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我将房选仔细打量,才发现他不似在玩笑。此时距大射礼不过几日光景,朝中那派老顽固们一向认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已定下的大射礼,又怎能轻易变动呢?
眼下无人,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向房选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的身体?其实无妨,所谓大射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搭弓架箭的事儿,我五六岁始就惯熟的……哪能有什么事儿呢?”
房选微笑,轻叹道:“我自然知道弯弓射箭是难不倒你的。只是,我们南方一旦妇人有身孕,连剪刀针线都不许拿,你要碰利器,口彩不好。虽知大射是礼制,但我确实不愿你有丝毫的不好。”
我摇了摇头,道:“始政,你担忧的并不是这个。”
房选深深望了我一眼,沉默良久。说话间,我摊开手让清荷解去朝服,换上丝绵袄裙,顿时轻松不少。
我何尝不知,他不是陆云修,又怎会在意什么“口彩”。他真正担心的是我的身体,我们不愿在早期使内外皆知此事,自然必须慎之又慎。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谁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确实是我谨小慎微了,但我实在不愿一丝一毫的冒险。”他见我良久不语,重复了一遍,抬手理了理我裙上系带,正红的石榴缠枝交叠而下,煌煌的,十分醒目。
我笑了笑,房选放开手,只听我道:“我知道了,此事我来处理即可。”
房选这才点了点头,在餐桌边宽坐下来。清荷见之,立刻叠声向外传掌,示意进膳。我也方欲坐下,清荷连忙来扶,我轻轻推开她,笑道:“哪里就要这样了。”
清荷叉手立着,回道:“万岁平素最是平易近人,鲜少驱奴唤婢,凡自可者皆事事躬亲。但韦尚宫交代了,此时今非昔比,往日是万岁的仁德,若如今我们不小心伺候,就是为人臣下的不忠不义。请万岁谅解。”
她说得正经,我只能哑然失笑。回眸望向房选,他也恰端正地注视着我,我机会为这种非同小可的关注尴尬起来。从他悠长而带着隐隐担忧的注视中,我几次无言以对,房选盼望这个孩子太久,所以他必须无恙。整个朝廷也盼这个孩子太久,今年漠北大捷,我声望愈重才无人敢提,往年皇帝的子嗣问题可是每有闲暇论列时必备的话题。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孩子有什么好歹,外界不知还可,对房选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
我摸了摸肚子,惆怅起来。忽然想起从前钱慧对我说,其实她怀孕时也会担忧,特别是第一个孩子,前面三个月担心小产,几乎不敢下床,后来又担心孩子有畸症,最后几个月还担心孩子早产先天不足……我极少有怕的时候,近来却越来越觉得不安。若是朝堂上的事,多半翻翻故纸堆就可以解决。即便是有棘手的,放手一搏,我多能取胜。然而我肚子里这个,只顾让我一个人向前一步步踏去,最前面一片漆黑似地,难以捉摸。
房选轻咳了一声,道:“我看你明明每天想睡,却还是挣扎着卯初起身上朝。我看能不能将朝会时间改一改,毕竟从前历朝历代,也不是每位圣明之君都是卯正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