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主子半天没说出半个字,喜儿上前回道:“的确是流萤不假,可自打她进宫以后,娘娘便有意无意地要她习字念书,所以渐渐地她也倒认识几个字了,上次娘娘要她拿的书名字有些复杂,所以她拿错了,娘娘也是为了她能长进才出言责骂。”
幽兰笑了淡淡道:“本宫竟不知从前人前向来不大说话的喜儿姑娘,竟也这般能言善辩了,着实让本宫刮目相看啊。只是说谎也需靠谱才是。贵妃娘娘上次要看的是《太平广记》,太平广记这几个字很难吗?如果在喜儿姑娘眼中,这几个字难到流萤姑娘识不得的程度,那方才六公公宣读的那份血书堪比天书。她一个连太平广记都识不得的丫头竟能洋洋洒洒写下这么多字,条分缕析地言明本宫如何胁迫她在贵妃娘娘的燕窝粥中下了麝香。可当真是奇了怪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敢当着皇上的面信口雌黄。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喜儿闻言,当即跪下,道:“奴婢无心冒犯圣上,还请皇上恕罪。”
云轩心里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兰儿果真没那么容易吃亏,不过她方才分析得句句在理,看来这个中蹊跷还得细细推敲才是,见喜儿惶恐地跪着,云轩道:“起来吧。刘懿。”
“谢皇上不罪之恩。”喜儿言罢,起身,退至李贵妃身旁。
刘懿听见皇上叫他名字,拱手回道:“微臣在。”
“可请了仵作验尸。”
“回皇上的话,仵作已经在验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就好。”云轩淡淡说了句。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皇后突然开口。
云轩闻言,道:“皇后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就是了。”
“方才刘统领还呈上一块陶兰宫令。臣妾不是很明白,既然流萤是李贵妃宫里的侍女,身上怎么会有陶兰宫的宫令。”皇后看着云轩问道。
云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后,幽兰开了口:“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此事是臣妾思虑不周。不过如今流萤既然身死,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了。”幽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明明白白,又欠身向皇后娘娘请罪道:“虽然臣妾告知了皇上,但于宫规不符,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听了幽兰所言,心下虽微有不悦,但她亦明白幽兰的考量。李贵妃何等难缠,她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兰昭媛只禀报给自己,只怕到时候李贵妃发作起来,自己也拿不准主意。禀报给皇上,李贵妃就算再厉害,只要皇上应诺,她亦无可奈何。所以皇后并没有生气:“无妨,你又不是故意隐瞒。”
“谢皇后娘娘体恤。”幽兰回道,直起身坐好。
听了方才幽兰所言,满座再次哗然。李贵妃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自己宫里的丫头竟然巴巴地想要到人家宫里伺候,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流萤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本想放她出宫,如今想来,死了倒真是便宜她了。
“李贵妃,你这脾性真的得好好改一改了。宫女虽不及嫔妃尊贵,出身也很普通,可是终归是活生生的人。你这动辄打骂的习惯若在相府,朕可以不予过问,如今进宫了,朕可不能坐视不理。尔等身为皇妃,是天下女子的楷模,一举一动皆得细细思量。皇城的宫墙虽高深,但是不少消息还是会传出宫外,若是外间的百姓,听闻妃嫔脾气暴躁乖张。岂不成了天下的笑话。”
一众妃嫔齐声答道:“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云轩见李贵妃心不在焉,朝她言道:“李贵妃,你听明白了吗?”
喜儿见自家主子没有回应,默默地推了推李贵妃的肩头,李贵妃回过神来,回道:“臣妾听明白了。”
“皇后啊,朕知道你如今既要照料后宫,又要照顾德昭,非常辛苦,但是朕也只能把后宫交给你了,母后这几年身体渐渐变得不太好,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教她老人家知道,免得她忧心。后宫之事就辛苦你多费心了,皇后你性子太过温和柔顺,往后行事可以严厉些。若是有人不服管教,只管拿了宫规行事。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无视朕的皇后。”
“臣妾遵旨。只是皇上今日说话怎么这般沉重。都是女子,免不了耍些小性子,哪有什么要紧的,哪有皇上您说的那样严重,依臣妾看来,众位姐妹都还算规行矩步,皇上只管放心,安心处置国事便好。”皇后柔声道。
“你啊。”云轩看着皇后那低头浅笑的模样,他亦无可奈何,道了一声便喝了口茶。
身为皇后,云轩也着实挑不出皇后身上的毛病,端庄大方,深的母后喜爱,后宫在她御下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哪知一来竟发生谋害皇嗣这样的大逆之事,涉事的宫女竟然离奇死亡。
刘懿进来禀报道:“皇上,仵作已经验尸完毕。”
云轩听罢,言道:“先把仵作请上来吧,流萤的尸体,好生埋葬。”
“是。”刘懿听完转头跟身边的副将耳语了几句。
那仵作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竟然得见天颜,不免紧张,见到了皇帝和一众后妃,忙不迭地跪下行礼道:“草…草民张氏参加皇上,参加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
云轩见状,知他紧张,缓声道:“你倒也算知道礼数了,起来吧。朕现在要问你几句话,你只管如实回答。”
那仵作颤巍巍地起身,弱弱答道:“谢皇上,草民定会如实回答。”
云轩定了定问道:“流萤的死因为何?”
仵作闻言,因是专业之事,答起话来倒是显得从容了许多:“流萤姑娘指尖发黑,初步判断是中毒致死。然嘴唇没有严重发青,可知不是服毒,下毒手段可能是吹针一类暗器。凶手先是用毒将流萤姑娘毒晕,而后将她推入枯井中,枯井的高度仅丈余即便坠入也不一定致死,所以推入之后又在流萤姑娘背上吹了一枚毒针,此为致命伤。至于为何没有发现毒针,估计凶手事前先将毒针牵在绳子一头,扎中过了片刻,待毒发作,凶手一拉绳子,收回毒针。”
云轩闻言,道:“依你所言,流萤姑娘系他杀,并非自杀。”
仵作稍稍定了定,回道:“确系他杀。”
云轩道:“好了,朕的话问完了,你们还有话要问吗?没有的话,就让仵作下去吧。”
幽兰启口问道:“张先生,请问流萤姑娘死亡的时辰可以推断出来吗?”
仵作拱手回道:“娘娘客气了,先生的称呼草民可不敢担,目前看来,流萤姑娘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夜子时末丑时初。再具体一点就没办法了,因为吹针的毒究竟扩散速度多快,草民无法确实推断,所以只能推断出个大概来。”
幽兰笑道:“张仵作客气了,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着也是子时以后的事了。”
仵作再欠身回道:“是了。”
云轩见幽兰问完,便道:“张仵作,你可以下去了。”
张仵作跪行拜礼,道:“是,草民告退。”
待张仵作退下之后,一直晃神的李贵妃突然出言责难:“云幽兰,你可真是好本事啊,不仅指使流萤在本宫粥里下药,还杀了她,来个死无对证,好在苍天有眼,倒让这份血书留了下来,你千算万算,可没算到你以为目不识丁的流萤竟然还能有这么一手,揭示你丑陋的罪行。”转头又哭着对云轩说道:“皇上,你可要为臣妾作主啊。”
云轩眉头微皱,明显不悦,道:“你先别哭了,当着众位妃嫔的面,直呼兰儿名讳,成何体统,骄纵也要有个度。”
李贵妃闻言嘟囔着,也不回话,云轩见她眼角还挂着泪也不去管她。
幽兰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李贵妃,道:“贵妃娘娘看来是要生个聪明的孩子了。贵妃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已经证明了流萤就算识字也至多会些普通的字眼儿,那血书乍一看粗糙,实则颇有条理,流萤是断断写不出来的。再者,臣妾若是想要加害她,如何又能让她有时间写下血书还藏在自己身上。而那枚宫令堪称败笔,她死前从陶兰宫出去的,有臣妾陶兰宫的宫令有什么稀奇,若是真是臣妾派的人去杀了她,断断也不会有这样愚蠢的疏漏。”
李贵妃一时气急,道:“你砌词狡辩,血书和宫令根本就是你为了掩盖杀了流萤的事实而作的伎俩。”
幽兰见她语气慌乱,道:“贵妃娘娘的推理真的是相当精彩,可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是想说什么呢?一会儿认为血书乃流萤亲书,一会儿又认为臣妾蓄意掩盖事实。”
李贵妃又道:“纵然你说流萤出走前在你宫里,故而有陶兰宫宫令不足为奇。可若不是有人指使,她一个怯懦的丫头又怎敢在本宫粥里下麝香,妄图谋害龙裔。”
幽兰接下李贵妃的话言道:“是啊,她一个无父无母的丫头的确是不大可能有这个胆子谋害堂堂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儿,可是她身世这样惨淡,没了母亲又失去弟弟的消息,一时想不开想要报复,也是可能的。至于何人指使,臣妾实在是想不出。”
李贵妃闻言,厉声道:“报复?兰昭媛此言何意?”
幽兰冷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猜测而已。贵妃娘娘何须这般激动。”
云轩见她二人唇枪舌剑的倍感头疼:“你们两个都喝口水冷静一会儿,这么争辩下去也没个结果。此事,朕会让刘懿继续追查下去。李贵妃啊,龙裔为重,你日后的饮食,朕会派专门的厨子到你小厨房去给你准备,你安心养胎便是。一大早就到你的清淓殿来,时候不早了,朕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就先走了,你们若是有家常话要说就再坐一会儿。”
李贵妃闻言道:“谢皇上体恤。”
小六子见状高声道:“皇上起驾霞安宫。”
“臣妾恭送皇上。”一众后妃行礼道。
幽兰不愿与李贵妃纠缠,就算皇上不查,她也会查的,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瞟了李贵妃一眼,道了一声“贵妃娘娘多多保重身体。嫔妾就不叨扰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言罢又向比她位分高的皇后和几个妃子致礼,然后退出了清淓宫。她瞅了一眼,奇怪,柳姐姐竟然没有跟她出来。
“娘娘,咱们现在就回宫吗?”
“咱们也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