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龙息无能,丧权辱国."皇帝恶狠狠地将信纸扔到一旁,由于情绪激动,整个人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息怒,谁也没想到今年银河(注1)冰封居然提前了半个月,叛军趁夜强渡,龙息等人也是猝不及防啊."
"那沿河的工事都是白修的吗?上万守军都是摆设吗?绍武,你爱兵如子朕知道,可也不能一味袒护他们.传朕的命令,解除龙息本兼各职,立刻押解来京,朕要亲自审讯."
在场群臣见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多言,皇帝陛下生性暴躁,轻于杀戮,这几年久病缠身,更是变得喜怒无常,甚至连太子都不放过,故而如今朝廷上下人人自危,相率掩口.
"对了,恩佐,关于漩涡岛的那件事处理地怎么样了?"皇帝休息了一下,精神似乎略有恢复,开口问道.
"鸣人少爷的棺椁已经派专人送回漩涡岛,中书省(注2)也多次发函解释这件事,只是平成大人方面似乎..."北地王恩佐说到这里不禁面露尴尬.
"有话直说,这么吞吞吐吐地干什么?"皇帝怒道.
"是,平成大人似乎不接受我们的解释,坚称鸣人少爷是被谋害的,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交出凶手,否则...漩涡岛方面将自行处理此事."
"自行处理...也就是上京问罪了?这个平成,这些年仗着控制北陆贸易,兵精粮足,一直跋扈不臣.朕念在当初起兵时他率先响应,这才一直容忍.如今为了一个黄口小儿居然敢要挟朝廷,他真以为朕没有能力踏平他的漩涡岛吗?"
"陛下息怒,平成膝下只此一子,平日爱若掌上明珠,此次无端丧命,伤心之下难免说些气话,法虽难恕,情有可原,臣弟已写了封亲笔信派人送往漩涡岛,晓以大义,想来平成并非狂悖之人,等冷静下来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如其再一味冥顽不明,臣弟愿亲率大军讨平之.可如今漩涡岛不过疥疮之疾,自由军才是国家的心腹之患,望陛下三思."
太尉(注3)绍武言道.
皇帝生性多疑好猜,唯独对于这个同胞弟弟始终信任有加,沉默了片刻,这才无奈言道:"也罢,就依你说的办.另外,恩佐."
"儿臣在."
"这段时间京都内外必须严加戒备,朕不希望再发生与此次类似的事,明白吗?"
"儿臣遵旨."
"让开,让开,我要见皇帝陛下!"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接着几个女官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
"你们慌什么,外面究竟怎么回事?"恩佐问道.
"回禀殿下,平东将军戈登大人到了,奴才们说皇帝陛下正与诸位大人们议事,请他稍候.没想到他勃然大怒,竟然硬闯了进来,卫士们招拦不住,这才赶来通报."
皇帝闻言不禁精神一振:"戈登来了?快快宣召."
"是."女宫慌忙领命,正待离开,殿外却早已冲进了一条大汉.
"陛下何在?"来人大约有七公尺高,比在场所有人几乎都高出一头,肤色微黄,流着络腮胡须,灰白参半,也不搭理众人,往里便闯,然而最先迎接他的却是冰冷的刀锋.
"站住,陛下面前不得放肆!"年轻人冷冷地盯着他,有如野兽般的眼睛里闪烁着逼人的杀气.
"霸邪,不可无礼.戈登是朕的客人,快请他过来."皇帝见状赶忙吩咐道.
"请吧."叫做霸邪的年轻人还刀入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是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戈登好奇地打量了霸邪一阵,这才微笑着来到皇帝近前:"陛下,您忠实的仆人戈登前来晋见."
"很好,很好,你能来就好了,赐坐."皇帝对于戈登似乎真的很看重,丝毫没有追究他擅闯皇宫的举动,反而表现地极为热情,有心坐起来和他说话,一旁的芷兰见状赶忙上前相搀,帮其将枕头垫高.
宫人们搬来了一把椅子,戈登也不客气,当即拉过坐下.态度轻松,举止随便,在场群臣不禁都暗暗皱眉.
"陛下有命,我立刻带着两个儿子星夜赶来,本想立刻入宫,没想到那些奴才却安排我先去用饭.我当时就急了,和他们说陛下召我前来商议军事,不是来蹭饭的,如果今天见不到陛下,我绝不离开,没想到这些奴才居然还敢阻拦,我一时怒起就直接冲了进来,还望陛下莫怪."
"没事,下人不了解你的性格,过会儿朕吩咐他们今后只要你戈登前来任何人不得阻拦,朕随时都可以接见."
"噢,如此最好.一年不见陛下的病情听说又加重了,是因为太子的事?"
太子之死一直以来都是宫中禁忌的话题,自由军乱事一起,更是无人再敢提及,戈登居然一上来就说及如此敏感的话题,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皇帝的脸色明显有些尴尬,可并没有发怒,只是低头干笑了两声.
"陛下这又何必呢,太子昔日老仆也曾见过,本性不坏,只是乏人辅导,小孩子缺乏管教,长大了难免惹事生非.最后落到这个局面,陛下你也未尝没有责任啊,事情既然发生了,儿子有错自当受罚,可其部下何罪?您统统贬往天门,没其财产,收其家属,这不是逼人家造反吗?听说如今叛军都已经打到河东了?不过中土人彼此之间互不团结,这次是迫于形势才聚在一起,时间一久必生内乱,这次老仆将自己的五千弓骑统统带来了,必能破贼,这点不劳陛下担忧.倒是这几年贪污横行,党争严重,诸侯们各怀鬼胎,上下离心.长此以往国家前途堪忧,依老夫看这才是陛下真正该担忧的头等大事."
"戈登大人,在皇帝陛下面前请注意您的言词."在场众人听他越说话越重,不禁个个变色,二皇子恩佐赶忙是出言提醒.
戈登本人对此似乎不在乎,扭头看了恩佐一眼,笑道:"我和陛下说话,二皇子着什么急?莫非说到您的痛处了?"
"你!"恩佐原本心虚,闻听此言不禁神色大变.
"好了,好了,大家不都为了帝国的前途着想吗?戈登你为人忠直,这点朕一向深知,至于繁文缛节不必在意."皇帝见状赶忙出言劝解,二人这才各自不语.
皇帝停顿了一会儿,问道:"戈登,你刚才说的这些朕都记在心中,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一定会着手处理,可眼下叛军已经渡过银河,深入河东,再这样下去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如今朕久病在身,至于绍武,朝廷如今又离不开他,昔日的元老宿将大多凋零,年轻一辈又嫌稚嫩,所以朕特意把你从东线调来,就是希望你能担任此次围剿的总指挥,替朕分忧."
戈登闻言,当即站起,朗声言道:"陛下只管放心,戈登虽老,定为国家破此乱贼."
"好,你们远来辛苦了,今晚朕在宫中设宴为你洗尘,明天再商议发兵之事."
戈登闻言不住摆手,言道:"陛下何出此言?军事紧急,怎容耽搁?您要是同意,我立刻就带队出发!"
"爱卿能有此心,朕很满意,不过行军作战非同儿戏,也不急在这一时,其他部队的调集也需要时日,你们就再留几日."
戈登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道:"既然陛下有命,老仆自当遵从."
"好,好,你我也许久不见了,留下来陪朕聊聊,其余的人先行退下,晚上朕要在宫中设宴,为平东(注4)洗尘."
"遵命."群臣闻言,当即陆续退下,唯有霸邪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哦,霸邪,这几天你执勤也够辛苦了,平东是朕心腹故交,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朕放你半天假,下去好好休息吧."皇帝见状冲着霸邪吩咐道.
霸邪没有多言,深施一礼,倒退而出.
"武卫(注5)这孩子如今好大的杀气,刚才差点要了老仆的命."望着霸邪远去的身影,戈登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这孩子刚毅果敢,对朕也是尽忠竭力,就是性格太内向,做事不知变通."皇帝苦笑道.
"但愿如此吧,不过我们杂胡(注四)有句谚语:"猎鹰不能喂得太饱,否则就会离主人远去."对于这小子,陛下您还是要多加小心啊."戈登意味深长地言道.
且说霸邪前脚刚刚踏出大殿,忽然只觉一旁恶风不善,武士的直觉使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弯刀出鞘,一道寒光直奔对方而去.
"呵呵,一年不见,你的出手又快了.难怪当初老师们总夸你悟性高."弯刀在距离男人咽喉不到一寸,他甚至能感受到刀锋上逼人的寒气,不过对此他似乎并不惊慌.
"这里是内廷,即便是王公大臣也不准随意持械,这次算警告,再有下回我可不会留情."霸邪冷冷说道,接着还刀入鞘1,动作一气呵成,速快至极.
"唉,连这缺乏幽默感的性格都一点没变,拜托,你这样可不会有女人喜欢的."对于霸邪的警告男人似乎并不在意,缓缓将佩剑还鞘,从距离霸邪咽喉同样不足一寸的位置.
"二哥,二哥."此时从远处跑来一个矮个的男人,见穿着打扮似乎是个杂胡,一见男人便迎了上来.
"二哥,在内廷擅动刀剑可是杀头之罪,我看咱们还是别干了..."矮子男表情显得颇为焦急,一抬眼认出了一旁的霸邪,又见自己二哥一脸坏笑,顿时明白了什么.
"...看来我又来晚了,对吗?"
注一银河中土第二大河,全长近两千公里,发源于大陆西北方的天柱山脉,由西向东,汇入东海.因其水质清澈,阳光照耀下江面宛若白银,故而得名.
注二中书省帝国中枢的行政机构,负责皇帝诏书以及国家法令的起草,同时各方的重要文件汇集于此经过整理送交皇帝,其长官成为令,副手称郎,因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因而权力极大.
注三太尉帝国官位,始创于中土文明时期,负责军务,与掌管行政的司徒,负责检查律法的司空并称"三公".
注四平东戈登曾被授予平东将军之头衔,此次为简称.
注五武卫武卫将军的简称,因负责京都守卫的军队分别屯驻于都城的东西两侧,故被称为左右二卫,各一万人,为皇帝的直属部队,其最高长官分别为左右卫将军,其次则为武卫将军,位列将军等级的第四等.霸邪官拜武卫将军,故有此别称.
"你要总这么迟到,下次就等着给你二哥收尸吧.不过你胆子也太了,刚才那一刀假如我真砍下去怎么办?"
"不会,你认得出我的出手."
"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是相信我自己,假如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了解,那我死了也活该."男人笑道,他年纪与霸邪相仿,不过早早就流起了胡须,透出一股成熟的魅力.
霸邪冷笑了一声,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你父亲在里边和陛下议事."
"知道,反正我是来找你的."男人答道.
"找我?"霸邪疑惑道.
"怎么,不行吗?"
"什么事?"
"找你叙叙旧不行吗?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酒馆吗?"
霸邪犹豫了一下:"不行,我今晚还要执勤."
"唉,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偶尔也要让自己放松一下嘛,人就好比弓弦,总绷得太紧是会短的."男人边说一只手早已钩在了霸邪的脖子上.
霸邪默然无语,男人知道这说明他动心了,于是拉着他便往走:"男子汉做事别婆婆妈妈的,就这么说定了,我请客还不行吗?"
"二哥,咱们还没有面圣,万一皇帝召见怎么办?"矮子见状着急道.
"没事,皇帝要见的只是老爹,我们不过是陪衬,你帮我应付一下就好了,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水土不服拉稀了,怎么样都行,你也这么大人了,不要总计较这些细节,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土产."男人边说边拉着霸邪往外走.
"可是,二哥...这..."矮子还想劝阻,二人却早已去远,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大殿前摇头叹息.
"三年了,一切全变了."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看着窗外街上的人群,男人由衷地感慨道.
霸邪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酒,尽管换了身便装,可他的举止动作依旧像个标准的军人.
"这里的生意似乎也清淡了许多."男人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酒馆.
"现在是下午,一般没人会在这个点跑来喝酒."霸邪咬着鱿鱼干,淡淡说道.
"不对,不对,咱们以前经常这个时间偷跑出来喝酒,那时客人明显比现在多,你看连雅间都空着."
"这几年京都发生了不少事,有些萧条也正常."
"比如太子谋反?"
霸邪刚端起酒杯的手忽然僵住了.
"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最好别谈这些."
"怎么,难道这里面果然有不可告人之处?"男人笑着说道.
"你,我了解太子,那就是个被惯坏的孩子,说他服饰逾制,举止不臣确实有可能,可说他有胆子谋反,杀了我也不会相信.而且太子卫队总兵力接近两千,驻地距离内廷不过咫尺之遥,又说右卫军(注1)也与其勾结,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当时太子可控制的军队超过一万,假如真是如此太子为何会如此轻易束手就擒,之后京都之内也没有爆发任何****?你是整件事的参与者,不过不知道内情,回答我,整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男人直勾勾盯着霸邪的眼睛,似乎想从其中挖掘出事件的真相.
"香格斯."霸邪缓缓放下酒杯,叫着对方的名字.
"假如你还想当我的朋友,最好别再问了,永远都别.这不是你一个藩镇之子所能过问的事."
看着老友的眼神,香格斯叹了口气,之前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没有再说话,俩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地沉默.
"这次西征你也参加?"最终打破僵局的是霸邪.
"嗯,我家老头子这次把所有家底都带来了,除了我大哥留下看家之外,家族中成年的男丁几乎都来了."
"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你这话真该让我家老头子听听,他平时可没少编排我."
"那说明他在意你,当所有人都对你客客气气,毕恭毕敬时,只能说明他们对你心存顾忌."
"你这话似乎是有所指啊?"香格斯看了老友一眼,发现霸邪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忙吐了吐舌头岔开了话题.
"其实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你知道我对于这方面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希望自己的部落能够安定,大家可以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生活,没事策马射猎,到了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喝马奶,烤羊肉,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其实我们家族能够取代我成为继承人多了去."
"比如鲁菲?"
"对啊,他就不错啊."
霸邪乐了:"你没开玩笑吧,就凭他?"
"那孩子个子是矮了点,性格也太拘谨。因为他是侧室所生,排行又小,所以从小对其他人总是唯唯诺诺的,可那孩子很聪明,很冷静,遇事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且从不意气用事,这点就比我强得多,他只是不够自信,假如他能变得更强硬些,将来肯定会是个好酋长,说不定到时连你都未必是他对手?"
"噢,那我倒真想试试,不过事先说好到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彼此彼此,不过眼下你还是留着精力对付自由军吧."
"这次...我未必会去."
"放心吧,这座城里不知多少人嫌你碍眼呢?巴不得把你尽早赶出去呢.不过这样也好,你也不会甘心一辈子当陛下的看家狗吧?"
霸邪默然.
香吉士将椅子向霸邪身边扳进了些,小声道:"还记得我离开那晚在这里说的话吗?”
霸邪眉头一皱。
“混蛋!”忽然吧台的另一端传来一声大吼,店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醉汉趴在吧台上,满脸通红。
“抱歉,他喝多了。”同伴一边拉他起来,一边冲众人直打招呼。
“谁喝多了,我清醒地很!”醉汉一把推开了同伴,摇摇晃晃地坐直身子。
“老子我当牛做马半辈子,为国家拼死拼活,到头来就因为拿了那么点小钱就把我罢官了,凭什么啊!现在上至三公,下至小吏,哪个不贪污,哪个不受贿了?凭什么拿我开刀啊!”醉汉咆哮道。
“够了,别说了。”同伴见状可吓坏,生怕他再胡言乱语惹出事端,赶忙架着醉汉往外走。
“这个国家打根上烂了,等着瞧吧,其灭亡指日可待。”醉汉叫嚣着经过霸邪他们身后,两人不禁看了他两眼,不想正好被对方发现。
“中土狗看什么看?小心大爷把你的狗眼挖出来!”醉汉骂道。
听到“中土狗”三个字,霸邪神色大变,手不自禁地摸到了腰畔的匕首。可却被香格斯一把按住。
“怎么,不服啊?来啊,有本事来啊?当年神武皇帝(注2)区区八百人就打得你们落花流水,你们这个民族只配生活在地底和那些矮人(注3),鼹鼠人(注4)在一起,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喝着肮脏的废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什么几千年的历史,为什么灿烂的文明,统统都是狗屁。还是把你们的女人都贡献出来,让我们北人这样高贵的种族优化一下血统为好。”
“啪!”醉汉话还没有说完,迎面就挨了一老拳,半空中转体一周半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感觉有个人猛然坐到自己身上,一抬头,一把明晃晃地匕首高高举起。
“霸邪,住手,别胡来。”香格斯极力拉扯住好友,可此时的霸邪宛若一头野兽,心里似乎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醉汉撕得粉碎。
“冷静点,霸邪,你想让这种人渣的血脏了自己的手,脏了这个我们充满回忆的地方吗?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你一着之错吗?你忘了你妈妈临死前的遗言了吗?”香格斯怒吼着,极力想安抚着老友的情绪。
“妈妈。”忽然母亲临死前的场景又浮现了在了霸邪的面前。
“记住霸邪,不要以身为一个中土人而骄傲,也不必因此而自卑,你就是你,不要因为别人对你的看法而发生改变。相信自己就好。”
终于霸邪的动作停止了,香格斯赶忙把他从醉鬼身上拉开,此时在场的其他人早已惊呆了。
“带着你的朋友,赶快滚!”香格斯冲着醉鬼的同伴说道。
“哦。”对方顿时如梦方醒,赶紧从地上拉起同伴,醉鬼此时不知是被吓清醒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切给弄懵了,假如一句话也没说,由同伴架着冲出了店门。
弄成这样,酒是没法再喝了,香格斯赶紧结了帐,带着霸邪离开。初冬的京都,寒风阵阵,两个人并肩而行,一片凄凉。
“香格斯。”忽然霸邪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香格斯扭头问道。
“和你当初说的一样,这个国家就快完了,是该有人站出来了。”霸邪淡淡地说道,眼神中闪烁着别样的兴奋。
香格斯笑了,扭头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喃喃自语道:“快黄昏了,不过接下来就该是强者的黎明了吧。”
三天后戈登被封为征西大将军(注5),率马步军共三万余人开往河东,次子香格斯任偏将军(注6),第九子鲁菲任骑郎将(注7),而武卫将军霸邪自请率近卫军千人参战。
注一右卫军京都近卫军分为两部,分别屯驻于城东西两侧,故而又称为左右卫,各万余人,负责京都外城警卫,成员皆军中精锐。
注二神武皇帝北人帝国创始人,北陆移民与中土人混血后代(亦有说中土血统一说为其捏造)北人全名莱因赫德。范。扎尔克,本为大陆北方某地领主,后因不满当时统治中土的斯米塔人欺压,率所部八百人起兵,凭借卓越的军政才能完成了中土大陆形式上的初次统一,建立北人帝国,开创贵族分封制,确立普世神教为国教,实施文化融合,奠定了之后两百年国家的基本国策。官方称为莱因赫德一世,神武为其谥号。后来经过官方,普世神教,戏剧文学等种种宣传演绎,现已成为国民心目中完美的英雄形象,广受敬仰。
注三矮人中土大陆原住民之一,形似人类,但身材较矮,强壮有力,平均寿命是人类的一倍,以采矿与冶炼闻名,性格坚韧,顽固,据说为创世神以石头所做,为第一批人类失败的试验品,故后被抛弃,生活于地下。
注四鼹鼠人中土大陆原住民之一,形似鼹鼠故而得名,擅长挖掘,由于原本生活于地下故视力较差,但嗅觉与听力异常灵敏,后部分转入地上生活,靠拣拾人类丢弃的物品为生,中土大陆进入战乱时期后,又靠在战役后偷取死者身上的财物而迅速发家致富,现为中土大陆最出色的“二手货”商人。
注五征西大将军帝国军衔,二等将军,有权指挥西部地区所有部队,大战方设,皇族或资深者方可称大将军。
注六偏将军帝国军衔将军中等级最低者,多数情况下为副职,无权独自指挥一军。
注七骑都尉帝国军衔都尉本为第六级,有权指挥千人级别的部队。由于北人帝国重视骑兵,所以特设骑都尉,专负责指挥骑兵,地位比普通都尉为高。
"今天辛苦了."老温边说边递给虎千代和次郎两个饭团.
"我们没什么,只是他们总这么欺负你也不是办法啊.你就没和上面反应?"虎千代边说边看着马房另一投,十几个汉子正在哪里聚赌,做庄的是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满脸横肉,相貌凶恶.
"小声些."老温明显有些紧张,赶忙作了个安静地声音,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这才坐到二人身边.
"你们刚来所以不清楚,乐平兄弟可是咱们马房中的一霸,连上面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弟兄.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头子哪敢与他们作对?"
"噢,有这么厉害?他俩什么背景?"虎千代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俩都是东海道人,似乎在故乡犯了什么事,潜逃在外,后来就从了军,辗转过好几支军队,出了名的兵油子,只因他俩都会些拳脚,出手又阔绰,所以在哪都很吃得开.只是这弟弟乐平性格粗豪,总爱惹事,之前他俩实在前锋营的,就因为打架斗殴,上司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才发配到咱们马房来,你们俩初来乍到,没事切莫招惹他们."
"有这么厉害,那我倒要会会."虎千代闻听此言不禁来了兴趣,起身便走向马房的另一边,老温与次郎见势不好,忙想阻拦,可惜为时已晚.
"玩什么呢?算我一个."虎千代边说边拨开人群,也不理别人是否答应,自顾自便坐下了,一看原来是在玩色子.
做庄的年轻人正是老温刚才提到的乐平,他上下打量了一阵虎千代,不知道这个新人究竟想干么.
"赌大小,每注起价十个铜板,上不封顶."
“赔率多少?”
“一赔三。”
"好,那我压大."虎千代闻言点了点头,掏出十个铜板扔到地上.
众人看着乐平,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纷纷下注.结果第一局开出了三三二,小.
"嗨,真晦气。“虎千代拍了拍大腿作懊悔状。
”还压吗?“乐平问道。
“当然。”
“这次压什么?”
“还是大。”虎千代边说边又掏出了十个铜板,有趣的是之后连开十局,居然把把开小,眼看虎千代就输了足足一百个铜板,一旁的次郎见状可着急了,赶忙挤上前劝道。
“虎千代,还是算了吧,你输得够多了。”
没想到虎千代对此却似乎不以为然:“不行,不行,总得等我把本先捞回来吧。放心,我有预感,下一把肯定开大。”
“唉,我说新来的,这把还押不押?”乐平此时催促道。
“押。”
“还是十个铜板?”
虎千代摸着口袋,故作犹豫壮,最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了,掏出一把铜板放到地上。
“三十个铜板全压上。”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自由军目前处于游击的状态,后勤物资主要靠缴获的战利品,所以普通士兵的收入并不宽裕,按照赔率,假如虎千代赢了这一把就是九十个铜板,这对于众人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乐平心中一阵激动,心想今天遇上条大鱼,可表面依旧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问道:“还押大?”
“不错。”
“想好了?输了可别后悔?”
“笑话,愿赌服输,你只管开。”
“痛快。”乐平说罢拿起骰子又是一掷。
“三三二,小。”骰子落地,顿时是有人欢喜有人悲,而虎千代则始终面无表情。
“朋友对不住,你今天手气欠佳。”乐平笑着便把手伸向了那段铜板,可忽然就把虎千代一把按住。
“且慢!”说时迟那时快,虎千代一把夺过地上的骰子放到自己近前,举脚便踩,接着刻意在地上碾了几下,虎千代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朋友,解释一下吧?”虎千代移开了脚,只见三颗骰子早已四分五裂,其中明显露出了灰色的金属物。
乐平的脸顿时胀得通红,肌肉不住抖动。
“这是怎么回事?”次郎小声问一旁的老温。
“那骰子里灌铅了。“老温小声答道,隐隐替虎千代感到担忧。
”为什么要往骰子里灌铅?“次郎依旧一脸茫然。
“因为这么做骰子每面的轻重就会不一样,只要配合上一定的手法,掷骰子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掷出的点数。说直白些就是作弊。”老温还没开口,虎千代早已代答道。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有多高的手段,原来就是这么小儿科的把戏。大爷我十岁的时候就不屑玩这一套了。乖乖把钱统统还给大家,否则大爷要你们的好看!”虎千代抓住乐平的手恶狠狠地说道。
乐平此时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把虎千代给吞了,只是右手被制,施展不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忙说道:“好,我还。”只见入怀掏出一把铜板,忽然猛地向虎千代的脸上掷去,虎千代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乐平一把挣脱,周围几个小喽罗顿时一拥而上,一场大围殴就此开始。等巡营闻讯赶到时现场早已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稳定了局面,领头的百夫长开口询问道。
“长官我们没干什么。”有人答言道。
“没干什么?你们一个个怎么都鼻青脸肿的?”
“不小心摔的。。。”
“哦,一个是不小心,几十号人都是不小心吗?”百夫长厉声问道,众人低头不语。
“上峰有令,我们是革命军,不是土匪流寇,今后必须要严肃军纪,凡有违反者,严惩不待。”说到这里百夫长走到了乐平的面前。
“乐平,这段时间我可没少听说关于你的传闻,有举报说你们弟兄在军中诈赌,拉帮结派,欺压新人,今天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报告长官,没有,那些纯属谣言。”乐平身高不下七尺,是军中有名的巨汉,这位百夫长原本就身材偏矮,展在他面前只到胸口,偏偏乐平还要抬头挺胸与其说话,场面极为滑稽。
“是不是谣言,我自会判断。”百夫长说罢看了看众人,他心知乐平兄弟是马房中的一霸,多数人都怕他们,不敢说实话,这也是一直以来没有办法处理这弟兄俩的关键,忽然他一眼看到了霸邪。
“我说你好像是新人吧?”
“确实是刚来不久。”虎千代点头道。
“那好,你回答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虎千代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围其他人。
“没什么,大伙摔了一交而已。”虎千代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你。。。你再说一遍?”百夫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这些伤都是大家自己摔得,没办法,长官你看这地面太坑坑洼洼了,要不您向上面反映一下?”虎千代边说边故意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百夫长此时肺都快气炸了,可由于没有证据,又不便处理,最后只好将众人训斥一顿,气呼呼地走了,众人这才自行散去。
“可把我给吓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这俩兄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众人刚走,老温立刻迎了上来,满脸焦急。
“放心,出什么事由我来应付,不会连累到你的。只是次郎这几天就拜托你照看了。“虎千代说着自顾自回了帐篷,只留下老温在身后暗暗担心。
“虎千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对百夫长说实话?”晚上,次郎钻在被窝里问一旁的虎千代。
“次郎,你以前和同龄孩子打过架吗?”
“有啊。”
“那假如有人打输了回去找自己家的大人来帮忙你们会怎么想?”
“当然生气了,这不公平啊。”
“所以啊,假如我刚刚打了小报告,那和找大人帮忙的孩子有什么区别?男子汉之间的恩怨就应该当面堂堂正正解决,时间不早了,快点睡,明天还有一大堆活呢。”
“哦。”次郎口中虽然答应,可总觉得虎千代此举有何不妥,但偏偏说不上来。
第二天,众人正像平日那样干活,忽然乐平跟着一个国字脸的男人走了过来。
“请问,哪位是虎千代?”男人的态度颇为温和。
“就是我,有何贵干?”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阵虎千代,点了点头:“哦,我叫赫苗,昨天我弟弟给您添麻烦了。”边说边拉着身后的乐平一同鞠躬致歉,乐平明显有些不乐意,可碍于兄长的命令,不得已点头示意。
这下到出乎虎千代等人的预料,原以为这兄弟俩今天前来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如此谦恭实在让人莫名其妙。
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赫苗笑道:“昨天的事我都听乐平说了,假如不是您,只怕我们兄弟就要惹麻烦了。男子汉恩怨分明,之前的不愉快统统一笔勾消,今天我们是特来道谢的。
“其实我当时那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们,真闹到了军法处,我势必也要受牵连,所以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话虽如此,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担当的,我们弟兄在军队里混迹多年,阅人多矣。可像您这么有气魄的可不多见。如不嫌弃,我们真心希望和您交个朋友。”说着赫苗就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这。。。”虎千代有些犹豫,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怎么,不信任我们兄弟,怕是个陷阱?”赫苗微笑道。
“怕什么?怕你们吃了我?”虎千代笑了,同时握紧了对方的手,那是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接着二人相视一笑,凭心而论虎千代对这个人映像不坏。
“乐平,和人家打招呼。”赫苗瞪了兄弟一眼。
乐平满脸不情愿,隔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小子拳头还真硬,打得我鼻子到今天还疼。”
“彼此彼此,你小子力气也不小。”虎千代答道,沉默片刻,三人不禁同时放声大笑,当时他们或许都没有想到,此举日后竟会彻底改变彼此的一生。
自从结识了乐平兄弟之后,虎千代等人在马房的日子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整天喝酒赌钱,粗活更是基本不用干.只是次郎的内心依旧有些担忧.
"不知道妃殿现在怎么样了?"午饭时次郎坐在草堆上小声嘟囔道.
虎千代轻轻摸着他的头:"放心吧,吉人自有天象,妃殿会没事的."
"你们说的是之前和你们一同被俘的北人女武士吗?"赫苗闻言问道.
"没错啊,怎么你知道什么消息吗?"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虎千代深知赫苗这个人在军中人脉很广,或许能知道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果然赫苗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哦,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之前听战俘营的朋友说起过."
"那她现在怎么样?"次郎忙追问道.
"听说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上面特别吩咐过要好生照看,所以如今应该被关押在女营里吧."
"女营?"
"噢,是这样,因为自由军构成复杂,偏偏军中还有些女眷,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上面特意设立了一个女营,全部由女子组成,主要是随军的家属以及部分女佣兵以及投降的俘虏.平时男性士兵一律禁止出入,所以一般抓到的女俘虏也会关押在那里."
"那我们能去见她吗?"虎千代问道.
赫苗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女营的规矩十分森严,通常没有上面的命令,男人一般都不允许靠近,否则先斩后奏.要不然那群光棍哪里忍得住?"
"那至少也让我们在外面看一眼啊,你人脉广一定会有办法的."
赫苗思索片刻:"我试试,但不保证能成功."
当天黄昏,赫苗到了虎千代与次郎.
"换身衣服,跟我走一趟."
"怎么,那件事成了?'虎千代兴奋道.
"别多问,到地方你们就知道."
二人闻听当即不敢多言,换上了自由军的军服,说是军服,实际上都是从官军处缴获而来,不过只是将各领主的家徽换成了象征自由军的红狮子图案.接着三人拐弯抹角,来至了一处营房,从外表看与别的军营没什么不同,可其周围用路障围成的栅栏还是让其显得与周围的其他军营有所区别.
"这就是女营?"虎千代小声问道.
赫苗点了点头:"嗯,不相信你仔细看."
此时接近晚饭时间,营房内外的人并不多,虎千代仔细一看果然出入的全都是女人,只是穿着打扮基本与男人相同,乍一看确实难以区分.
"你们的那位朋友就被关押在左手边尽头的那个帐篷里."赫苗边说边指示着.
虎千代等人顺眼望去,果然在他所指的方向有顶帐篷比其余帐篷要大,也唯独那里门口有警卫站岗.
"那我们能进去吗?"虎千代问道.
"不行,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我之前和你们说过没有上头的命令男人一般是不许靠近这里的.我也是趁眼下是开饭的时间,这里人稀少才冒险把你们带来的."
"可都到了这里,你总得让我们见一面吧?"
"不行,不行,这里的管事厉害得很,要是让她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事不能让我发现啊?"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赫苗的表情当时就变了.
"绯夜大人..."赫苗敬着军礼,尴尬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女子,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左右,一头褐色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马尾,可与妃茵的简洁干练不同,似乎没经过特别的打理,显得有些蓬松杂乱,透露出其主人洒脱的性格,五官立体而鲜明,可由带着中土人特有的清秀,严格来说无论以哪一方的标准来看都是张难以挑剔的美丽面孔.此时已是初冬,天气寒冷,可她依旧将大衣披在身上,露出里面的衬衣,其紧身程度让次郎都感觉有些不忍直视,一双黑色的高筒皮靴,配上修长的美腿,假如说有人心甘情愿被这双腿踩死,虎千代也不会觉得丝毫惊奇.总体而言这是一个浑身上下洋溢着惹人犯罪气质的绝色美人,甚至包括她手中的黑色皮鞭.
"哦,原来是马房的赫苗啊,怎么是大都督派你来执行什么任务吗?"这个叫绯夜的女人笑着问道,可虎千代明显从那笑容中察觉到了危险.
"没有."赫苗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自然,虽然不如弟弟那般粗豪,可通过接触虎千代确信这是个胆识过人的奇男子,所以眼前这样的反应明显让他有些意外.
"没有..."绯夜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那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希望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绯夜边说边用皮鞭在自己的左手上轻轻敲击.
"噢,还不是因为他俩?"赫苗说着一指身旁的虎千代.
"他俩?"绯夜疑惑着打量着二人.
"正是,这两个是今天才分来的新人,还不熟悉军营的情况,所以我带他们四处参观一下,刚才就是告诉他们女营的重要性,今后千万不能随便靠近,刚才我说的你们俩都记住了吗?"赫苗故作数落状.
"这小子见机真快."虎千代心中暗道,可表面上还是与次郎连连点头作服从状.
"好了,绯夜大人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赫苗一边陪笑道一边拉着虎千代与次郎便要离开,可忽然一条皮鞭挡在了他们面前.
"等一下."绯夜喝道.
"您还有什么指示?"赫苗的笑容很尴尬.
"你觉得这种骗小孩子的谎话对我有用吗?早就听说你们弟兄在军中惹事生非,横行不法.原本你们不是我的属下,我也懒得去管,可如今你们既然触犯了我们这里的规矩,可就没这么容易离开.都给我抓起来!"绯夜一声令下,四个女兵当即便拥了上来.
"绯夜大人您听我解释."赫苗正待声辩,两个女兵上前一左一右便以抓住了他的手腕,按理来说赫苗想挣脱并不困难,可他明白这样做等于公然抗命,事态必定会变得更糟,当即只好忍气吞声,可惜他却忘了及时通知身后的虎千代,这位可不是个会束手就擒的人.几个女兵如何是他的对手?随着几声闷响,当即被踹倒在地.
"我说你这女人也太蛮横了,我们只不过想来探视个朋友,并没有作任何坏事,你凭什么抓捕我们?"虎千代冲着绯夜厉声质问道.
绯夜没想到居然敢拒捕,并且对自己态度如此嚣张,顿时一惊,接着不由得柳眉倒竖.
"探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雇佣兵虎千代,之前在河西城被俘,现在马房效力."虎千代大声答道,毫不遮掩.
"哦,难道你就是那个在河西城斩杀多人的雇佣兵?"绯夜惊问道,虎千代与妃茵等人的事迹她之前也曾听别人提起过.
"正是."
"你是想见之前被关来的那个女武士?"
"不错,她果然在里面?"
"嗯,人确实在这里面,但我无权让你们见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得到大都督的准许."
"这么点小事,你让我进去探视一下不就好了?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不行,这里是军营,必须按军队的规矩办."
"那假如我要硬闯呢?"
"哼."绯夜一声冷笑,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长鞭,随着一声轻响,虎千代面前的地面上顿时石屑四溅.
"你可以试试."绯夜的笑容中满是自信.
"有意思."虎千代做磨拳擦掌状.
"虎千代住手,这样下去事情会闹大的."赫苗此时赶忙出言劝阻道,不过很明显双方谁都没有听进去,眼看一场恶斗势所难免.
"当当."正在此时钟声大作,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惊,接着原本宁静的军营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是警铃."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全军紧急集合的信号,预示着有大事发生.
"可恶."绯夜说着收起了皮鞭,冲着虎千代等人瞪了一眼.
"这次算你们走运,赶紧滚吧.我可不想再在这附近看见你们."绯夜命令道.
"这恐怕由不得你,下次我还会再来的."虎千代还以一声冷笑.
绯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感觉其有些难以理喻,可同时又觉得他似乎很有趣.不过眼下明显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这位军中的"女王"冷笑一声,带着手下赶忙离开.
"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女人脾气却这么暴躁."目送着对方离开,虎千代不禁感慨道.
"好了,我的虎千代大爷,感慨还是留在日后吧,眼下我们赶紧回去吧."赫苗此时不禁催促道,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快步赶回马房.
回到马房其余人早已集结完毕,三人赶忙列队站好,虎千代小声问一旁的老温:"怎么回事?"
"不清楚,似乎是有敌情."
"你怎么知道?"
"有人看到之前派出去的斥候(注一)回来了."
虎千代闻言皱了皱眉,河东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并且位居帝国中央,四通八达,向来被视为帝国腹心,兵家必争,从踏足此地的第一天起人们就意识到接下来必将迎来一场恶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果然马头(注二)传令全部人立刻拔营启程,准备急行军,从方向上来看似乎是准备主动迎敌.
"是要开战了吗?"次郎小声问道,尽管经历了河西城的陷落,可对于他而言真正的战火洗礼这还是第一次,所以语气中难免有些紧张.
虎千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放心,我们是负责养马的,通常不会让我们上第一线..."其实他的话还有后半句:"假如真轮到我们上阵了,那战局基本也已经无法收拾了."只是看着次郎稚嫩的身躯,他始终说不出口.
负重行军是劳累而枯燥的,年轻人仗着身强体壮还能坚持,可老人和小孩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刚走出不到三里,次郎与老温就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跨出每一步似乎都变得有些艰难.
"给我吧."忽然一个粗重的声音响起,次郎只觉得背上顿时一轻,扭头一看只见乐平宛若小山般的身躯出现在眼前,从自己身上扛过了一个包裹.
"谢谢."次郎小声说道,尽管虎千代已经和他俩混成了朋友,可对于乐平,次郎内心依旧感到有些恐惧,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就仿佛上古史诗中的巨人(注三)一般凶恶.
乐平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别误会,我只是怕你们拖累大家."
"那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一把?"老温闻言赶忙接口道.
"去,老东西,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乐平没好气地答道.
老温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小声骂了一句,低头继续行军.
"不如给我吧?"次郎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话虽如此,可老温此时早已开始解行李了.
"不用管他."乐平怒喝一声,一把拉开了次郎.
老温脸色尴尬,可又不敢顶撞乐平,最后只好勉强挤出几声尴尬,将刚解下的行李又背了回去.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他只不过是个老人家而已."路上次郎仗着胆子问身旁的乐平.
"老又如何?我们看不起的是他的人品,又不是他的年纪,这个老家伙胆小怕事,自私自利,我们只不过是给他一点训诫而已.你最好记住,某些人你即便对他们再好他们也是不知感恩的."乐平自顾自地说道,次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面却不甚认同.
等到天黑他们已经向东行进了大约十五里,部队最终在天王山(注四)口附近安营扎寨,此时次郎与老温等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原来如此,我说部队怎么这么急着星夜行军."众人围着篝火前取暖,虎千代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小声嘀咕道.
"为什么?"次郎问道.
"地形啊."赫苗接口道,只见他从火堆里拣出一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从银河到仙女河(注五)之间这一块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河东,这里大部分都是平原开阔地,唯一能称为要冲的就是我们眼前的天王山,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假如让官军先越过这里,那之后的作战无疑就会很困难."
"上面的意思应该是想借着这里居高临下的地势与敌人正面对抗."虎千代接着解说道.
"可是..."赫苗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对手和以前的不一样,正面对抗,我们真的能有胜算吗?"
"知道官军这次具体来了多少?"虎千代问道.
"据斥候回报大约五万人左右."赫苗答道.
"这么多?"众人不禁微微变色,此时自由军虽然经过了多番补充,可总兵力也不足一万七千人,换言之双方的兵力比接近三比一,更不用提装备与后勤上的巨大差距.
"主帅何人?"虎千代接着问道.
"征西大将军戈登."
"是他!"听到这个名字虎千代不禁微微变色.
"怎么,你认识?"赫苗问道.
虎千代点了点头脸色略显沉重:"以前在乐川会战(注六)的时候见过."
"唉,你是说那场乐川会战?"众人惊异道.
"对啊,当时我所在的佣兵团正好受雇于五柳城(注七),戈登当时是全军副帅,所以曾经远远见过几次."
"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传闻那一仗中他亲手斩获过百级?"
"那是谣传,实际上只有二十五级,倒是他儿子香格斯斩获不下五十,回来的时候刀刃都卷了,简直是个怪物.这群杂胡久在边疆,老于用兵,确实是难缠的对手啊."
众人一阵默然,最终还是赫苗打破了僵局:"大家别那么消极嘛,我们起兵至今经历了多少强敌,不是都挺过来了吗?我们揭竿造反原本就是死罪,反正结果都一样,倒不如拼死一战,结果如何也未可知,天色不早了,大家早点睡,明天估计还有得忙呢."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各自回帐休息,此时才发现次郎与老温二人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事情的发展基本符合了众人之前的预料,部队行进了不到十里就在天王山的东侧安营,似乎是准备以此作为总指挥部.静候来敌.马房众人免不得又是一场忙碌,军中的马匹通常实行部队负责制,即每个单位的马匹都有自己设专人照料,虎千代等人所负责的基本都是大都督府(注八)的专用马匹,数量虽然不多,可照顾起来却要求极高.
"哎哟."一声惨叫传来,众人扭头看去负责照看大都督寄奴坐骑的佐助摔倒在地,脸上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赫苗挤进人群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头畜牲!"佐助的哥哥冠鼬瞪着远处的一匹黑马恶狠狠地说道.
"又是它..."赫苗见状不禁挠了挠头,这匹马叫做"墨玉",是之前在河东城缴获而来,体格强健,堪称是千里选一的良驹,大都督寄奴十分喜爱,收为自己的坐骑,可是这匹马性子极烈,非但难以驾驭,即便是日常饲养也极为困难.尤其反感别人给其洗刷剪毛,之前为此已多次发生过伤人事件,始终是马房众人的一大难题.
"上面说都督今天可能要用这匹马,吩咐我们洗剪干净,没想到佐助才刚一动手,就被这畜牲给咬了."看着弟弟不住流血的伤口,冠鼬不禁又急又怒.
"可恶,一头畜牲也敢如此嚣张,看我来收拾他."乐平闻言不禁气往上撞,拿起一把的剪刀,上前就牵住了马缰.
“乐平小心,这畜牲凶的很。”赫苗等人见状赶忙出言提醒。
“放心,不就是一匹马嘛。”乐平似乎成竹在胸,勒住马缰就欲修剪,这墨玉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妙,在原地不住挣扎跳跃,乐平虽然勇力过人,可和畜牲比终究是逊色一筹,与之僵持许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被墨玉一跃给弹开在地。
“可恶。”乐平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恶狠狠地骂道,赫苗等人赶忙上前搀扶。
“大都督眼看就要到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赫苗不住着急道。
“我来试试。”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虎千代。
“虎千代你行吗?这畜牲力气大的很,连乐平都奈何不住。”赫苗等人疑惑道。
虎千代笑而不语,缓缓来到墨玉身边,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墨玉对此一开始反应也很大,可虎千代连续反复几次,并且轻声叫着墨玉的名字,渐渐墨玉似乎是感受他没有恶意,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此时虎千代作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举动,居然解开了墨玉拴在一旁的缰绳。
“虎千代!”众人见状不禁一片惊呼,可虎千代只是冲众人摇了摇手,示意安静,接着从马槽里拿出一把草料喂给了墨玉,整个过程马儿表现地异常温顺,接着不开思议地事发生了,虎千代轻轻地为墨玉剪毛,而马儿居然没有任何反抗,表现平静。
“完成。”虎千代轻轻拍了拍手上的鬃毛,看着被修建干净的墨玉不住微笑。
注一斥候既侦察兵,因最初直接对诸侯负责故得此名,一般分为马,步军两种,负责刺探侦查敌情。
注二马头军队中负责马匹管理的官吏,帝国中央设御马头,分管全国马匹的管理调动,地位颇高。
注三巨人中土传闻中的史前怪物,相貌凶恶,身材高大,性贪吃,据说能一顿吃完整头牛。按中土大陆原本的传说体系在人类出现之前,中土大陆为神魔两族之战场,大战持续近千年,最终魔族失败被赶至中土以西的杀伐大陆,但依旧有少量留存于中土,成为了各种传说戏剧的题材。
注四天王山河东地区的高山之一中土传说天神苍穹在此加冕为众神之主,天界之王,故此得名。
注五仙女河中土第五大河,金河的支流,传说昔日苍穹之女云霞与凡人相爱,为其盗取不死药,结果被天神发现,将药掉包,最终导致凡人变成石像,云霞悲痛欲绝,在石像前痛哭七天七夜,其眼泪就化为仙女河。
注六乐川会战北元二零零六年帝国在东部乐川围剿斯米塔人,双方参战总兵力接近八万,战况惨烈。最后由帝国方面获胜,自此斯米塔人退出乐川以西地区,为近三十年来帝国对斯米塔人的首次大规模胜利,因此极为著名。
注七五柳城地名帝国乐川领地首府,因建城时此地有五颗柳树而得名。
注八大都督府按帝国传统高级将领与官员有开府之权,下设僚佐属官,协助工作。大都督府既为自由军大都督寄奴所属的办公机构,意同最高司令部。
众人一阵愕然,最终还是乐平先开口了.
"虎千代,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套."
"这没什么,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只要做到这些别说是马,就是英雄豪杰一样可以驾驭自如."虎千代笑道.
"说得好!"忽然远处有人一声喝彩,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马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为首一人三十上下,竟然是大都督寄奴.
"大都督!"众人见状赶忙立正敬礼.
"弟兄们辛苦了."寄奴微笑回敬一礼,接着缓步来到了虎千代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阵.
"你叫虎千代?"
"是的,大人."
"没记错,你是在河西城入伍的吧?"
"是的,当时我被潘德以及熙二位大人俘虏,当时他们怀疑我是官军余党,结果查无实据,可又不愿放我走,所以就安排到了马房.所以严格来说我现在还不能算自由军的一分子."说到最后一句话虎千代刻意加重了语气.
寄奴笑了:"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倔强,你的事我大概也从龙他们那里听说了,对于扣押你的决定我们很抱歉,可毕竟我们如今是在造反,性命攸关,不敢大意.希望你能理解.对了,听说你本来是雇佣兵?"
"是的,大人."
"干了多久?"
"七年零三个月."
"哦,那是个老兵了,参加过多少次会战?"
"千人以上级别共十九阵,剩下小规模的就无法统计了."
"哦,实战经验比我还丰富嘛."寄奴扭头冲众随员说道,众人不禁一阵大笑.
"那好,我现在代表自由军正式雇佣你,你可愿意?"寄奴接着问道.
虎千代低头不语.
"怎么,不愿和我们干?"寄奴问道.
"那倒不是,有生意上门我们一般不会挑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要价很高,怕你们付不起."
寄奴笑了:"呵呵,一分价钱一分货,冲你这么自信应该错不了.放心吧,我们这些人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要你尽忠职守,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寄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虎千代打量了他一下,终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成交."
"好,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很满意,在马房实在太委屈你了,从明天起你就到我身边做个虎贲(注一)吧."
"大都督,此人来历不明,身份可疑,不适合留在您身边啊."闻听此言一旁一个文官打扮得男人刚忙凑到寄奴身边说道.
寄奴一笑,摆了摆手说道:"秀树,不用紧张.他当初在河西城几乎丧命,若是奸细想混入我军这未免也太费事,太冒险了,再说自从他加入自由军已经好几天了,要想不利于我等机会实在太多了,不用等到现在.如今正在用人之际,不必多疑.我自有分寸."
"可是之前我接到报告,说此人昨天在女营外形迹可疑,险些与绯夜大人发生冲突."这个叫秀树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
"有这回事?"寄奴闻言神色一变,扭头询问虎千代.
"没错,因为我们有个同伴被关押在那里,当时我们只是想探视一下."虎千代答道.
此时站在寄奴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凑近前者耳边小声说道:"就是之前被俘的那个北人女武士."
"噢,是那位"炎之妃茵"吧,怎么你们认识?"
"她曾经救过我.'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对于这位妃殿,我个人也很尊敬,虽然是女流可称得上是真正的武士,你放心,虽然我们暂时不可能还她自由,可只要她不闹事,我们保证不会伤害她,这点我本人可以用名誉作担保。”
“那我们能否见她一面?”虎千代。
“这我们可能需要商量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如何,还有什么要求?”
“暂时没有了,等有需要我会随时通知您。”虎千代笑道。
“很好,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就到龙那里报到。”临分别时寄奴指了指刚才那个和他耳语的年轻人说道,对方冲着虎千代微微点头,众人就此告辞。
寄奴等人刚走,马房顿时就是一片欢腾,众人围住虎千代艳羡不已。
“虎千代你果然是好样的,能到大都督身边工作,接触的都是上层,今后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真羡慕你啊。”乐平边说边不禁摇头叹息道。
“还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呢。”虎千代苦笑道,对于他而言着一切无疑来的有些突然。
“没事的,凭虎千代你的本事将来必能有所作为,这样吧,为了庆祝我提议今天晚上为了虎千代进行个告别晚会,也算庆祝咱们马房出了个人物啊。”赫苗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赞成。
当天晚上马房是热闹非凡,虽然军中搞不到什么美酒佳肴,可众人依旧玩得颇为尽兴,只有次郎一个人静静坐在草堆上若有所思。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忽然一只面包击中了他的额头,次郎抬头一看虎千代正端着酒杯微笑着看着自己。
“没什么。”
“因为我要离开了?”
次郎低头不语,原本他只是想替村子讨个公道才追踪虎千代,没想到之后两个人一同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不知从何时起,他竟隐隐将虎千代视作了自己的朋友,伙伴,甚至依靠,此刻眼看着要分开,次郎不禁感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虎千代看出了他的担忧,一把跳上了草堆,坐到了次郎的身边,抬头望去,夜空满是星斗。
“夜空真美啊,以前我跟着老师到处流浪时,晚上无事可做,就躺着看星星,仿佛他们也在看着我,这样我感觉自己似乎并不孤单。”虎千代微笑道,他的表情极少这么温柔。
“次郎,我知道我这一走你会很孤单,可你是男子汉啊,迟早要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的,所以打起精神来,还记得你上次在河西孤身面对那么多的敌人时候吗?拿出当时的那股气势来。”
“可。。。可是当时我真的很害怕。”
“那又如何?我有时也会害怕啊?不要相信那些诗歌戏剧里什么视死如归,那纯属胡扯。正因为害怕死亡,害怕失去,所以人们才会战斗。你只需要记住当时的心情就好了。”
“谢谢,虎千代,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恨你,可现在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好人。”
虎千代刚喝了口酒,闻听此言顿时全喷了出来。
“噗,我?就我还能算是个好人?你别开玩笑了。”
“真的,我没开玩笑。”次郎认真道。
虎千代止住笑,看着次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我很感激,不过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这点以后你就知道了。”
次郎满脸疑惑地看向虎千代,此时的他还无法理解在这世上善恶是非有时并没有如此简单。
“你们俩个躲在那里干什么?”此时远处传来了乐平的声音。
“得,别让大家等急了。下去吧。”虎千代说着冲次郎伸出了手。
“嗯。”次郎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对于马房的众人那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清晨,大雾,周围安静地出奇。
“报告将军,所有人马都到位。”校尉汇报到。
“很好,主帅那边有情况吗?”霸邪点了点头,全新的装束,全黑的马,以及那冷酷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宛若鬼神临凡。
“主帅命令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半小时后正式开战,由香格斯将军的中路军发起冲锋,吸引敌方主力,我军的任务时是迂回到地方侧翼发起攻击。”
“很好,你退下吧。”
“遵命!”校尉退下,四周又恢复到了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马匹的呼吸声,对于目前的这个作战方案,霸邪本人是不赞同的,他理解寄奴,这位昔日的太子左卫率熟知兵法,如此常规的战术不可能瞒得过他。在霸邪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利用骑兵部队的巨大优势,快速突进,分割包围,使敌人首尾不能相顾,可惜这一计划最终还是被其余将领所否决,认为“轻率冒险,有违常制。”
“一群抱着神武皇帝时代陈旧观念不放的老顽固。”霸邪当时不禁在心中暗骂道,但却无法当场发作,毕竟在这群将领中自己年纪最轻,资历最低。
“杀啊!”忽然鸟群惊起,一阵喊杀声响起,打破了四下的宁静。
“怎么回事?“霸邪惊问道,明明离约定的开战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也没有收到本阵的号炮(注二),难道开战提前了?
”回禀将军,大事不好。“不一会儿,传令兵赶来,带了一个天大的意外。
注一虎贲本为形容勇士,后演变成军种,指帝国军制中负责保卫高级将领的贴身卫士。
注二号炮原理等同于烟花,军队通常用此传达信号,表示行动开始。
"怎么了?"
"中路军不知什么原因提前行动了."
"那本阵有指示吗?"
"目前还没收到,由于事发突然,目前各个部队全都处于混乱状态."
"可恶."霸邪淬了一口.
"那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没有收到上面的命令前,所有部队原地待命."尽管焦急万分,可霸邪的头脑依旧极为清醒,由于战前的部署已经被完全打乱,此时假如冒然按原计划行动很有可能使自己的部队身陷险境,所以眼下按兵不动未尝不是最保险的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依旧没有命令传来,天气此时也似乎在和帝国军唱对台戏,浓雾遮挡了视线,使得人能听到远处的喊杀,可却无法确信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在这种天气,又无法派出斥侯远距离侦察.霸邪只能焦急地在原地等待着.
"还没收到本阵的命令吗?"这是半个小时里霸邪第三次讯问.
"没有,将军.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邻近的方阵似乎也难做一团,即便上头派出了传令兵恐怕也很难及时找到我们.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霸邪犹豫了,作为一军的领导此时他必须做出决断,可偏偏眼下战场情况不明,继续等下去?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有可能在等待中己方就失去了整场战局的胜负手.撤退无疑是个保险的办法,在如此特殊的情况下,事后上级也无法过多追究,可上千骑兵,连敌人的面都没照就自行撤退,无论是出于军人的荣誉感还是霸邪的性格,这都难以接受.必须行动,可眼下自己就好比一个瞎子走独木桥,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自己必须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传我命令,所有部队以锋矢阵向前推进,注意掩护."
"是."命令传下,队伍开始向前缓缓行进,所谓锋矢阵通常是骑兵用来冲锋的进攻阵形,队伍呈三角形排开,在这种战场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使用无疑很冒险,可霸邪有他自己的想法,这样行进,队伍的搜索的范围更大,而一旦遭遇敌军又可以及时作出反应,不至于首尾难顾.
随着行进的深入,喊杀声也越来越近.
"中军."忽然霸邪勒住了缰绳.
"将军吩咐."霸邪的中军官名叫海生,尽管才刚二十岁,可却已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参加过多次会战,沉稳干练,故而被霸邪视为心腹.
"今天是什么风向?"
"回将军,西北风."
"你肯定?"
"肯定,我们昨晚扎营的位置在东面,早晨起床时我发现军旗吹向东南方所以确定是西北风."
"那好,传我命令,部队左转冲锋!"
"冲锋?可将军,我们不清楚周围地形,也不知道敌人究竟在哪,冲锋是不是太冒险了?"海生惊讶道.
霸邪顿时把脸一沉:"不用废话,出了问题责任由我来负!"
"这...遵命!"海生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他跟随霸邪已快两年,m深知这位将军的能力与性格,他能如此坚定必是有所把握,自己愿意相信他.
"所有部队左转冲锋!"一声令下,整个部队调转方向,向着一阵茫茫浓雾冲了过去,不久远处就隐隐看到人影,接着是旗帜,是服装...
自由军!居然真的是自由军,许多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出现的确实是自由军的队伍,他们无法确信自己的将军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能在如此环境中准确判断出敌人的位置,可此时已由不得他们惊讶,作为军人发现敌人近在眼前,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战斗.
这些自由军怎么都没有想到会从斜刺里冲出这么一支人马,顿时阵脚大乱,乃至互相挤踏,然而出乎霸邪意料之外的是在度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自由军又迅速恢复了过来,并且一层层地将己方包围了起来.
"我十三岁从军,至今大小十余战,还是第一次遇到如许劲敌,难怪以前官军屡败,如此悍匪若不早除,只恐后患无穷."霸邪一边挥舞着马刀,一边心中暗想.然后尽管他在乱军丛中往来冲突,英勇倍加,可敌人依旧有如潮水般越聚越多.
正在危急时,忽然自由军后方喊杀声四起,阵脚大乱,霸邪抬头一看远处似乎又杀来了一路人马,此时雾已开始渐渐散开,依稀可以看见对面的旗帜上绣了一只狼头,面目狰狞,栩栩如生.
"将军,是香格斯大人!"一旁的海生兴奋地大叫道.
没错,那正是戈登部落的草原狼家徽,霸邪见状也不禁精神一振,赶忙拍马舞刀向对方靠近,自由军哪里经得住这两支人马前后夹击,顿时溃败.不久霸邪就与对方汇合,为首一位将军,跨下枣红马,手持双矛,当真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正是中军主将香格斯.
"霸邪,无恙否?"对方一见霸邪不禁喜出望外,高声招呼道.
"死不了,你怎么来了?"
"唉,一言难尽啊."香格斯闻言不禁一声长叹.原来之前他按事先部署率所部人马在中路协同其他诸侯作诱敌之用,眼看连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忽然前方一阵大乱,事后他才得知原来是部署在最前方的藏剑,凤凰两城素有积怨,藏剑城怕凤凰城抢功,居然不顾军令,擅自将队伍前移,结果被凤凰城方面发现,生怕对方夺了头阵的殊荣,也跟着前进,两家这一乱,后面的部队不明就里,还以为自由军方面趁大雾发动偷袭,于是发生了连反应,举军大哗.尽管香格斯等人一再努力,可也无法恢复秩序,此时自由军前锋也已抵达,结果双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提前开战了,原本中路军兵力最厚,实力最强,完全有能力抵挡自由军的进攻,可因为之前的插曲,原本的战略部署被完全打乱,加上大雾影响视线,各军各自为战,毫无章法,结果被自由军冲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忽然自由军后方大乱,攻势为之一缓,加上大雾渐渐散去,战场局面渐渐明了,中路军在香格斯等人的带领下重整旗鼓,这才彻底扭转了局势.换言之假如不是霸邪当机立断,那天王山之战可能就将以帝国军耻辱性的失败而永载史册.
二将一商议觉得如今局面逆转,正好趁胜追击,当下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全力追击.此时旭日高悬,浓雾渐散,战场上的局面清晰可辨,帝国军从中右两方对自由军形成了夹击之势,然而之后的进展并没有霸邪等人预料的这么顺利,自由军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以及顽强的斗志,凭借着步兵组成的长矛方阵居然限制住了帝国军骑兵的冲锋,双方陷入了无比折磨人的拉锯战,人有如风吹麦浪般一排排倒下,地上的污血几乎已经可以到达人的脚面.
"呜~"此时号角吹响,这是收兵的信号,诸将俱一犹豫,眼看到了关键时刻,眼下收兵岂非功亏一篑?可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抗,当下众人只好调整阵形,指挥部队缓缓后退,而自由军方面或许由于损耗太大,也并没有追击,就这样,双方第一次交锋以平局收场,各自回营.
"大人,您刚才为何突然下令收兵?"等回到大本营,霸邪不禁询问起了主帅戈登.
老帅捻须微笑:"武卫殿下不要激动嘛,你的心情老夫理解,可今天我方开局不利,各部队阵脚已乱,没有战败就已经算是幸运了,假如再像刚才那样硬拼下去,感觉也是胜算渺茫,只能徒增伤亡,到不如见好就收,保存实力以备再战."
霸邪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多言.
"此次我军能够逆转败局全亏了武卫殿下的活跃表现,当记首功,不过..."说到这里戈登脸色一变.
"凤凰城与藏剑城违背军令,擅自行动,几乎导致全军大败,断不可轻饶,依老夫之意,暂时解除两家领主的指挥权,予以禁闭,等查明整件事的具体经过之后再作发落,诸公以为如何?"
"全依大帅之命."诸将齐声答道.
"好,那各位先回去查点人马,整顿部队,叛军此仗虽然丧失惨重,可难保不会发起下一轮的进攻,大家提高警惕,不可松懈,散会."
"遵命."随着一声令下,众将纷纷退出帐外,想起今天这一战实在是哭笑不得,莫衷一是.
"霸邪,等等."霸邪才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呼唤.
"怎么了?"霸邪扭头一看原来是香格斯.
"刚才在大帐里没机会问,那时战场上一片大雾,连斥候都不能用,那你是怎么找到敌军位置的?"
"噢,也是碰巧,当时我在行进的时候听到喊杀声是从左后方传来,而今天正好吹得是西北风,所以我猜测出了敌人的大概位置."
"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呢?"
香格斯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世上的许多事就好比戏法,当时看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可一旦当事人给你解释完其中道理,似乎又显得如此平凡无奇.可能够在当时那样混乱的局面下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对于霸邪此人,香格斯内心还是颇感佩服.
"不过话说回来,自由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假如不及早扑灭必成后患啊."霸邪回忆起之前的战斗不禁感慨道.
"不错,这么顽强的对手,我也是头一次遇到,今天虽然杀敌不少,可我方损失也极惨重,接下来只怕还有一连场的恶战啊."香格斯边说边眺望着远方的天王山,在夕阳的映衬下整座山峰如同浴血...
夜幕降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血腥气,呻吟声远远飘来,若隐若现.
"谁?"
"我."
"噢,原来是虎千代啊."警卫见状赶忙收起了佩刀.
"时间到了,我来换班."虎千代笑着说道.
"终于可以休息了."警卫不自禁地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天大家的精神全都高度紧张.
"大人们都在?"虎千代指了指远处的大帐.
"嗯,正在开会研究下一步的战略呢."
"上午还真是场恶战."
"谁说不是呢,听说又折损了不少手足啊."对方说到这里表情有点沉重,对于他们而言也许上午还在聊天的伙伴,晚上就已不在人世了...
"没办法,这就是我们当兵的宿命啊.别多想,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对方点了点头,与虎千代交接了岗位,帐篷的隔音并不好,所以能够清楚听到里面的人们正在谈论着什么.
"中央军毕竟是名不虚传,战斗力与我们以前所遇见的敌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说话的似乎是之前在河西俘虏虎千代等人的熙.
"其实原本战斗进行得很顺利,眼看敌方中路军就要被击垮了,天晓得霸邪那支人马是从哪里杀出来的,都怪这该死的大雾."矮人潘德说话嗓音一向很大.
"不能这么说,大雾对我们双方的影响应该说是相等的,要说也是我们料敌不足."大都督寄奴平时在人前显得康慨豪爽,可一遇大事却总显得特别冷静.
"今天虽然他们撤兵了,但不确定何时会再发起第二轮攻势,西北一带的敌人也正在加速南下,我们假如一直困守于此,只怕很快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必须早作决断啊."这次说话的是中护军(注一)龙,也是虎千代现在的顶头上司,一个深沉内敛的年轻人,平时话不多,但虎千代总感觉他那双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
"虽然冒险,可看来也只好一试了."寄奴用拳头敲打着桌面,似乎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接着虎千代听到了一个此生从所未闻的疯狂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