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日头渐盛。
抚纱急忙为幽兰撑起了伞。
云轩和幽兰的仪驾仍是一前一后。
云轩见幽兰不语,脸上微有不悦,言道:“你也别往心里去。母后这么做也是为了后宫安定。”
幽兰颌首道:“皇上此语倒教臣妾惶恐。太后娘娘的懿旨,臣妾岂敢妄言置喙。”
“你明白便好。昨儿御膳房的厨子灵机一动,做了份花果什锦冰粥,丝甜爽口,冰凉解暑。一会儿朕命人往你宫里送去,给你尝尝。”
“臣妾谢皇上圣恩。”幽兰坐在轿中颌首朝云轩致礼。
“你若是喜欢,往后朕就让御膳房日日往你宫里送。”
“皇上,容臣妾拒绝您的美意。纵是玉露琼浆,日日吃了,也会厌烦。何况如今清淓宫的那位怀了龙裔,若是皇上给了臣妾这般荣宠,怕是李贵妃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你如今在朕面前,说话倒是越发直白放肆了。”
“臣妾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得得得,别动不动就请罪的。直白也好,省的朕还要费心去揣测你的心思。”云轩说完,默默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虽轻,幽兰却还是听见了。她悄悄看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眼。仍旧似多年以前初见时那般明媚。可那英挺的眉边隐隐有几分惆怅,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华,那挺直的背脊却分明是而立之年的模样。幽兰凝眉,有些心疼。自己那点委屈倒也不算什么了,只是苦了翠环,白白遭罪。
霞安殿。
待皇上和幽兰出了霞安宫门,苏慧道:“太后,皇上和兰昭媛出去了。”原先伺候在太后跟前的白檀姑姑,这几日病了,太后怜恤教她仔细歇着养病,让苏慧近前伺候。
帘内传来了太后的声音:“苏慧,你替哀家去清淓宫走一趟,去看看李贵妃怎么样了。”
苏慧躬身道:“是,奴婢领旨,只是太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苏慧,你从前可不曾多嘴过问这些事。”太后喝了口茶,道。
“请太后恕罪。只是依太后看来,此番是何人手笔?”
帘子后的太后轻轻咳了一声,道:“难说,哀家不教皇帝追查,倒也的的确确是为了皇家颜面,无声无息杀了一个宫女这并非小事,可见下手之人要么功夫极深,要么与那宫女相熟,不论是哪一个都非比寻常。不过既然教皇帝明面上不要查了,哀家这里却疏忽不得,得仔细察查。从皇后怀了德昭公主开始,从前后宫的宁静算是被打破了。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断断容不得有心之人在后宫翻出浪来。你把这孔雀簪带去清淓赐予李贵妃,让她安心养身子,以保皇子顺利出世。”
苏慧听见了太后咳嗽,关切道:“太后您的身子,怎么此番还说出这样伤感之语。“
“哀家无妨。”
苏慧问道:“太后赐簪意在何处?”
“你就不必猜测了,让李贵妃花点心思吧。去吧。”
“奴婢告退。”
清淓殿。
“娘娘,苏慧苏嬷嬷求见。”喜儿禀报道。
李贵妃听说苏嬷嬷求见,自然不敢怠慢,道:“快快有请。”
“奴婢给李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苏慧行礼道。
李贵妃脸上挂着微笑道:“苏嬷嬷免礼。天这样热,嬷嬷这个时候来,可是太后娘娘有言要教。”
苏慧起身回道:“谢娘娘。”
“喜儿,赐座看茶。”
“谢娘娘。”苏慧落座,缓声言道:“太后娘娘倒没说什么,只是要奴婢把这一只孔雀簪赐给娘娘,要娘娘好生将养。”
“喜儿,收好簪子。”
“既然东西和话,奴婢都已带到,娘娘若没旁的吩咐,容奴婢先行告退。”
“还请苏嬷嬷替本宫多谢太后赏赐。待皇子出世,臣妾会亲自向太后娘娘谢恩。喜儿。”
李贵妃唤了一声‘喜儿’,喜儿会意,亲自送了苏慧出了清淓宫门,顺带掏了些银钱,塞给了苏慧。
苏慧道了几声“使不得。”拒收了。她是太后身边的人,虽说阎瑞颇得圣宠,可终究权重,她不会不知,太后多少还是有所忌惮的。
“娘娘。苏嬷嬷没要茶水钱。”喜儿送完客回禀道。
“无妨。以苏慧的年资,仅靠俸禄都与普通妃嫔无异,何况又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随便得些赏赐,都是了不得的。看不上这点子茶水钱,也没什么要紧。”李贵妃拿着那支孔雀簪,端详了许久,淡然道。
喜儿见她把玩着簪子,问道:“娘娘,这刚出了有人谋害您腹中龙裔之事,太后娘娘就命人赐簪,太后这究竟是何用意。”
“孔雀,孔雀,纵然尾翼华美,终归不是凤凰,太后赏赐的哪里是什么簪子啊,赏的是警示啊。”
“什么警示。”
“警示本宫,安守本分,不要兴风作浪,安心养胎,不要有觊觎后位之心。”
“那太后娘娘不会已经知道此番祸事因由了吧?”
“应当不至于,皇上查了这几日都没查出什么来,太后就算派人暗查,本宫想也不可能这般快就勘破此事。何况方才有人来报,太后要皇帝不必再追查此事。就此了断也好,只便宜了云幽兰这个贱人。”提起云幽兰,李贵妃难免咬牙切齿。
“那这簪子娘娘打算作何处置。”
“给本宫簪上,既是太后娘娘的赏赐,本宫自然要好好簪上,时时把这恩宠牢记心中。”
云轩尚有政务要处置,就不往陶兰去了。幽兰松了口气,客套了几句“皇上多保重龙体”便匆匆往陶兰去了。
见她这般急切着回宫,云轩心下不免难受,这个女人,究竟何德何能,竟让自己一丝一缕得情绪都教她牵着干干净净。
陶兰宫。
幽兰匆匆回宫,倒不是想快些离开云轩,只是单纯挂记着翠环的身体。
“娘娘,您回来了。”翠环见着幽兰,强行直起身子。
幽兰见她这个样子,急忙挪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服些,道:“身子还没好,就别急着行礼了。”
“娘娘去得这样久,不是出什么事了吧?”翠环问道,随即又看了抚纱一眼,那丫头眼中分明有淡淡的忧色,大抵也明白估计没什么好结果。
幽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今儿的药喝了吗?”
翠环指了指床边的药碗,道:“刚刚喝过了。太医今儿也来过了。”
幽兰道:“喝了便好,那就好好休息吧。”
翠环正色道:“主子,您就告诉奴婢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奴婢承受得住。”
幽兰叹了口气,道:“流萤死了。太后那边训令皇帝不再继续追查此事。”
翠环一时低落,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
幽兰宽慰道:“于她而言,说不定是一种解脱,何况皇上下令好好安葬她的尸首,本宫也会竭尽全力找到她那可怜的弟弟。你就安心养伤就好,此番倒是本宫无能,无法护你周全,倒教你平白惹这一身伤。不过你放心,这笔账,本宫迟早跟李贵妃清算。”
翠环道:“这点子伤,算不得什么。倒是主子没事,已是万幸了。到底是那相国寺的相士厉害,奴婢这番祸事倒让他算得分毫不差。”
幽兰道:“难为你还有心情打趣儿,不过那相国寺的算命先生倒真有些本事,只是这近水竟然应在了清淓宫,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三人正说着话,晚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娘娘,小刘公公求见。”
幽兰道:“皇上跟前的那个小刘公公吗?”
“正是。”
“让他进来吧。”
“奴才给兰昭媛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小刘子行礼道。
“小刘公公免礼,看来皇上是让你送粥来了。”幽兰笑道。
“娘娘聪慧,不过不止是什锦冰粥,还有一瓶羊脂玉露膏,说是给翠环姑姑的。”小刘公公说着便把东西交到了抚纱手里。
翠环闻言,道:“小刘公公客气了,我资历尚浅,公公唤我翠环姑娘便好。还请公公替我叩谢圣恩。待奴婢伤养好后会亲自叩谢圣恩的。”
“既然东西奴才已经送到,如果昭媛娘娘没有旁的吩咐奴才,奴才就先行告退。”
“去吧。也替本宫向皇上谢恩。天热,小刘公公就在本宫这喝碗消暑的凉茶再走吧。”
“多谢娘娘。”
小刘公公刚退出陶兰殿,幽兰便把那羊脂玉露膏取了出来,在掌心揉了揉,轻轻地往翠环手臂上抹去。
“主子,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奴婢的手无碍,自己可以上药的。”
“那你可要仔细擦,别留下什么疤痕。”
“谢主子体恤。”
幽兰遂不再坚持为翠环上药,转身看见抚纱在那站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抚纱,那夜在洛元宫的偏殿,本宫让你取些李贵妃送去给萍儿的饭菜,你可查出了什么。”
抚纱回道:“奴婢瞧瞧问过了,并非致死的毒药,而是哑药。”
幽兰道:“哑药?看来萍儿的确知道了些李贵妃不想她知道的东西。这个丫头,本宫得保住她。”
抚纱道:“奴婢听说,皇帝陛下,虽没有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却把她打发去了暴室服役。”
幽兰思忖了一会儿道:“去了暴室,出来了也得没了半条命。还是本宫去问皇帝要人吧,此事还得先下手才是,晚了只怕李贵妃又不知要做什么手脚了。”
午后,幽兰便去了御书房,先是谢恩,后问云轩要了人,云轩却给了她一个惊人的答复:“那个丫头啊,怡儿已经把她要走了。”
“柳姐姐?”
“是啊。怎么,她事前没和你说吗?”
“没有。”
行礼,退出御书房,幽兰觉得甚为怪异。柳贵妃为何要把萍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