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亭镇离水流湾不远,离兴隆饭店也不远,离县城只不过转个山弯,人们买个重要东西都去县城,但一般人为了图方便都在镇上买,镇上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一逢集会,这里也是人山人海。王铁嘴,不,王公平,他现在叫王公平。他赶三、六、九的集会,今天是初三,一大早他就又提着他的那些老玩意儿——一个布做的招牌,上书“神算子,算卦先生”。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周易》《四柱算命法》《面相手相法》等等。他选了个三岔路口人多的地方,把那张印着各种算命法的脏兮兮的白布摊开来,把布做的招牌插在一边,捡来一块又光又滑的平板石头坐在上面,还是那副墨绿色的墨镜,戴在眼窝上,占去了半边脸,谁也认不出他是王铁嘴还是王公平。他一副悠然自得逍遥自在的样子,活像一个钓鱼的老头,在钓心目中想象的鱼儿。
太阳时隐时现,白亮亮的云在天上飘浮,空气显得有些闷热,上集会的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有人不断地向算卦先生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老头,给我算算。”一个小伙子突然过来说,白净的脸上现出一种期待,身子骨透出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念书的学生。小伙子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头怪模怪样,有点好笑,看到他是个算卦的先生,就想打打诳。
“算婚姻?算工作?”王铁嘴问。
“算前途,命运,一生的富贵前程。”那人说。分明是浮言浪语,玩笑而已。
“报具体的生辰八字。”王铁嘴却认真地说。那小伙子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张小小的烟盒纸把自己的年月日时辰写了上去,递给王铁嘴,王铁嘴掐指细细地算起来。一会儿,老先生说:“你是四两八的命。嗯,好命,你在二十有六的时候能够谋正业,结正果,早年漂流在外,晚年富贵荣华,嗯,好命。我送你四句话,你记住:此命生来不一般,聪明饱学在少年。常有福星来照命,晚年……”
“好,打住。天机不可泄露。你算得准,真是神算子。”大概是算到那青年心坎上,说得他高兴。那青年双手抱拳,作揖,口里直说:“佩服,佩服。”大声地吆喝起来,“此人真是神算子,是孔明再生,伯温在世。问生辰八字、前程命运、婚丧嫁娶的快来……”
人有时候也真是有贱有蠢,三句好话当钱使,这小伙子一下子当了人家的使唤角子,自己也心甘情愿地吆五喝六起来。
霎时,卦摊前围了一堆人。有人问这事,也有人问那事,卦摊前好不热闹。
其时,周三宝也来了,他身后跟着大怪和二愣。
周三宝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只是看到卦摊前围了一堆人,各人都在围着算卦先生问这问那,末了有人神秘兮兮地说:“这老先生,卦算得奇准,算我的事,事事都算在点点上。”周三宝开始心动了,闲着无聊,也没心思,何不让老先生给自己卜一卦。
他上前拨开众人,看着那算卦老汉,笑笑口气软软地说:“老先生,我也来一卦。”
“你算前程命运,婚丧嫁娶?”
“只算婚姻。”
“报生辰八字。”王铁嘴摘下眼镜,把眼前的人从头到尾仔细地端详,他心中警觉起来,职业的缘故,让他长久以来,阅人无数,他似乎觉得此人也许就是周三宝。
“你最近有桃花运,而且是双喜临门。”
“这你老先生就错了,我只有一喜,哪来的双喜?”周三宝眉头一皱,不悦地说,“该不是那老女人又怀了个崽子带给我吧。”
“不是的,是你以前的恋人。”
“她是谁?在哪里?”
“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周三宝四处张望,西南方向只有兴隆饭店醒目地蹲在那里。
“噢,兴隆饭店?那不是山凤待过地方?”他心里想,可她已经不在了,这老汉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不可能,不可能吧?”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只是卦象,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信不信由你。”老汉说。
这周三宝听了既兴奋又好奇,他决定明天去兴隆饭店借个因由摆一桌酒席,看看这算卦老汉所言到底是真还是假。因为人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些事情出乎你的预料,让你觉得万分惊奇,张山凤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愿意知道,他那时候的心情充满了邪恶和厌恶,觉着这个将死的女人就像是一个难以摆脱的瘟神,再也不能这样纠缠下去了,他采用推和躲的态度回避着,感到自己离她越远越好。这就是他当时的想法。算卦先生这样说,又激起了他的好奇,他想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