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本就少,两匹马撒开蹄子,嘶啸一声,飞奔而去,溅起数点冰雪翻飞。到了城门口,墙上贴着祁志成的画像,守门的士兵对来往行人严格检查。两人下了马,那守门的士兵见是祁府大小姐,赶紧上前问好。祁梦琴说要出城,那两个士兵点头哈腰的答应了。陈文珑心想,倘若不是她,自己说不定还出不了城呢!突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没多久,城外乡间的小路上出现了两骑,按辔徐徐而行。两匹马口中喷着热气,缓缓向前行去。
祁梦琴一指前方的村庄,道:“到了,柳家村。”
进入村子,面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许多农舍都被雪压塌,村民成堆成堆躲在废墙后面,围着一堆火避寒。路两侧支起数十个帐篷,帐篷中灾民进进出出。再往前,倒塌的农舍前临时搭了个草篷,支着几口大锅,大锅前排了好长的队伍,几个人正在分发稀粥。一个小孩脸都冻得通红,哭着喊着肚子饿,他的妈妈去排队领粥了。
自打陈文珑和祁梦琴进村,村民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们。祁梦琴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点心,递给那个小孩子,那小孩立即不哭了。小手抓着点心往嘴里送。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传来声音:“你们是石先生派来的吧?”二人忙转身,那个小孩的母亲,站在身后,看着他们。陈文珑和祁梦琴异口同声地说道:“石先生是谁?”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那个石先生的好话:“石先生可是好人,他每年都给我们送来吃的穿的,基本上每个月来一次。你看那粥棚便是他出资搭建的,那些粥也是他派人送来。”陈文珑可不想听什么石先生,他只想知道祁夫人娘家在什么地方?
那妇人带他们来到一堆篝火前,然后将领来的粥递给那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不管粥是否烫,就往嘴里扒拉,显然非常饿了。陈文珑和祁梦琴心里一阵难受,微微叹了口气。那妇人关爱着的看着他的儿子,脸上带着笑意。良久,他才意识到陈祁二人的存在,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到了两人身上。陈文珑便和那个妇人谈了起来。其他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
陈文珑开口道:“大娘,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你知不知道柳老汉家住哪儿?”
他打听到祁夫人的父亲别人都叫他柳老汉,所以才这么问。可是那妇人神情一愣,茫然地看着陈文珑。陈文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我这问题有错吗?”
中年妇人笑道:“你这人问话真有意思。俺全村人都姓柳,你说的柳老汉没有四五十个也有二三十个,你说的是哪一个?”这话一说出,陈文珑先是一愣,接着三人都笑了。
陈文珑收敛笑容,说道:“我说的是把女儿嫁给城里祁府的柳老汉。”那妇人面色一沉,漠然道:“没了。”陈文珑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祁梦琴,祁梦琴也被妇人这句话说得如坠雾里。
她好奇地问道:“什么没了?”那妇人似乎极不愿提起此事,只是淡淡道:“人没了,家也没了?”陈祁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我们似乎不太明白。”那妇人见他二人神态亲昵,笑道:“你们两个是小两口吧!”
二人冷不防她说出这么一句,惊愕半晌,又不知如何回答。祁梦琴娇晕上脸,螓首微垂,沉默不语。陈文珑给说得哭笑不得,他还没开口,那妇人看着陈文珑说道:“还害羞呢!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陈文珑见她越说越离谱,知道让她这样说下去,一天一夜也未必说完,赶忙阻止道:“大娘,这些事都不重要,咱先不说了,现在重要的是你告诉我刚才你说的‘人没人了,家也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大娘脸色一变,责备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婚姻大事,能不重要吗?我告诉你,你可得好好照顾这闺女,人家跟了你,可不容易,你可不能作那负心的汉子!”陈文珑心里叫苦连天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简直没法和她继续说下去。”
祁梦琴“噗嗤”笑了出来,好不容易等她说完这些所谓的大道理,陈文珑迫不及待地再次提起了先前的问题。中年妇人神色变得凄楚,她说道:“他们家一年多以前,就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
陈祁二人惊讶万分,陈文珑道:“怎么会这样,那他们一家人呢?”
中年妇人摇头道:“柳大哥先前得病走了,留下孤苦无依的柳大嫂,后来可怜的柳大嫂也葬身火海了,大火扑灭以后,发现了她烧焦的尸骨。可怜哪!”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本来指望着闺女嫁个好人家,两位老人享享清福。谁知先是柳大哥死了,闺女走了以后,没来由得生了一场大火,将柳大嫂也送上了黄泉路。”
“大娘说‘没来由’是什么意思?”陈文珑听出妇人话中有话,待她话音一落,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中年妇人将耷拉下的一绺头发拢起,叹道:“我们村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而且那火来的如此突兀,你说不是‘没来由’是什么?”陈文珑点头称是。
又随便聊了一会儿,陈文珑无意间提到柳老汉的坟墓,说是他要去祭奠祭奠。中年妇人听他要去祭奠柳老汉,怀疑地看着他,心中似乎在猜测他与柳老汉是什么关系。
祁梦琴明白她的意思 ,忙解释道:“我爹是柳老汉以前的朋友,当年柳老汉救过他的命。他心里一直很感激柳老汉,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亲自来看他,现在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所以就派我们来看看看柳老汉,没想到……现在只想去老人家坟前看看。”面现悲戚之状。其实这妇人哪里知道祁夫人也已经去世了。
中年妇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指着北面的一片林子,说道:“你穿过那片林子,有片荒地,那里是我们村的墓地所在,你们去了就能找到。”
辞别那个中年妇人,陈祁二人向那片林子走来。一路上,祁梦琴不停地笑,笑得陈文珑都莫名其妙,他问道:“有什么好笑的?”祁梦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觉得那个大娘说话真有意思!”
陈文珑道:“梦琴,没想到你真会编故事,刚才编那故事还有模有样的。”祁梦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她也不会告诉我们那坟墓所在了。”
没多大功夫,二人便来到那片林子。走入林子,光线便暗了许多。林子深处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堆砌着数十座坟墓。坟墓上积满了雪,二人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找到了柳老汉的坟墓,土堆前立着一块木碑。旁边也倚着一个小一点的坟墓,那是柳老婆子的墓了。
陈文珑发现两人的墓前积雪甚少,坟墓四周的荒草稀疏,像是常有人来打扰似的。墓碑前积雪中还能隐约看到残留的纸钱灰烬以及许多供品。陈文珑站在坟墓当中,环顾四周,心里登时一惊道:“我来过这里?”
祁梦琴吃惊不小,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来这里?”陈文珑道:“至少我来过两次。”祁梦琴惊讶地看着他。
“一次是实实在在来过,还有一次是在梦里。”陈文珑于是将来漠州那天的事向祁梦琴说了,祁梦琴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是说,你那天看到有人来这里扫墓?”
陈文珑茫然道:“是不是来扫墓,我不知道,但我确实看到了人影,但是那人影很快就消失了。后来我发现那人影很像一个人。”不知为什么,他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有和中莫名的忧伤。
祁梦琴问道:“像谁?”
陈文珑肯定地说道:“祁夫人,直到昨天寿宴上她离开大厅时,我看到她的背影,和我进城那天看到人影极为相似。”
祁梦琴沉吟道:“那天吃过早饭,她确实离开府中,不过是去寺庙上香了。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寺院上一次香。那寺院就在城外,说不定她在上香途中来祭奠她的父母,也是有可能的。”
陈文珑喃喃道:“除了祁夫人外,我还看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