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两个月前的情景,安宁的午后,阳光和煦,只是窗外来往行人的穿着厚重了两倍。
大Q依然全神贯注,手法娴熟,自得其乐地玩弄着手中的茶具,一道碧绿茶水划着一弯优美弧线跃落入一只青砂杯,轻烟袅袅。
森先生坐在他对面,上身松垮垮斜靠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等待着。他的头向窗外随意摆过30度,目光落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上。他似有期待地盯着那里看了一小会。
“你看,”森先生依然盯着马路对面看,声音低缓,“一切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就少了一个人。”
大Q朝那边很快看了一眼,目光停留不超过3秒。“感觉是一场梦。”他放下茶壶,“我甚至有时候分不清究竟那段日子是真是假,可能根本就是被组织植入的人造记忆,但再往下想一想,就连组织存在的真实性我也不敢确定了。”
“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像烟飞灰灭,一点痕迹都寻不到……”森先生收回目光,看着大Q,“你不觉得太不可思议吗?”他摇摇头,“太干净了,太不着痕迹了。”
大Q端起一杯茶凑近鼻子深深地一闻,“来时一个接一个,不断涌现,让人应付不来。走时就像人间蒸发,一瞬间就没了。”他稍稍仰头,整杯茶就全含在口里了,略停留两秒,直滑喉咙而下,“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诺尔小姐的公寓,还有就是已盖棺定论的女科学家谋杀案确实发生。幸好诺尔小姐的公寓管理处登记有这样的一个人,不然我真不敢相信那几个星期的存在——太像是根据真实谋杀案幻想出来的虚构故事了。”
“那套公寓能证明什么?不也人去屋空了?直到现在也毫无音讯,两个多月了。”森先生坐直身体,也端起茶杯,一仰头。
“公寓管理处说她留言要外出旅游,但归期不定,不过已一次过付足了全年管理费。你认为,会有归期吗?”大Q倒出第二杯茶,动作显得有点迟疑。
森先生“丝——”地吸口气,似乎不好说的样子,但还是慢慢补充完整:“应该吧,组织只志在她的一点小东西,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回来,如果……”说到最后,音调拖得长长的,直到没了声。
两人沉默了半刻,又喝了两杯,大Q又轻轻开口问:“你说,组织会如愿吗?”
森先生没有一下子回答,又瞟了一眼马路对面,才接过话题:“就露给我们看的那几下子来看,组织能耐可非常、非常、非常不一般。”
两人对望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重新回到喝茶这件事上。
尽管各自还有不少疑团和想法,但都没有强烈倾诉的欲望和需要了。那个话题经过近两个月的反复讨论,再继续下去也是徒然,不会为目前的情况增加哪怕一个字的新发现。
“你确定你叔叔喜欢收到茶叶?而不是一瓶昂贵、体面的XO之类的?”森先生依然不放心不下,再次追问。
大Q伸出右手搭上他的肩,十拿九稳地回答:“放心,喝茶方面他虽然还赶不我的级别,但也相当喜好。我上次向他推荐了我们常喝的那种乌龙,他非常感兴趣,刚好让给你做这个人情。”
“不过你叔叔的官帽那么大,平常对酒更有研究吧?”
“研究当然有研究,但我提醒你一下,如果你送高档酒,他也很乐意,但却会得罪我们今晚的大厨——文婶婶这些年简直就是秋风扫落叶似的清扫家里的酒。如果是茶叶,就肯定万无一失,皆大欢喜。”
“那就茶叶吧,去茶道!”森先生看看手表,“我们得抓紧了,初次拜访就迟到可不是好印象——我以后的作品还要靠他呢!”他埋怨地扫了大Q一眼,加快了脚步,“都怪你,明明约好了时间,还跟什么茹小姐拖了一个多小时!”
大Q讨好地笑了笑,“谈到正兴奋处,怎能说抽身就抽身?放心吧!赶得及,就算真的迟到一点,也没关系,我叔叔婶婶很随和。”
“你就说得轻巧,他可是我日后的金矿了!而且我这次能不能东山再起,也全指望他了。”
“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在见到你那个未来金矿之前,对你眼前这个金矿创造人诸多牢骚并非明智之举。”
两人勾搭着肩背,边走边说,再往前走几步到达候车亭,然后横过马路就到“茶道”了。但大Q却突然停了下来,森先生不由大声催促他:“说你拖时间,还真拖上瘾了?”
大Q握紧他的肩骨,说:“诺尔小姐。”
森先生不耐烦地说:“这个老话题找个合适时间再谈,现在不……”他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看见了大约30米开外的诺尔小姐。跟第一次见到的情景一样,她正从超市里出来,朝他们迎面走来。她依然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打扮,怀里同样抱着一个大购物袋,也有一条长法棍面包露在外面。不过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
森先生和大Q的目光迅速撞到一起,足足两秒的对望后,两人同时撒开手,几乎以跑的速度冲了过去。
“诺尔小姐!”两人火速跑到诺尔小姐跟前,异口同声叫着,期待又激动地看着她。
诺尔小姐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微变,吃惊地瞪着他俩。
“我认识你们吗?”她定了定惊,喘口气,怀疑地,但还算礼貌得体。
大Q短促一笑,旋即收回笑容,同样报以怀疑地盯着她。
森先生则皱起了眉头,刚涌起的激动迅速沉静下去,他开口试探道:“两个月前,我们碰过面,比较聊得来。”
诺尔小姐略略打量了一下他们,淡然地说:“尽管不清楚你们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但对不起,我都没兴趣。”说完,她绕过他们,继续向前走。
“你不相信我们?”大Q跟着转身,急问,“真的不记得我们?”
“我们在哪里碰的面?”她停下来,并没转身,只是回头对着他们,看样子并没有长谈的打算。
“就在那里,还有那边。”大Q一指对面的“茶道”和百米外的“大猴子”。
诺尔小姐没回答,一耸肩,掉头走了。
大Q和森先生紧跟上去。
“如果没见过,你完全不好奇我们怎会知道你的名字吗?”森先生问。
诺尔小姐再次停下来,转过身对着他们,口气里有了不耐烦:“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刚好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而且现在这社会,如果有意要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有多难?”她像看原始人一样瞪着他们,“顺便告诉你们,三个月前我刚好在乌斯邦度假——三个月时间,一直在那里,两天前才回来。所以别再跟着我。”说完,又转身继续前行。
大Q看向森先生,后者也回望他。
森先生一脸严肃,小声说:“并不意外,嗯?其实也该想到结局会这样……抹去不该有的,换上该有的……然后,新生。”
“那我们更应该找她说清楚,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她!”
森先生站在原地,对诺尔小姐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一小会,然后收回目光,“让她再经历一次之前的事?再崩溃一次?”他又搭上大Q的肩膀,用力把他扳转身,“走吧,做我们该做的事,要不真的来不及了。”
“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大Q嘟嚷着。
“对谁都没好处的真相……不知道也罢。”森先生淡淡地说,几分钟前偶遇的激动已蒸发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