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门扉在他身后缓缓阖上。
我原以为经过这些事的房选，会显得不疾不徐，如常的深沉渊默。
然而他撞入我的视野，就像十八九岁的模样。玉簪别发，一身行云流水黛蓝道袍。寻常出门应当穿曳撒，便于乘马，这样看来，他竟是穿着寻常殿阁中燕居理事的衣裳就过来了。
我端坐在正堂上座，望着他一时无话，分外寂静。倒是房选，撩袍坐在了另一侧。他并未沉默太长时间，即道：“听说，你想要见我？”
我勾唇笑笑。道：“朕要回宫。”
房选叹了口气，看着我道：“你还是皇帝，以后你的孩子也会是皇帝。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有什么不好？既然没有什么不好，你又为何一定要掌握最高权柄。难道是朕，对你，对房氏还不够宽宥？”我时分平静地问他，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才道：“昭和，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家世代为赵家做事，故宋时是如此，元时也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缓缓站起来，一手支撑着腰慢慢走到他身边。因为久坐而产生的不适，在这一瞬间袭来，我皱了皱眉头，尽力平息身体的不安。
“所以说，这一切都应该怪我，太相信你，太相信自己的丈夫么。”我平静地望着他，淡淡而笑，如同往常一样，伸出手十分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与脖颈。
他轻轻皱着眉头，抬起手按住我的手背。他手上仍带着翠绿的扳指。此刻我的虎口正在他颈侧，出其不意地收紧。我感受到他温热的皮肤，柔软如绸缎的手感下奔涌的血液，生命的感觉。这种体验非常短暂，下一瞬，手腕一紧已被反剪。
房选冷眼望着我：“若时至如今，你还以为这些小手段能够杀我，不如大胆去试。”
我觉得痛楚，惺惺然放开手，转了转手腕，道：“房选，你不可能成功的。钱先生已经让你十分疲于应付了罢？更何况还有徐澄，他一旦长久见不到我，必然会生怀疑。届时局面不是你可以控制的。如果你此时收手，我们之间还有余地。你仍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王殿下……”
房选倏地立起来，背对我道：“余地？我过去的二十余年生命，都是为了等待今日。我已经作出了选择，就再无容许我退却一步的余地。”
他又向前迈了一两步，我以为他要离开了，但是他却站定在那里，许久不语。
“房选。”我叫住他，但是他却没有回首。但我还是继续道：“赵家要的无非是天下。但如今的江山已经是大乾的，你也看到，百年颠沛，百姓流离失所，是否还经得起一次山河易主。一旦中原生变，你我苦心经营的边陲都会陷入从前的混乱。蒙古铁骑长驱直入，我们再无后悔的余地。你们房家与赵家之间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帮助你们去解决。或者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为赵家做事？你说从小，或是你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野心，我根本不能相信。只要你告诉我……”
我慢慢道，却被房选出声打断：“够了。我说过，认识你，娶你，都是为了你家的江山。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都要得到。仅此而已。”
我愣了愣，才颓然叹道：“呵，也怪我还对你抱有幻想……罢了，罢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略侧了侧脸，却还是不曾回首看我一眼。并未停留多少时候，便提步出门而去。
房选走后不久，我回过神来，唤道：“怀梁？”
他从隔断后躬身走出来，此刻墨影和树影也在外间。我道：“朕累了，你服侍朕去歇息一会儿罢。”
他颔首，曲臂上来扶我去内间床上。墨影和树影并未跟上来，她们已经习以为常，我只要怀梁近身服侍。
到了室内，我才对怀梁道：“怀梁，你去找云修吧。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怀梁身体轻轻一颤，才道：“万岁，臣不是……”
我摆摆手，道：“我都知道，你无需多言。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怀梁叹了口气，道：“可是万岁，国师要的，不会比殿下少。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我何尝不知？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为今之计，虽然外面都排布好了，但先生同徐澄又怎么会轻易找到这里？今日房选过来固然留下了痕迹，但也不能保证钱、徐两家时刻监视着他，知道踪迹。我必须得出去，陆云修是此时帮助我的最好人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