷斯’,所以我设计把你拉了进来,利用你的好奇心……”

“但将我蒙在鼓里。”大Q语气中的不满不难听出。

森先生面露困窘之色,“我想着知道事情的人越少就越好,而且当时没预料到会这样发展……”

两人陷入沉默。

大Q突然出声笑起来,森先生诧异看着他。

“你知道吗?你亮出五万英镑时,我并不太惊讶。看来那女人都跟我们打过预防针了,即使明意识里不相信,但潜意识里都有了个底。你现在拿出银行卡,更证明了我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尽管来者不善,但她并不是信口开河,随便捏造,说过的话多少都有一定根据。所以,就算以后真的发现诺尔小姐是个神经病,我想也我不会太惊讶。”他斜躺在沙发上,瞧着森先生,笑着。

森先生可一点笑容也没有,努着嘴,振作了一下。

“我不希望,把这所有事情全部告诉诺尔小姐,所以才只找你来。因为我不希望让她知道我确实收了一大笔钱,参与到一个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实验里去——这太扯了,这样她就更加认定我真的参与了报复她的阴谋里去。不能发展成这种局面。不管怎样,虽然我们还没摸清她的底,但是,她无疑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所以我不希望被她排斥,被她当成假想敌。”

“诺尔小姐……噢,那照片!”大Q说着,弯腰在台几下翻找,很快就抽出一本书,翻开,拿出一张照片。

森先生接过去,心不在焉看了看,说:“这类照片还真不少。”最后把照片放在桌面上的两张卡片旁。

“为什么选我?”大Q问。

“什么?”

“为什么选择把事情告诉我,而不是诺尔小姐?”

“我们有快20年的交情。要信的话,你是唯一选择。”

“确实,20年可不短。”大Q点头,“如果我们之间的信任也不存在了,就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信任啦。”他回想了一下,神情有点古怪,说:“森先生,其实,你刚才说的全部,都经不起推敲……”

“哪里?”森先生微微一惊。

“谁会在大街上随便碰到一个陌生人,听人家胡吹一通,就答应参加大脑方面的生物实验?”

森先生苦笑一下,“我头脑太狂热了……你知道,每次和你看那种电影时,我都会期待有朝一日也闯进那个神奇的世界。所以,当那个世界的大门终于向我敞开时,我怎么能够拒绝……”

“确实,全宇宙除了你这个狂热疯子,找不出第二个了。”大Q对这点也坚信不疑。他又想了想,“你不是说你实验之前签了一些文件吗?文件呢?既然给了你钱,应该文件也归还你。”

森先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桌面几样东西,慢吞吞地说:“是啊,他们没像给钱一样爽快。没有文件,文件,跟着研究所一块消失了。”

诺尔小姐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皮慢慢打开。

空气中似乎飘着一种令人舒服慵懒的成分,她觉得身体舒适,气温、湿度怡人,光线恰到好处。

她目光移落到五米开外的医生身上。他正聚精会神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什么,可能是某个病人的病历,可能是艰深枯涩的专业书籍,又或者是一本最适合现在这种柔软午后时光的休闲读本。他伸出右手,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就准确无误握住了手边的杯的杯把,送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诺尔小姐不愿意挪动一下身体,保持原来姿势,继续软绵绵地躺在躺椅上,远远观察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心想有多少像自己一样的病人来找尚医生呢?当这类病人肆无忌惮、呼呼入睡之时,他就在那边一面看着他东西,一面呷茶或其他饮品,最后终于练就如此一副身无旁物的淡定姿态。

她继续躺了一会之后,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一扫来时的紧张疲累,于是坐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

医生觉察到这边的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快速、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到诺尔小姐跟前。

“我已经吩咐车小姐给你送来热奶茶了。”医生轻快地说。

诺尔小姐抬头对他笑一笑,表示感谢。她打开手提袋,拿出手机开机,说:“这次我睡了多久?从身体都心情都舒适得很。”

“刚好3个小时。比之前睡的时间都要长。”医生坐下来。

“看来,我只能来这里才能入睡了。”诺尔小姐有些无奈。她环视一下周围,好奇地问:“医生,你这里喷了什么,是类似镇静神经的东西吗?”

“嗯——如果有这样的好东西,我怎么敢藏着,一定会给你开一剂。”医生微笑地说。

“如果真有,该多好。”诺尔小姐不无遗憾,“那我就不需要经常来打扰你了。”

“‘打扰’一词多不正确!你知道,若有需要,我这里随时欢迎,尽我们最大的能力,为你提供帮助。”

车小姐送奶茶进来了,放下后礼貌告退。

“跟你谈话真愉快。”诺尔小姐真诚地说,“你这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心安。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真的!”她一再强调,“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想我都要崩溃了,被残忍的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她脸上闪过一抹阴影。

医生亲切地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想得那么严重。要记得时常保持放松的心情,那对你的情况有很大帮助。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上来睡觉,即使不想跟我聊也没关系,只需要说一声:医生,我来休息一下。我这沙发就随时恭候。”他的眼睛里满是善解人意的笑意。

“你真好,你真好。”诺尔小姐由衷地说。

“而且记住,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一定不要憋着。也不要想着是麻烦我,所以忍着再忍着,不到情非得已才来排解。你的情况并没你想象中严重,只是精神过于紧张,并有一些强迫症状。所以一有不好的情绪就要马上排解,一定不能积聚起来。你要时刻记住,我有责任帮助你,也非常乐意帮助你。”

诺尔小姐像个听话的孩子,顺从地用力点头,喋喋不休,“幸好有你。幸好有这个地方,只有在这里我才会觉得心安。”

“这个地方,”医生语气亲切温和,“会帮助你重新坚强起来,让你恢复力量。”

诺尔小姐感激地看他一眼,端起奶茶享受地喝了一口,说:“你们的奶茶也非常好喝。”

“再次荣幸。”

喝完奶茶,再次表示谢意之后,诺尔小姐便起身告辞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再次想:幸好遇到尚医生这么好的人,我真的感觉好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商场里的顾客不多,只偶尔见到零零散散几个人。

诺尔小姐推着几乎空荡荡的购物车,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高大的货物架中间。尽管很多商品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去碰的,但她没漏掉任何一个货物架——对一个连工作都丢了的独身者来说,超市是一个消磨时间的理想地方。

她准备绕入下一个通道时,一架从旁边通道转过来的购物车轻轻撞了她一下。对方连忙道歉,她一望,是个美丽的女人。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红白大格子围巾将她的脸庞映衬出一份独特的娇嫩。

在礼貌表示没关系的瞬间,诺尔小姐突然心里一动。蓬松卷发、红色衣着、美丽、高挑,与那个神秘女人的主要特征几乎吻合!她目光紧紧追随已经走在前面的人,心跳加快起来。她又出现了吗?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真——真——啊,是了!甄真。是她吗?今次她找上我了吗?对方已越过她,走到了后面去。

诺尔小姐赶紧跟上去,最大限度靠近那女人时,她试探地轻轻唤了一声:“甄——真。”

那女人马上就回头了,笑眯眯地看着她。

“真的是你?”尽管诺尔小姐早有准备,但对方的迅速回应还是让她怔了一怔。

“是我。”女人翘着嘴角笑着,嘴唇形成一条奇妙的波浪线。

“你刚才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诺尔小姐也干脆开门见山,“你明明对我们几个都了如指掌。”

“我不知道你准备好没?”女人口气友善。

诺尔小姐闷声盯着她看。对方从容面对,就如见惯了大众媒体、在镁光灯阵中依然从容自得的大明星。

“你与你母亲很像。”红衣女人轻轻松松张口便说。

诺尔小姐吃惊地看着她,张开口,无法说出话来。

“下巴倒有点像父亲,透着坚强和刚毅。”她继续说,把头偏向一边,观察诺尔小姐的表情。

“停!停!”诺尔小姐闭闭眼,用力打着截断的手势,几乎是喊着说:“停!停!”音量之大引来通道尽头一个工作人员的张望,但她浑不自知,愤怒地瞅着眼前女人。

女人深明就里地回看她,但又同时表现出无辜的神色。

诺尔小姐稍稍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沉声怒问:“你究竟想怎样?究竟想对我做什么?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女人面不改色,说:“如果你不希望我提他们,我就不提好了……”

“你非要这样张口闭口就污蔑、捏造、扯谎吗?!”

女人收起了微笑,变得一本正经,平静地反问道:“你现在不是更像诽谤吗?”

诺尔小姐气结,瞪着她。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的不是事实?”女人的口气不像辩解,倒更像在陈述一件事实,“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据可依,决不是信口开河,糊弄着你们好玩。”

“啊!真的吗?真的吗?!就比如,我抢了你未婚夫也是真的?说我是神经病?说……说……根本就,就是睁眼说瞎话!”

“如果不是尹炀隐瞒得太好,就是你无法面对真相。”红衣女人直视诺尔小姐双眼,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不容分说,“至于精神病一说是你自己太敏感,夸大其词而已,我只是说你精神有问题。我们活在这个社会上,心理多少都会有问题,难道你能否认吗?何况,我亲眼看到你从心理咨询所出来。”

诺尔小姐怒声说:“你才有问题!”

“噢,当然!当然啦,我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但还没到要去心理咨询所的程度。”女人承认得非常爽快,“同样地,对于其他的说法,我也绝不是胡乱捏造。”

“比如,我的父母亲?”

“我相信已经有人跟你简单谈论过他们。”

“比如,参与费?”

“森先生否认了吗?”女人略显惊讶,但很轻,程度轻到好像发现自己扣错了一个纽扣,“哦,当然,不奇怪。”

“比如,你说正在报复我?”

女人嘴角又翘起来,不过这次是一个自嘲的苦笑,“这个我错得很离谱!实在不应该在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的同时,加进一个小玩笑,自毁了信誉。对于报复的说法——绝对是唯一的玩笑,我必须说对不起。”

诺尔小姐慢慢地摇头,连声说下去:“没那么简单,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所谓的事实?为什么要找上我们?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事情?你是集团的人吧?!到底这一切有什么目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你知道集团?”这次女人的惊奇比较货真价实,但也很快平复了,“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那到底有什么阴谋?”

“你知道我不会说的。”女人口语和善,并无意挑衅,“我只会说有用的话。”

“你怎样才会说?”诺尔小姐越发怒气冲冲。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诺尔小姐失控地“哈哈”干笑几声,恨恨瞪了女人几眼。然后拿出手机,拨号。

“大Q?我现在惠万家超市,大猴子附近那家,那女人——是的——她现在也在这里,你通知森先生,马上过来!”

女人“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看着诺尔小姐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玩过家家的小孩,小孩正在煞有介事地分配家庭工作。

诺尔小姐的怒气略略平静下来,她上身靠在货物架上,盯牢红衣女人。

“你们真团结,”女人说,笑意布满整张脸庞,“你怎么会毫无条件地相信那两个人呢?看样子,他们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呀。”

诺尔小姐不吭声。

“尽管我没有报复你,但森先生千真万确收了五万英镑参与费用。啊,那个,我知道有一份他亲笔签署的文件,我找时间给你送去。到时你可以直接拿去问森先生,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否认的了。至于,另一个,大Q,”女人停顿了一下,笑容变得有点高深测,“他有跟你们提过上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做过什么吗?”

诺尔小姐继续沉默,冷冷盯着她。

女人抿着嘴唇笑着,“尽管不怎么光彩,但我也不想刻意隐瞒。其实那也没什么,只是足以证明大Q为人的可信任度并没你想的那么高。”她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再接着说,“或许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你会比较不认为我又在捏造、扯谎了。”

诺尔小姐的手机有信息进来。她掏出来一看,马上就呆住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你身边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你要切记,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尤其是没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女人用忠告的口吻说,她歪头瞧瞧诺尔低着的脸,问:“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我留下来等你那两个朋友吗?”

诺尔小姐头也不抬,也不出声,就盯着手机屏幕看。

红衣女人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脸上突然浮出一抹不同之前表情的真诚光彩,柔声说:“让我再忠告你一句。你刚才的情绪表现确实有点不正常,紧张、多疑,并会突然变得竭斯底里。所以劝你去找对的人,做对的事。别把时间花在无谓人的身上。乖乖听从医生的安排,配合医生,把病养好。”说到最后几句时,她的表情又稍变得不自然起来。

诺尔小姐依然没反应。

红衣女人又停留了几秒,就轻手轻脚离开了。在离开的时候,她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心里想:她知道集团……究竟知道多少?他们那伙人太大意了,居然把集团亮出来,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事情变得更复杂……实在不应该……

诺尔小姐没再去阻拦,当女人的背影在货物架后消失时,诺尔小姐滑坐在地上,拿手机的手无力地垂在一旁,而脸上是愤慨、痛苦、深受打击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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