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右手撑绡,左手已然暗中带上冰蚕护手,探手抓起一把毒蛛,看准了刺客人数方位,掷了出手,劲力十足。一众刺客是练就的阵势,一旦左躲右闪,势必乱了阵脚,给对方以喘息的机会。云烟掷的若是飞镖、弹丸之类的暗器,即使阵势大乱,刺客也势必躲闪,但云烟掷的是红蛛,方才云烟探手抓住掷出,他们已看得清清楚楚,红蛛,他们自有避毒粉在身,不会咬他们,对他们不会造成多大危害。只是一大意间,红蛛已带着轻微的嗤嗤声掷到,随着“啪啪”声响,三十几人应声而倒,立时毙命。
他们不知云烟只是在须臾间已将牛毛银针暗藏置于红蛛体内。云烟使的便是迷惑对方的障眼法,他们中的,是针头淬的真正希见的植叶……百叶毒。
云烟转身朝崖下探看,几只先落的红蛛已至二人头上不过几米处。旋即飞身朝南边不远处的古木。参天古树上盘盘络络缠绕着剑柄粗细的深棕色古藤,长过百米,看去极为坚韧。挥剑砍断一根,抽出,直奔回崖边。却想也不想的直朝了上官行甩去。
空中很难控制平衡,一次只能拉上一个来。上官行见了,轻轻一推,藤便向着轩王荡去。
云烟一愣,也只由着荡过去,还未至轩王身边,轩王头上已然另抛甩下一只古藤来,抬眼望,见是商君。
云烟忙荡回藤枝,当下两人几乎是同时收劲,上官行、轩王已是借力使力,成弧形的飞身上来,先后落地。
程普带着大队人马也赶至眼前。望着满地狼藉的蛇蝎尸虫,程普不由道:“真是牛鬼蛇神之类的都用上了。”轩王脸色阴沉着,“君儿,看看陆雨!”
商君俯身细看了番:“腕上毒口是谁挑下的?”
“我挑的。”
商君不由瞅了上官行一眼,向轩王言:“红蛛最初剧毒只积于伤口处,片刻才会扩散。陆侍卫显见是刚刚中毒便被挑去毒口,无大碍。配上几味药,不上半月也就恢复了。”
程普四下里望了望:“四散的毒虫还不在少数,在这里繁衍起来,倒危害不小?”
“无妨。”商君站起身,示意身边侍卫扶陆雨上马,“这些毒虫是云夷皇室提取剧毒来源,云夷不会让它们外落。想必来之前,已喂了特制药物,它们活不了几天的。”
南园外,皇上众臣已是候着皇子们盛猎归来,众皇子猎得的三只五只、三、五十只的獐糜狍鹿不等,只差了轩王一人。
轩王归来时,却是空空如也,随侍护卫马匹上一只野兽也无。
皇上奇问道:“猎物呢?”
轩王回:“没有。”
“没有?如何连一只也没有?”
“回父皇,猎物确是没猎到,倒是儿臣差一点儿便成了猎物。”
皇上不解:“怎么回事?”
“回皇上。”程普道:“王爷在内园边缘遇上刺客。”便把经过讲述一遍。
“岂有此理!蛮夷真是胆大包天!”皇上大怒,“居然敢对本朝堂堂皇子暗算!”
上官信、萧穆、萧敬、左右丞纷纷劝道:“皇上歇怒,此事看来非同小可,宜从长计议。好在王爷有皇天庇护,无伤贵体,有惊无险。皇上也宜保重,莫要为此气伤龙体。宜着人密密查访,方能查出究竟何人指使,追出真凶。
“何人指使?”皇上依旧暴怒:“这等狂命之徒,查出必得尽行诛剿!”
“父皇。”轩王冷冷答言:“刺客尽死,一个活口没留下,查起来恐怕有些困难!”
“没有活口,也必定留有线索,有蛛丝马迹可循,难不成因此就免于追究,轻纵了他们?”皇上令:“太子,此事就交予你,着意勉力查访,务要追出真凶!”
“是!儿臣领旨!”太子恭谨俯身应声。
皇上看了看轩王及轩王身后一众侍卫,道:“轩王受了惊扰,宜早些回府歇息。传旨,回銮!”
一连几日天都阴阴的,这日,天色更是阴沉,乌云满天,起更时分,黯淡的夜空中只有两三颗隐约的小星,发着暗淡的光,似也随时都要被乌云遮了去。
夜色渐渐浓黑,寒冽的北风更是肆虐阴沉的刮着,吹得几名宫女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摇摇晃晃,忙用手去扶稳。云烟也不由得拢了拢斗篷。一边的锦玉姑姑见了笑道:“真是难为娘娘了,这样大冷的黑天,要劳娘娘亲自跑一趟。”
云烟笑答,“不妨。母妃吩咐的,儿臣自然乐意从命,这几步路算什么,片刻便到了。”
锦玉姑姑似欣慰的笑了笑:“难得娘娘有如此孝心。说起来,王爷能娶了您,倒是他莫大的福分了。不瞒娘娘说,奴婢虽是初次见娘娘,也不知怎么,倒是熟识久了似的,真是投缘。”
云烟笑言:“姑姑心慈面善,我也觉得姑姑犹如亲人长辈一般。”
“哎呦,这可不敢当!”锦玉姑姑笑道:“奴婢怎么敢比娘娘的长辈,倒是娘娘不嫌弃奴婢话多啰嗦,心里别厌烦奴婢就是了。”
云烟一笑,“怎么会!”
锦玉姑姑确是爽朗的性子,快言快语,大不同于她的主子,不过也并不让人觉得聒噪厌烦。
说起来,云烟今日还是初次见识到景妃……轩王生母。因子及母,她倒与云烟心中所想想的精明凌厉相去甚远,只是一副淡淡安静的样子,虽已过四旬,但因着保养得宜,望去要年轻许多,眉目间都是从容安详,那种美是一种清淡的美,是宜于长于山间野畔,承自然晨露轻风的芳若清荷,绝不适宜于姹紫嫣红繁华开遍的皇宫御苑。
锦玉姑姑听说是景妃自小的丫鬟,入宫时便随了来,几十年风雨同舟下来,二人的关系不必说,自是情同一体了。
因此上,云烟对她不免礼敬几分。
一行人顺着石子漫的甬路直奔熙昭宫。熙昭宫是轩王旧时寝宫,天启规矩,皇子幼时居于宫内,满十七及冠之龄,方可出宫另建皇子府第,独立居处。这熙昭宫,轩王未离宫前便一直居于此。今日,轩王偕四侧妃进宫,因明日是景妃生辰,故此提前预贺奉侍,晚间不便回府,遂依旧歇于此。
四侧妃倒是依例陪侍于景妃左右,团团围坐着闲说着话的,晚间更是要侍奉景妃安歇,就便宿于景仁宫。无奈刚刚景妃吩咐,轩王微醉,怕身边没得当的人伏侍,遂令云烟于熙昭宫看拂。又令身边的锦玉姑姑亲自陪送前来。
云烟听命起身,心里不禁暗叹商君还真是不得婆婆意,这样的差事,居然放着她最佳人选不用,倒安排来自己。
熙昭宫离景仁宫并不太远,转过一个曲栏迂折的小荷花池,再穿过几个花圃亭榭,片时便到了。里面早有人通报,陆雨已接了出来,锦玉姑姑便在宫门前告辞:“奴婢告退。红箐、竹玉二位姑娘奴婢自会安置妥当,娘娘放心。”
云烟点了点头:“姑姑好走。”
陆雨在前引路,至寝殿前便止步,也并不进去通报,只低言:“王爷歇于西暖阁,娘娘请。”
殿内一片寂静,难道轩王睡下了?云烟想着,放轻脚步,掀帘而入,一团暖气扑面而来,只见正室东窗下笼着地炕,上放着梨木蟠龙云纹小几,几上一应笔墨纸砚,青莲盖碗茶具。鎏金仙鹤香炉立在当地,炉内却并未焚着香,另有几件青釉莲花瓶樽,就势陈设着,整个居间不见奢华,倒是简洁大方,看去颇为顺眼。
西暖阁的门却开着,只垂着厚厚的红紬软帘,云烟正然看着,忽听里面一女子言道:“王爷,您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是珑瑶公主。
轩王依旧只是惯常的冷冷声调,可冷漠中却也带着礼貌,“公主,本王的诚意你该知晓。”
“王爷的诚意,本公主是知道。”珑瑶言,“可是,王爷,您也该知道,我需要一个保证,需要轩王妃的头衔。”
轩王静了一会儿,语气淡淡的,亦坚决:“本王既与你合作,答应你的,自会做到,至于通婚,公主此后大可不必再提及。”
云烟忽然有点儿明白了景妃叫自己来的用意,或者是要自己来挡一下?看来还是疼商君的,虽然面子上只是淡淡的。
遂故意放重了脚步,扬声:“王爷,臣妾求见。”
轩王听了,当即道:“进来吧!”
得到允许,云烟掀帘走进,行礼:“请王爷安!母妃因王爷酒醉,放心不下,命臣妾来看视王爷可否安寝了。”
轩王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平身。”
云烟便起身低首立于一旁。
珑瑶见了,向轩王笑道:“事情明日再议。本公主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说完退了出去。
云烟只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刚刚那番话,她不是有意偷听到的。不过,对于轩王的严辞拒绝她也有些意外好奇,原本以为,他与珑瑶的婚事是十拿九稳的。
轩王似看出了她心里所想,问:“怎么,奇怪我为何会拒绝?”
“是。”云烟承认。
“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云烟抬头望了他一眼:“与我无关。”
轩王笑了笑:“烟妃还真是够冷情。”
“是呀!”云烟作出无奈的冷淡状:“世事难料,人心叵测,臣妾只求自身平安便罢了,又哪有什么心思去多管闲事!”
轩王点了点头:“这倒真像你,难得你肯承认……不过,你对本王没兴趣,本王倒是对你好奇了,烟妃,你的本真身份到底要遮掩到何时?”
“到王爷给我休书的时候!”
“你对休书倒是念念不忘,来王府不足几个月,连带着主子奴才,休书倒是提了几多次。你放心,本王记着呢,不用你时时提及。”
第二日,昭明宫内大排筵宴,帝后及一众皇子、近臣命妇们团团列坐,为景妃庆生。席间丝竹盈耳,鼓乐歌舞百戏杂耍一一戏演,热闹非凡。大内后宫妃嫔无数,然能得此阔绰待遇排场的,除了皇后,也就惟有景、宁二妃了。
席间一众臣子拜贺,景妃不过受了众人公贺的一杯寿酒,其余的,众皇子、大臣俱都将酒敬向了轩王,轩王来者不拒,但也只是每杯浅饮一口,略略有些意思而已。
珑瑶公主亦走近前来,笑道,“祝愿景妃娘娘福如东海,这杯寿酒,还是王爷代饮了吧,我先干为敬。”说着举起杯一饮而尽。
轩王微笑道:“多谢!”也举杯饮干。
庭前的八瞦舞跳得正欢,一个个舞女长褔蹁跹,五色衣翻飞,颇为好看。珑瑶眼望着舞女,略略靠近了轩王,样子似在议论着歌舞,却低言道:“王爷,可愿与我赌一场?”
“哦?”
“我愿与王爷妃子一较高下,若是赢了,王爷娶我为王妃。若输了,我们依然是合作关系。”
“是么?”轩王漫不经心的,“本王四位侧妃,你选哪一个?”
“烟妃。”
轩王看了珑瑶一眼,不觉一笑,“公主,你似选错了对象?”
珑瑶亦一笑:“没错。”又探近前些,几乎靠在了轩王耳边,“王爷,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
轩王亦对着她眼睛,“恐怕这一次,你的直觉出错了。”
珑瑶起身,无谓地笑了笑:“准与不准,王爷心中明白,怎样?敢赌么?”
“怎样赌法?”
“为公允,自然赌个人擅长的,云夷以歌舞著称,我倒是自小便学了几支曲子,也还略略看得过,至于烟妃么,有道是将门虎子,想来女儿也不会差多许,第二场就比武艺,题目随王爷出就是。”
轩王望了望,远处云烟正正襟危坐似专心看着歌舞,不过眼神却放空,明显的视而不见,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不由脱口道:“好!”
又想了想,“你先归坐。”
珑瑶一笑,翩翩跹跹的走开了,回到自己座位。
轩王随即示意陆雨:“请烟妃过来本王身边坐!”
陆雨躬身领命。云烟听了陆雨传言,道:“这不合规矩。”陆雨态度恭谨:“娘娘,王爷或许有事相商,还请娘娘过去方好。”云烟只得随了来,轩王左侧早已添好了坐位,云烟见过礼,便坐了下来。
“烟妃,珑瑶公主想同你赌艺。”轩王直言:“本王答应了。”
云烟抬眼,看出轩王眼中玩味:“赌艺?为何要同我赌呢?况且,月妃、静妃、君妃歌舞俱佳,臣妾并无一艺擅长,赌也该同她们赌才是。”
轩王不置可否,“先试舞艺,再比武艺功夫,两场,本王要你出十分气力,只准胜,不许败。”
“王爷说笑呢?”云烟冷冷道:“珑瑶公主色艺双绝,艳名冠天下,臣妾怎么比得过。”
“你比得过。”
“王爷似乎很肯定。”
“是。”轩王一笑:“歌馆女人本王见得多了,若是精于舞,举手投足都会自然的带出样子来,想瞒也瞒不过。”
“哦,王爷好眼力。”云烟不由想起之前几次暗探明月楼、望花居,无意中见到轩王与其她女人厮混一起的不堪画面,口气中满带冰冷:“只是这次王爷怕是看走了眼了。”
“怎么,你不会跳?”他的口气,显是逼她承认,会!
“会跳就一定赢得过?”
“本王说了,你必须赢。”
见他说得坚决,云烟想了想:“王爷,可有我什么好处?”
“你这是在同本王谈条件?”
云烟轻拂了拂腕上手钏,无所谓的神情:“就算是吧,王爷,您也知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会愿意去做的。”
“给你休书……你若赢,本王答应给你休书。”
“哦,是么?”云烟笑了,“几时给?可是比试过后马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