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王春喜一直待在玉锦身旁,这让玉锦感到意外。王春喜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对她周到侍候,取药吊针、做饭洗衣,关怀备至。这让李玉锦有点受宠若惊,她似乎回到了热恋时期,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那时候王春喜毕业刚刚分配工作,年轻的他们憧憬着幸福的未来。她记得在一个月圆的晚上,他们坐在清清的小河边,享受着原野的清风带来的阵阵花草清香,她依偎在他身旁,听着流水奔走欢唱,听着原野的蛐蛐鸣叫,王春喜则显得奇怪,总是陷入对往事的无尽的沉思中。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这样不是很好吗!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有心事,你当我看不出来?”这女人真是聪明,一眼能够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我有心事,我就是在想着过去,那些曾经让我刻骨铭心的事情,你不理解,你也不会理解……”
“我理解,我怎么会不理解,像你这样的人,只有恋人会让你刻骨铭心……是你过去的恋人……”她狡猾地笑着说。
那是两人的世界,两人的世界里是热恋的男女之间相互倾听爱慕之言的时刻,那种画面,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多少次就这样在享受自然风光的同时卿卿我我地谈论着过去、现在和将来,谈论着曾经的人和事。
那一次,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他们两个人在潺潺流水的小河边。这里和他童年时期的家乡很相似,他爱这种地方,由此也憧憬故乡曾经的人和事。
“你在想啥呢?”看到他又在回忆往事的样子,她问道。其实她只是随便问问,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正经话题,只是天南地北地扯,扯到心灵的深处,对某件事情的看法和观点达成了一致,发生了共鸣,这就叫中了言法。中了言法,是两个人心灵靠得最紧密的时候,也是恋人之间最幸福的时刻。
“哎,想,想……你呗。”那男人笑着说,分明是在说谎,她知道那是在故意逗她。
“你胡说,我就在你身边,你咋的就说想我,哄人。”她抡了他一拳,带着嗔怪的口吻,她的拳头碰撞在他那厚厚的肩膀上。
“啊,好疼。”她甩着手说。
“看你,打疼了吧,你这不是自找苦吃。”王春喜握住那双纤细的手摩挲着、爱抚着。
“你是不是还想着你过去的恋人?”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她问。可是他没有回答,他不愿意回答。那是他人生最难忘的事情,也是他感情最受伤的事情,在他的心灵深处,永远深藏着那一段无法抹去的情感。每当有人提出来,那些曾经的往事就会像过电影一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他确实是在想着过去的恋人山凤,青梅竹马时期的爱,似乎在他的心头永远也挥之不去。她看出了他的心事,笑着用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脸蛋上拧了一把,撒娇着说:“你坏,你们男人都坏,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不许乱想……我要你以后只想着我……”
热恋的回忆在他们的心中是幸福的,那是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时刻。正是因为这样的热恋,让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那女人还是激动地回忆着。
那晚是多么清静,多么美好,流水在欢唱着歌儿,银色的月光似乎也在流动,月宫里仿佛有一张明净的脸在凝视着他们,那时的相爱,令人回味无穷,时光如果倒流,上帝啊!应该留住那段美好的时刻……回忆让玉锦眼里溢满了泪水,温情就像一股暖流消融着她心中的冰冻地带,在王春喜侍候她服药时,她拉起王春喜的手说:“泉泉爸,原谅我……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这女人觉得,毕竟他们相爱过,王春喜会原谅她的,她无奈地向王春喜祈求。
“你,都是你把自己弄到了这一步,日子都是叫你搅乱了,咋的能好好过?”这男人这时候突然有一种悲哀,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既可怜又可恨,现在能够在他面前认错,刚才那种恨她的心情一下子又消失了,是的,毕竟他们相爱过。
“你自己好好想想!”那男人不依不饶地说。虽然他打算原谅她,但是他还是提醒她要反思自己的错误。
李玉锦装出一副悲天怜人的样子,撒娇着说:“都是你……你没良心的……”她想反诘一下,但又觉不妥,毕竟王春喜回心转意,现在又在精心照料她,她又有些内疚,“我……我都是为了这个家。”
“未必呢,你和陈君那个小白脸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为了这个家?这可不是我编的吧?”那男人的脑袋里始终纠缠着这个事情,因为这是男人们最嫉恨的事情。这个世界上男人对待爱情从来都是自私霸道的。
“你……还说他……那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陈年老账?”玉锦有些不高兴,这女人却从来都是嘴巴不饶人。当这个男人这样提出一些令人难堪的事情时,她就会针锋相对:“那你和那个张山凤不也是……”她没有继续说,只是半句话,奇怪地看着王春喜。她是想看那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怎样变化的。
其实她只想给自己打打掩护,但一时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此刻就想着这样搪塞王春喜。
王春喜掏出那封信扔给玉锦说:“是的,我们是老恋人,一对从小到大的恋人,如今她却总是替你说话,你看看。”
他把信扔给那女人,但是给她的一刹那,忽然有些后悔,他觉得这是他的隐私,是他思想深处对张山凤还有依恋的一点让人见笑的东西。他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这点隐私。
玉锦看了这封信,心中一热,想到自己过去对山凤的态度,那些是是非非和误解,都是因自己而起。人对人有了看法或误解,就如智子疑邻一般,生了心病,看人也总是戴着有色眼镜,把好端端的朋友当成了冤家对头,造成了双方心灵的创伤和痛苦。现在这块心病没有了,有色眼镜也取了。张山凤这女人舍弃自己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旧爱,苦心促成他们家庭团圆,这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忽然在她的心中变得高大起来。她禁不住有点激动地对王春喜说:“山凤姐……其实也是好人,只是……我错怪了她……”
女人在争风吃醋的时候,心智都是不成熟的。当她跳出这个圈子,回头看时就会觉得自己是多么幼稚,多么愚蠢。李玉锦看了这封信,心中感到惭愧,不禁增加了对张山凤的感激和敬重,心中慢慢地改变着对这个她曾经痛恨的人的看法。
“是的,她是好人……唉。”王春喜心中泛起一股难言之意,玉锦知道他还是旧情难舍,心中不免嫉妒,就说:“我看你心中想着她,你心中只有她。”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我只是想,她这个人做事总是叫人感念,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具体的人。”
“你——”李玉锦还是不满地看着他,只是现在表现得很理智。她觉得自己的男人总是念念不忘他的旧恋人。
“咋的?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你是心中只有她。”李玉锦说。在爱情问题上,女人永远都是争风吃醋的。
“那,你和你那个小白脸,不也是……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说而已。”王春喜感到有些生气,两口子在一起,说着说着总是疑心生暗鬼,相互掐着对方的短处,斗嘴的时候也互不相让。这时候他笑着讽刺说:“你跌伤了腿,他心中有你,他该来看望你才是。”
“放屁,你们男人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比如你,脚下总想踩着两只船。”李玉锦知道这是在讽刺她,这样的女人真是禀性难移,说着说着就又骂了起来。那男人只好又缓和了口气。
“你,你,你怎么这样说?我的意思是,你如今成了废人,他才不会来看望你呢。”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李玉锦被自己的男人揭了短处,忽然又变得恼怒起来。
“你嫌弃我?好,王春喜咱们离婚,我如今也不想当癞蛤蟆了,也不趴在你的脚面上污损你。离了婚,咱们各奔东西,我去要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一看李玉锦生了气,想着她在病中,王春喜口气变得柔和起来。他倒了杯水递到李玉锦手中,说:“不能,不能吧,做人要厚道,我可不能这样做,你怎么耍起小孩脾气来了。”
“你在嫌弃我,你明明在嫌弃我,你当我听不出来吗?你当我是傻瓜?”
“你,你还来劲了。”王春喜觉得李玉锦越来越不像话,这女人真是得理不饶人。他大着声音,恼怒地呵斥她。
“王春喜你听着,”玉锦移动了一下受伤的腿,板着脸说,“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抹了香油的馍馍,有人喜欢吃。山凤如今有了主儿,我和你离了婚,你就等着打光棍吧——你去打光棍吧。”玉锦放开嗓门。这话听来并非是玩笑话。周围的人觉得奇怪,惊奇地看着这个情绪反常的女人,以为是一个精神病人在胡言乱语。王春喜急忙给李玉锦使着眼色向她表示道歉,对难缠的女人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好言好语地相劝,无原则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