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梁!他们不能这样对你啊,我怎么能容许他们这样对你呢?”
我看着他慢慢摇头,然后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殿下对臣的心结,是此生难解的。此刻万岁尚且在此受到禁锢,臣所受的这一点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今之计,只有万岁振作起来,度过这个难关,臣才可以不再过这样的日子……”
我奋力摇头,虽然树影和墨影还立在一边,却不管不顾地道:“我说过,我是将你当做亲人来看待的,我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人……”
此刻怀梁的微笑虽然苦涩,却充满了慰藉与力量,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和缓着声音道:“棠棠……先时你说我是你的亲人,我是出于宽慰你的目的,才冒天下之不韪不曾推却。其实我怎么会是你的亲人呢?我更像是寄生于你的藤蔓,你给予我营养,我才可以活下去,才可能生长……我因你而生,为你而死,都是十分自然之事。从少年时代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洒满宫闱的阳光,后来你登基,成为人间唯一的太阳,你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守护,虽然……我终究只能成为仰仗你的植物。我这样卑微的人,平时受到你的恩惠,甚至你不同寻常的看待,已经是非常幸运之事。此刻能够陪伴在你身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我全部的理想。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怀着孩子,怎么可以呢?为此受到一些侮辱,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时的一些侮辱而已……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的。”
方才潸然泪下,此刻方才泪涸。
我心里的怀梁,从来不是这样卑微。他给了我很多快乐,我对他非常感激。如果是只是宁棠,我愿意尽己所能地保护他,甚至像清莲一样为他牺牲,也是公平之事。然而,父亲将帝祚传给我的那一刻起,我注定了就不可能只是宁棠。哪怕与房选最为情浓之时,我也未曾放下对枕边人的戒备。对房选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自己。
所以我只能对怀梁说:“请你暂且忍耐,我会为你讨回这一切的。”
我说完这句话,便开始静坐。我告诉树影:“朕要见到房选。在见到他之前,朕不会配合你们任何事情。”
怀梁和两位内人都开始苦劝我,然而我却不为所动。我所说的不配合,就是端坐着不做任何事,不吃饭,不休息,不喝水。
最后见劝我无果,树影冷笑着说:“万岁不配合便罢了。殿下我们已经去请,来不来尚且不知。只是万岁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殿下一个人的。您用自己的孩子要挟孩子的父亲,当真有您这样的母亲!”
我向她笑笑,道:“房选也不过将孩子当做一个工具罢了。他无情,朕为何要有义?你们要朕乖乖地替他生下孩子,然后做此生此世见不到自己孩子的母亲么?与其如此,朕为何不与房选将事情说清楚?”
树影被我气得眼睛直瞪,再无了往日的沉着,略提高了声音道:“你是个孕妇,这样挺着腰坐着,不必一个时辰就会动胎气。孩子又这么大了,若是早产生下来的,又怎么会有好?”
我笑笑,道:“你以为若孩子没了,朕会独活?”
我盯着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会让房选,后悔一生一世。”
怀梁抱着我的膝盖,摇着头说:“万岁,你此刻不要做傻事。殿下虽然将你禁锢在此,饮食衣裳,一物一设,无不用心。又怎么会害你呢?只是双方利益冲突罢了。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你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朕生来性格急躁,房选知道的。既然作出的决定,也很难更改。今天朕一定要房选来,问个清楚。是朕待他、待房家还不够好?还是他们家生来就是不忠不义的逆贼。究竟是不知足,还是简单的利益冲突。朕都要知道。”
我笑着对怀梁说。言罢冷眼看着树影:“朕两个时辰内要见到房选,如果两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有来的话,朕性子很急,怀孕之后又喜怒不定,也不知自己会做什么。”
树影眼底慌乱了一下,很快跑出去重新传话。
接下来的时间,我真就如上朝时一样,端坐在宝座上,一动不动。夏日溽热,鼻尖很快沁出汗珠,但我纹丝不动。不过,腰后却还有一个引枕,少许借力,又有往日坐功的助力,只是略微有些不适。
大约过了快两个时辰,墨影忙忙跑进来对我道:“殿下已到了,这会子已经过了二门了……万岁快松快些吧,饮些温泉水,躺下休息休息。”
我望了望怀梁,他听了忙过来照拂我休息,看着我得逞的得意容色,还像小时候那样无奈地笑,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不曾言。
门外,“恭迎殿下”之声,渐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