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
房选母亲的亲祖父。
“夫人不必问清荷姐姐了。其实,清荷姐姐与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只是清荷姐姐如今要辅佐天王殿下,怕是无法分身来服侍夫人了。”
其中一个内人笑道,我并未望她,只是勾唇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似乎并未料我对她的话并无兴趣,只答道:“妾身墨影。”
另一个内人也道:“妾身树影。”
我十分平静地颔首,然后问道:“朕的早膳呢?”
她二人对望一眼,怕是没想到我此刻竟然想着要吃早膳。墨影道:“就搁在外面桌子上,夫人想吃,妾等这就伺候。”
我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走到外室桌边坐下。早膳与我往常无异。
举起筷箸,很快将该吃的东西吃完。抬起头,墨影和树影的目光平顺地望着偏下的方向。然而却不难看出她们的一点疑惑,许是疑惑我的配合。
顿时计上心来,拿起手边洁帕优雅地拭了拭嘴角,道:“想问朕为何吃的如此快?为何不怕有毒?”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看你们都像是聪明人,未想却如此愚笨。房选不会杀朕肚子里的孩子,便是要杀朕,也会等到生产那一天。在此之前,他一定让你们尽力维护朕身体的安康,直到孩子出世吧?他此时造反篡位,用什么名号呢?你们戴着的那块破牌子,能够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吗?明王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如今的天下百姓不知道。便是史书上,也没记他有什么功德于百姓,而让人感恩戴德的。最后还不是被蒙古人给杀了。”
墨影和树影面露愤怒之色,我笑笑,继续说下去:“便是宋室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依靠军队哗变取李室正朔。李唐呢?李渊自己是隋臣,叛贼也。而杨坚,不仅是靠外戚的身份逼着周静帝退位禅让,还曾做过鲜卑人的臣奴。再往前面数,就是周文武王,那也是窃取了商朝六百年的基业才得了天下。只有朕的父亲,从外族手中夺得江山,救民于水火,从未做过元臣。得国之正,亘古未有。不然,你们以为谁没有儿子都可以坐稳帝位?谁做了皇帝能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女儿?房选要坐天下不可能,因为他姓房,而你们都为赵家做事。赵家此时来要朕的天下,也不可能,崖山之后就没有大宋了。房选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朕肚子里的孩子,他姓周,身上又流着他自己的血。一尺三寸的皇帝谁来抱?除了他房选当然不作第二人想,房家和房氏背后的明王一系才能大权在握。当然,原本他是可以同别人再生一个的,但是,现在来不及了。朝臣不可能等那么久。朕的老师和他的门生们,同为外戚的谢家,忠心不二的徐家,哪个会放任房选。”
那两个内人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因为我用一种极其轻松的语气娓娓道来,甚至还将一支筷箸慢慢地瞧着玉碗的边沿,仿佛毫不挂心地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当然,我还故意说得很大声。
末了,我对她们说:“如果朕是你们,此刻便会动手了。”
那原先为我卷帐帘的内人换了一种语气,略带恭谨地道:“夫人真是说笑了,妾等是殿下派来伺候夫人的,怎么会对夫人不利呢?”
我笑笑,望着她们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们此时不杀朕,将来朕肃清叛党,何处有你们容身之地呢?”
先前那名名叫树影的内人一直不怎么说话,此时却开口道:“依妾身看,万岁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万岁若是对宫廷有着如此深厚的掌控力,为何先前却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呢?六尚宫监,有多少人效忠明王殿下,多少人为天王做事,您又知道么?”
我淡淡抿了一口蜂蜜水,又拭了拭唇角:“不存小察,弘以大纲。朕为什么要掌握整个宫廷?六尚宫监有明王的人,有房氏的人,自然也有谢家的人,也有各个世家安排进来的人。恶犬疯自然有凶犬来咬,同朕有什么干系?”
我说这些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墨影,她眼神中已然有些闪烁,却道:“天王殿下文成武德……必然会好好安排夫人和小皇子的,您何必如此多思多虑。还是让妾等服侍您歇息吧。”
我眨眨眼睛,看似天真无邪:“朕是担心你们啊。便是清荷,你们说她是房家的人,将来要杀还是得杀的,何况你们呢?你们说房选文成武德,文成就罢了,虽然那些卷宗他处理得一塌糊涂,奏疏也写得很糟糕,但最起码朕给他面子,外人面前从来不说不好的。武德么?好歹也是枕边人,他的身体,朕不说你们也晓得。便是天下皆不知,国师也知。国师同朕是什么关系,你们大概有所耳闻吧?你们觉得,国师是会帮朕,还是帮你们主子呢?”
我说完,墨影和树影相视一眼,继而带了些严肃的略有训斥的语气对我道:“夫人慎言。便是您两片嘴皮子死的说成了活的,妾身效忠天王殿下,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夫人既有本事,不如留着说话的力气,好好想想接着该如何自处罢!”
我站起身来,冷冷一笑:“愚不可及!他为何只敢将朕困顿于此?你们既从宫里出来,可是大张旗鼓地出来的么?还不是偷偷摸摸地出来。房选若是已经掌握整个宫城,何必如此战战兢兢,让朕去宫内待产,到时候皇子出生,杀掉朕,岂不干净。如今这么两下里兜搭,他要不是无可奈何,何故如此。他既然掌握不了宫城,必然也掌握不了京城,掌握不了京城,他就坐不了天下!”
我说完,再未理睬那二位,背过身去,晃晃悠悠走到床边,合衣睡下,以袖掩面,一室寂静。
然而,窗上映着是守卫明晃晃的刀脊,泛着冰冷的月光。
如今的我,其实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