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你倒在雪地里,胸膛上插着一柄剑。”
阳泽走过长廊,又想起了这句话。
“你会死。”
“我的命运将由我自己决定。”他握紧了拳头,走得更快,手心却已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但他的眼神依然平静,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也是坚毅,没有恐惧和迷茫。
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不善言辞的人通常也不会善于表露心中的情感。
所以任谁也不会知道,他平静的目光中到底藏着多沉重的负担与压力。
除了阳渊。
因为他已体会过“命运”带给人的令人绝望的压力。
不论你怎样挣扎,不幸终将笼罩在你的头上。
现在阳渊站在窗前,任由冷风吹进屋里,任由飞雪打湿他的衣裳。
他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有脏腑的伤还残留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石像,表情痛苦的石像。
他的心头,似乎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白袍人在夜色里快步走着,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阳生。
阳生是阳字派最早通过升仙礼的一批弟子,比他还要早一届,但这并不意味着阳生比他强。
正面交战,他有自信能战胜阳生。
只不过这只是武力方面,阳生专精的方面是保护与侦查。
这样的人在外门是极罕见、极重要的。
因为他们是每一个团队不可缺少的人,又是在遭遇危险时最先被抛弃的人。
这种人想活得长久自然需要一个强大团队,而以阳雪为主导的小队无疑是她最佳的选择。
所以白袍人相信,阳生绝对会接下这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任务。
白袍人在一方大四合院门前停下。
院门大开,院内无风无雪,温暖如春,更有花草纵情生长,飞鸟恣意盘桓,与这漫天寒风冷雪格格不入。
一名女子,白衣胜雪,坐在走廊红漆木栏上,悠闲地逗着一只百灵。
她身后的屋子只有三面墙壁,里面挂着许多栖木,栖木上歇有不少鸣禽。
而在屋檐,房顶,花丛中的鸟类就更多了,多得几乎数不清。
白袍人知道,阳生虽然爱鸟,但养这么多更多的是为了充当耳目。
莽荒中最多的、最容易忽视的生物,鸟类便是其中之一。
阳生的面容还如少女一般,可若是仔细看了她,便会发现,她的眼神已不再稚嫩,而是透着一股成熟女性的风采。这是她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也是阳雪怎样也学不来的。
她毕竟已二十有九。
白袍人跨过门槛,走了过去,目光盯着阳生手里的百灵,道:“你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阳生微微一笑:“喜欢就好。”
她的声音温和如春风,隐隐中又有些欢愉,就好像自己的子女被人夸赞一般。
白袍人又叹道:“我们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莽荒度过,你现在弄得这么好,很快又会离开的!”
阳生抬手将百灵送回天上,道:“不论在哪,人总得学会照顾自己。你们虽明白这个道理,却懒得理会,总白白地浪费精力,为自己徒增些烦劳。”
白袍人神色一滞,强笑道:“这不还有师姐您照顾我们吗?”
阳生叹息一声,道:“是啊!现在还有我照顾你们,可日后呢?”
她往院中走去,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莽荒中这么危险,我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
白袍人沉下了脸。
阳生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一直存着些芥蒂,尤其是你。我也不否认,的确是我的疏忽害死了阳伤。你们难过,我更难过。但逝者已矣,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种难过而犯下更大的错!”
白袍人勉强笑了笑,道:“伤儿出事,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跟师姐关系不大。何况,凶手已基本确定了下来。”
阳生摇了摇头,道:“这是没有证据的。”
白袍人冷笑道:“有些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阳生皱眉道:“可没有证据,能拿阳泽怎么样?宗门是不会理会我们的!”
白袍人拳头忽然紧握,骨头噼啪作响,冷冷道:“所以我们自己动手!”
话出口的时候,院中的鸟儿猛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见院外的风雪声。
阳生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想怎么做?”
白袍人不说话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得移向了院门外。
院门外有什么?
除了风雪和另一间被风雪掩埋的四合院,什么也没有。
他为什么要看那里?又为什么不说话?
阳生明白其中的原因,她黯然道:“你们并不太信任我?”
白袍人嘴角一抽,道:“我本不想的。”
阳生默然无语。
小队五人,白袍人入队最晚,对她了解最少,同时对阳伤感情最深。他心里的不信任,恐怕是几人中最深的一个。
他方才想说的,或许就是“明知故问”!
不久之后,阳生苦笑道:“那么你来,是为了什么?”
白袍人道:“阳雪在一个名叫阳渊的外门弟子身边安插了一个人手,需要你监视它一下。”
阳生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那人叫什么?”
白袍人道:“一只黑猫,唤作小黑。”
阳生愣了一下,又迟疑道:“那个阳渊与计划有关?”
白袍人的脸忽变得铁青,道:“也许吧!那个阳渊似乎是阳泽的好友。”
阳生道:“好友?有多好?”
白袍人道:“好到让出掌派弟子之位。”
阳生皱了皱眉,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白袍人道:“除了这个位置,有什么能让他连象氏的条件都不听,直接倒向叶赫那兰氏?”
阳生叹道:“很少有人能挡住权势的诱惑!”
白袍人冷哼道:“不错!”
阳生又问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白袍人道:“阳渊的死可能会制造一个机会,但关键的是阳雪的选择!”
白袍人没有过多的解释,但阳生已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机会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使出现,造成的结果也不一定是阳雪想要的。
人的感情本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无论你的谋划的初衷是好是坏,都可能因为人的感情而失败。
哪怕是阳雪,她也有感情,也无法避开这个问题。
阳隐——也就是白袍人当然想要阳泽死,可阳雪呢?
她的心里恐怕很矛盾吧!
这世间又有谁不是矛盾的呢?每个人都有烦恼,而矛盾正是烦恼的根源。
若人们能正视矛盾,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