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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飘摇中的决断

她吃了一惊,心里很高兴--那是瞬间的反应;但第三种感觉紧随其后--她感到害怕。就这样不事先通报一声,违抗命令擅自回国,而且突然闯进卧室,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人从爱尔兰带回了怎样一批部下,这批人现在又在哪里呢?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是否已经落在这个人的掌握中了?她完全弄不清楚,于是她立刻使出第二种天性--装假作伪来保护自己。她从心里喜欢看到埃塞克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真诚地爱慕他的风度和谈吐,这使她表现得非常自然。当伯爵倾诉他的怨言,讲述他的经历时,伊丽莎白始终面带微笑地聆听着--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闪电般的算计着,衡量着种种变化不定的可能性,琢磨一些含含糊糊的暗示。不久她就猜出自己眼前的处境没有直接的危险。她笑着让伯爵出去换衣服,同时也让她梳洗完毕。他遵命离开了,过一会儿又回来,两人谈了一个半小时。他兴高采烈地下楼用饭,同侍官们谈笑取乐,感谢上帝让他在国外备尝苦难之后回国享受如此甜美的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饭后,他再次见到女王,发现风暴骤起。女王已经向他提出了很多问题,现在完全摸清了情况,确定了行动方针。她一开口就很不客气地提了一连串让人不快的问题。听了埃塞克斯的回答,她发火了。最后她声称,埃塞克斯必须亲自向枢密院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枢密院开会了,但在伯爵讲述了远征的始末之后,会议就在含糊的礼让气氛下中止了。也许一切顺利吧--似乎就是这样了。但女王显然还是很恼火,让人不敢接近。到了晚上十一点,伯爵接到女王的谕旨,命令他不得离开自己的房间。

每个人都觉得困惑不解,于是就有一些极为荒诞的猜测开始流传起来。最初,人们以为埃塞克斯取得了完全胜利--凭着他的勇气,又一次赢得了逐渐失去的宠信和权力。培根给他写了一封祝贺信。信上写道:“我之从属于您,胜过从属于任何人,胜过任何人之从属于您。”不久,女王不快的消息引起了人们的猜疑,但伯爵似乎不会发生任何严重的问题,归根到底,他不过是在爱尔兰做了错事而已,在他之前很多人都这样做过。可是与此同时,女王继续推行她的计划。等了一天后,没有听到伦敦有任何异常的消息,她觉得可以继续走第二步棋了。她将埃塞克斯交给掌玺大臣埃杰顿监管,并命人把他立即押送至埃杰顿那位于河滨大道的约克府邸。仍旧是风平浪静,伊丽莎白放心了,现在埃塞克斯完全听任她的摆布了。她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处置他了。

正在她考虑如何处置时,埃塞克斯病倒了。他在离开爱尔兰时,本来就感到不舒服,三天之内骑马跨越英格兰的劳顿,以及到达萨里宫后情绪波动和受辱,压垮了他那敏感而多变的身体。不过,尽管被软禁在约克府邸中,他仍然没有放弃重获宠信,以至于复任总督的希望--尽管他一次次地叫嚷说,要回到乡下过隐居的生活。他给女王写了几封乞求原谅的信,但女王拒绝收信,也不给他写一个字。这时,在爱尔兰受封为骑士的约翰·哈林顿也回到了英国,埃塞克斯请他给女王带去一封信,信上写满了悔恨和爱慕。然而这位乐天的骑士不肯冒这个险。他刚到伦敦时,已经受到了逮捕的威胁,因此觉得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他说,怜人首在怜己,他可不想在“埃塞克斯的海岸上撞翻船”。此外,有些事情让他觉得忐忑不安。在同蒂龙缔结停战协定之后,他出于好奇,曾拜访了那位叛逆的伯爵,而且可能还显得同那个人过于友好和亲热了。他曾拿出自己翻译的阿里奥斯托的诗,大声朗读了几段自己最喜欢的诗句,并把那本书送给了蒂龙的两个儿子中年长的一个--“两个温顺可爱的孩子,像贵族公子那样穿着英国服装,天鹅绒马甲上镶着金边。”--最后又同一伙叛军坐在“庄严的天穹下用蕨草铺成的餐桌”旁,分享欢乐的酒宴。伊丽莎白可能已经听到了一些谣言,因此很不高兴。不过他相信,只要他能够面见女王,一切问题都会解决。他知道女王喜欢他,他是女王的教子--他还在儿童时代就同女王相当熟悉了。而且,由于他的继母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女,他实际上还同王室有一重秘密的亲戚关系呢。最后他得到消息,女王同意接见他。他胆战心惊地来到宫中,一见到女王,他就暗暗地为自己明智地拒绝了埃塞克斯而感谢上帝。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次可怕的朝觐场面。他刚刚跪下,女王就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腰带,一边摇一边大喊:“我的天哪,我不是女王!那个人凌驾在我之上!谁命令他那么快就回来了?我派他去,为的是让他干别的事情啊!”被吓破胆的诗人结结巴巴地支吾着,女王怒气冲冲地放开了他,“飞快地来回踱步”,“脸上一幅心烦意乱的模样”。“天哪,”她又大喊起来,“你们都是没用的混蛋!埃塞克斯更没用!”哈林顿想使女王平静下来,可是“她的愤怒是不可理喻的”,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而且,在疯狂的责骂中,她仿佛忘记了她那位不幸的教子毕竟不是爱尔兰总督。不过,她终于还是安静下来了,问了一些问题,哈林顿讲的笑话和在爱尔兰的经历把她逗乐了,说到他和蒂龙开怀畅饮,女王也没有提出异议。他向女王描述这个叛军首领,描述他那奇妙的宫廷--“他的卫兵大多是连胡子都没有长出来的小男孩,不穿衬衫,却能在严寒的气候中娴熟地涉水渡河,仿佛一群深谙水性的哈巴狗。”他又说,“这样一个主人,不知道凭什么魔力为他们心爱。可是,只要他叫他们来,他们就来;叫他们走,他们就走;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女王笑了,后来又突然变了脸色,叫哈林顿回去。哈林顿“不等女王吩咐第二次”,立即骑马回到了自己在萨默赛特的府邸,“好像爱尔兰的全部叛军都在他后面追赶”。

这位《埃杰克斯变形记》的作者,不适合做思想困惑而感情受伤的女王的知心人。伊丽莎白另外寻找能为她提供建议,或者至少能够听她倾诉的人,结果她找到了弗朗西斯·培根。想到夏天的那次谈话,她利用培根按职责入宫听候咨询法律事务的机会,把话题转到了埃塞克斯身上。她觉得培根以前的回答是中肯的,她又提到了那个话题,这样就开始了一连串奇异的对话,前后谈了几个月。在两人的秘密对话中,埃塞克斯的命运,以及与之相关的策略上和情感上的隐秘含义,成了这两颗独特心灵的契合点。伊丽莎白同往常一样,不能决定应当如何处理她所遇到的情况:是该宽恕呢,还是该惩罚?如果惩罚,该怎样惩罚呢?她很少吐露自己的想法,却不断地提问。对于培根而言,这正是展现身手的绝好机会。他觉得,他可以恰当地处理周围种种复杂的关系,从而为自己的未来铺平道路。如何调节个人恩怨和国家职责两方面的要求,如何兼具作为政治家和作为朋友的感情,如何实现荣誉与野心之间的真正平衡--这些问题放在别人那里,即使不是无法解决,也总归是棘手的麻烦事,可这难不倒培根,他的才智用来解决这类问题是绰绰有余的。在同伊丽莎白谈话时,他像一个古董鉴赏家一样,兴致盎然地赏玩这个复杂的问题。他很久以前就已经断定,从人世的种种可能性来看,埃塞克斯是注定要失败的。他欠着伯爵的情--欠了很多,但如果为了坚持一件毫无希望的事情而毁掉自己的前程,那无疑是没有出息的。以前最重要的是赢得罗伯特·塞西尔的好感,而如今则是获得另一件更重要的东西--女王的信任。这真是天赐良机,错过这个机会那才叫发疯呢。此外--培根对此毫不怀疑--埃塞克斯是一个爱捅娄子的人,他的活动将给国家带来危险。尽管从私人角度来讲,他应该竭力帮助伯爵,但是他没有任何义务使这样一个人重新获得高位。他的责任反而在于通过旁敲侧击,把自己对形势严峻的认识传达给女王。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运用巧妙的手段,组织起敏锐的思想。他对自己一点也不怀疑--一点也不,几年后,当他迫于公众谴责的压力,写文章说明自己参与审理此案的始末,他似乎仍然认为,为自己做辩解,唯一需要的就是讲述自己当时的实际行为。

伊丽莎白留心听着他的回答--他的话,从来都是不可不听的。他不停地诉说自己对伯爵的同情和关爱,不过,他必须要说,他认为有些职务对伯爵而言并不合适。比如,再次派他前往爱尔兰--“埃塞克斯!”女王打断了他的话,“假如我再把埃塞克斯派往爱尔兰,我就嫁给你。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尽管提出要求吧。”不,她可没有那么想过--完全没有。她倒是想把他依法论处,可是要用什么样的程序呢?她倾向于把埃塞克斯交给星室法庭进行公开审判。但是培根表示反对。他说,这样做是危险的,恐怕很难找到具有说服力的证据证明伯爵的犯罪行为。伯爵在民众中的威望极高,如果证据不足而处以重刑,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女王怒目圆睁,把培根打发走了。她不喜欢培根的建议,但他的话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中,最终放弃了公开审判的打算。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似乎都证明培根的警告是对的。伯爵深受公众爱戴,这是毋庸置疑的。这种爱戴随着伯爵的病重而加深了。而且,当有消息说伯爵在软禁中生命垂危时,公众那愤怒的声音响起来了。一些维护伯爵、攻击他的敌人的小册子暗地里印了出来,到处散发。后来诽谤的言语甚至涂写到了王宫的白墙上。培根受到的指责尤其严重,他被说成是叛徒,诬陷自己的恩人,用妖言迷惑女王的心。据他自己说,他还受到了暗杀的威胁。情况令人烦恼,但也不妨加以利用,可以借此机会表白他对国务大臣的忠心。他给他的表弟写了一封信,说明他受到的生命威胁,并说,对于这种威胁,“感谢上帝,我还有清白的良心可以抵挡。”他认为这种威胁“对阁下怀有极大的敌意,因为我与您亲近,他们试图通过我而诽谤您。”

塞西尔一边读信,一边温和地微笑了,他派人去请他的表哥。他要明明白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说,他的确听说弗朗西斯做了一些对埃塞克斯不利的事情,但是……他本人并不相信。然后他又说:“对我而言,我在这次事件中仅仅是被动的而不是主动的。我服从女王,而且绝对服从,我并不能指引她……女王是我的君主,而我只是她的奴仆,我不能借她的名义为自己谋利。我希望你也采用同样的做法。”

他这样表白了自己,他的表白是完全真实的。罗伯特·塞西尔的确仅仅是被动的,仅仅服从女王,心里怀着从自身的处事经验中感受到的忧伤。但被动的行为也可能会起到作用--事实上,有时还会比主动的行为起更大的作用。只有一个冷静、清醒的人能看透这个道理,精力充沛、野心勃勃的毛头小伙儿是不会懂得的。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沃尔特·罗利就是其中之一。罗利对国务大臣所做的一切完全不能理解,认为他坐失良机,只听凭女王一个人的安排--真是疯了--这是绝好的进攻机会呀!罗利写信给塞西尔说:“我不够聪明,不该为您提出建议,但您如果对专横的人讲仁慈,那么您总有后悔的一天。他必定凶残报复,不会因为您宽厚的行为而弃恶从善。因为他会把境况的改善归因于女王的优柔寡断,而不是您的善良天性:他知道您只是奉女王的命令行事,而不是出于对他的任何情谊。您对他的抬举越少,他对您和您的亲友的危害就越小。而且如果女王陛下不再宠信他,那他就会被贬为一介庶民……千万不要放过时机,如果您错过机会,必将会为此付出代价。永远属于您的,沃尔特·罗利。”的确,他的那点聪明不够为塞西尔出谋划策。难道他没有发现,要想对女王施加压力,哪怕是最轻微的举动,最微小的企图,都会招致身败名裂的后果吗?他根本不懂得女王那刚愎固执而又迂回曲折的性格!不行!如果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必须由着她,按她本人的特殊办法和特殊愿望去做。因此,国务大臣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观察着,屏息敛神。

伊丽莎白自然也在留心观察情况。但眼下,她似乎把精神都用到一些琐碎的小事上了。登基纪念日的庆祝仪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一连几个小时坐在比武场中--那是埃塞克斯经常施展身手的地方--快快活活、无忧无虑。到庆典的最后,出了一件荒唐事,康普顿勋爵走了进来,据一个在场的人说,他“打扮得像个渔夫,披着渔网般的外衣,后面的六个随从穿着宫廷小丑的彩衣,他们捉住了一只青蛙”。年老的女王看到这幅场景,笑得连两肋都抖动起来了。一个星期后,她突然做出决定:她要让枢密院在星室法庭上宣读文件,指出埃塞克斯的过错,让世人知道她这样对待埃塞克斯是合理的。埃塞克斯本人不能到庭--他病得很重。但真是病得很重吗?她不能完全相信,他以前就曾因为赌气而故意装病,她得亲自去探望一下。于是11月28日傍晚四点钟,她在沃里克夫人和伍斯特勋爵的陪同下,登上她的专用游艇,渡河到了约克府邸。随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埃塞克斯的确病得很重--似乎生命垂危了。他知道女王的来访吗?他们谈过话吗?还是女王来了之后,观察了一下便离开了,并没有让埃塞克斯看到?这些都是未知的。11月的夜幕降临得很早,女王隐入黑夜当中了。

第二天,星室法庭 举行集会,会上宣读了一份关于埃塞克斯的过错的文件。文件中声称,埃塞克斯在远征爱尔兰的战争中疏于调度,同蒂龙缔结了屈辱的条约,又违反女王的谕令擅自回国。一些民众获准入场,但弗朗西斯·培根没有出席。伊丽莎白看了一下到场人士的名单,发现了这一点。她让人给培根传话,问他为什么不来。培根回答说,他考虑到对他个人的暴力威胁,认为还是应该回避一下。可是女王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此后一连几个星期没有再同他谈话。

星室法庭的公告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星期,几个月,埃塞克斯仍然被囚禁着。从萨里宫中那个不幸的夜晚开始,他的牢狱生涯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监管相当严格,伯爵的任何亲朋好友都不得前去探视。就连刚刚生了个女儿的埃塞克斯夫人,穿了一身表示请愿的深色衣服,几次到王宫中求情,也有好几个月不能见丈夫的面了。这一回。伊丽莎白的愤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冷酷。这还是两个情人之间的争吵斗气吗?假如是这样,那可真是奇怪了。因为眼下,轻蔑、恐惧和憎恨将它们的毒汁滴入到由失望的热情酿成的致命饮料中去了。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女王用顽固的怨恨滋养着她的愤怒。她要让埃塞克斯为他的无能、他的傲慢、他的忤逆受苦,他还以为他的魅力势不可挡吗?女王对这种魅力已经了解得太清楚了,他会发现他自己弄错了。

随着新年--16世纪最后一个新年的到来,出现了两个情况。埃塞克斯的病情开始好转,到1月末,他已经完全康复了。与此同时,女王开始着手处理爱尔兰的问题。蒂龙已经单方面取消了9月份缔结的停战协定,重新向英国人发动进攻。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个局面,于是伊丽莎白又想到了过去的人选,委任蒙乔伊勋爵继任爱尔兰总督。蒙乔伊试图逃避这个棘手的差使,但没有用,伊丽莎白很坚决;他非去不可。不过,在赶往爱尔兰就任之前,他同塞桑普顿以及另一位忠于埃塞克斯的查尔斯·戴弗斯爵士商量,考虑用什么办法救出被囚的伯爵最为妥当。他们想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办法。过去几年中,埃塞克斯一直同苏格兰国王詹姆斯有书信往来,蒙乔伊本人在出征爱尔兰时也曾给这位国王写过信--我们无法确定埃塞克斯是否知道此事--信上请他支持埃塞克斯的行动。詹姆斯的回答并不令人满意,事情就这样被搁在一边了。可是令人惊讶的是,如今它又被用比过去更为明确的方式提了出来。人们都知道,苏格兰国王制定方针的首要目标是继承英国王位。蒙乔伊提议给詹姆斯写信,告诉他塞西尔一派不同意由他继承王位,只有埃塞克斯恢复原位,他才有机会达到目的。如果他能采取行动救援埃塞克斯,蒙乔伊将率领一支四五千人组成的部队,从爱尔兰渡海进攻英格兰,然后他们可以凭借双方共同的武装力量,迫使英国政府同意他们的要求。塞桑普顿和戴弗斯都赞同这个计划;埃塞克斯无疑也是持赞同意见的,因为这几个在一起密谋的人已经找到了同约克府邸秘密通信的途径了。信使被派往苏格兰,蒙乔伊心里怀着这个孤注一掷的计划,赶赴爱尔兰上任去了。但是詹姆斯生性谨慎懦弱,他的回信态度模棱两可,话语敷衍。蒙乔伊得到消息,原定的计划搁浅了。

可是不久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到了春天,塞桑普顿要去爱尔兰,埃塞克斯趁机让他给蒙乔伊带去一封信,要求蒙乔伊按照原定计划,不管詹姆斯是否支援,都要率领军队返回英格兰。但是,蒙乔伊的想法变了。爱尔兰也对他发生了影响--一种意想不到的影响。他不再是往日那个自愿站在那位声名显赫的朋友身后的查尔斯·布朗特了。他在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他不再是一个追随者;他是一名指挥官;他觉得他能够完成过去不曾有人完成的事业;他可以平息爱尔兰的叛乱;他可以打败蒂龙。佩内洛普的爱不足以使他离开命运指引的道路。他给埃塞克斯的回信写得很谦恭,同时也很坚决。“他不愿参与那种性质的活动,以满足埃塞克斯爵爷的个人野心。”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并不知道这类阴谋活动,她只是心绪阴沉地考虑用什么办法处置埃塞克斯。送往伦敦塔吗?从总的情况来看,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情况很糟糕--但还没有糟糕到非送进伦敦塔不可的地步。不过,她要把罪犯移出约克府邸,免得让可怜的掌玺大臣做一辈子看守。于是她命令安东尼·培根和其他所有居住在埃塞克斯府邸的人搬走,然后命人将埃塞克斯押送回他自己的家,仍然像往常一样严加看守。这时她又一次想到星室法庭。她召培根前来商量,培根再次表示反对这个计划。他又一次告诉女王--并不是伯爵的过错不值得进行这样严重的审判--而是因为他在民间的影响力太大了,这样做非常危险。这一次,女王同意了培根的意见,并且决定按照自己的设计进行一次惩戒性的审讯。审讯的场面必须严肃,必须给犯人来点教训,极其严厉的教训,让他认罪,吓唬吓唬他,然后--把他释放。她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了安排,每个人都赞成她的计划。都铎家族冷酷的家长作风从来没有采取过这种奇怪的训诫方式。似乎埃塞克斯是个淘气的男孩,因为做了错事,所以把他关在房间里,只给他面包和水;现在把他带到楼下,好好训斥一番后,再告诉他惩罚到此结束了。

1600年6月5日,训诫仪式在约克府邸举行,历时十一个小时,中途没有休息。全体枢密院大臣庄严地坐在审判席上,埃塞克斯跪在审判席前听候指控。不久,坎特伯雷大主教提出,让伯爵站起来吧,这个要求得到了许可。后来又允许他靠在椅子上,最后又命他坐了下来。皇家律师们一个接一个从座位上起身发言,指控他的罪行,除了几条新添的罪名外,全部罪行都同星室法庭的文件中列举的一致。培根也是指控埃塞克斯的律师之一。此前,他曾给女王写了一封措辞巧妙的信,请求女王允许他不参加审讯,但又说,如果女王要求他参加,他也不能拒绝。女王当然是要求他参加的,还吩咐他提醒大臣们注意埃塞克斯接受海沃特《亨利四世历史》书上那一段献词的不当行为。培根清楚地知道,这种指控是没有意义的,但他还是遵旨照办了。一切都很顺利,埃塞克斯正准备恭敬地谢罪认错时,庄严的场面突然被脾气暴躁的总检察长爱德华·科克破坏了。埃塞克斯觉得科克的攻击太过分了,忍不住气愤地争辩,科克又进行反驳,于是训斥变成了争吵,塞西尔连忙插入了几句机智圆滑的话调停。然后法庭做出了判决。伦敦塔的监禁和巨额罚款就要落在伯爵头上了,但在伯爵高声朗读了一篇痛悔自己失职的检讨书之后,他就被告知可以回家,等候女王的发落。

他等了一个月,情况终于有了变化,看守撤走了,但他仍然只能待在家里。直到8月底,他才完全恢复自由。伊丽莎白对他是宽厚的,但尽量表现得极不客气。整个夏天,她不断同培根谈话,如今培根已经担当起女王和埃塞克斯之间的调停人。他为自己在约克府邸的审讯中扮演的角色向伯爵致歉,埃塞克斯大度地接受了。培根又以埃塞克斯的名义,给女王写了两封精心构思的信,请求她原谅。他还伪造了他的哥哥安东尼给埃塞克斯的信以及埃塞克斯的回信--两封信都是杰作,精细的模仿了两人的笔调,又巧妙地表达出伯爵对女王的忠诚。他把这两封信交给女王。信中顺带提到弗朗西斯·培根的地方,多是溢美之词,不过这两封信的作用并不大。也许伊丽莎白对戏剧舞台上阴谋家们的手段太熟悉了,一旦这类事情在实际生活中发生,便能立即识破。

不过埃塞克斯并不坐等培根调停,他自己给女王写去一封接一封的信。他变换各种语调,表达内心的忧伤,乞求得到完全宽恕,请求女王允许他再次朝觐。“听到陛下做出的公正判决之后,我谦卑地渴望聆听陛下亲口说出那些仁慈的言语,否则陛下的慈悲就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得不到怜悯,陛下也显示不出仁慈。但假如我能获准一睹陛下仁慈美丽的眼睛,拜倒在陛下尊前,尽管除陛下所派引领我入此乐园的使者之外,世间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甚至尽管陛下日后为此而惩罚我、囚禁我,或者判我的死刑--陛下仍是最仁慈的,而我也是最幸福的。”他在信上这样写着,但他并不只是给伊丽莎白写信。就在他不断书写这类悔恨和辩解的文字时,他的思绪仍然不断转向爱尔兰。一天,他请来查尔斯·戴弗斯爵士,请他设法再次争取蒙乔伊为他效力。戴弗斯完全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但他绝对忠于伯爵,因为,据他后来所说,伯爵“救过我的命,而且是以非常崇高的方式。他为我受苦,令我感激不尽;由他挽救的这条命,还有我的一切土地财产,他随时都可以拿走。”于是这个忠诚的臣仆立即骑马上路,按照主人的愿望去办了。

一个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埃塞克斯知道,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伊丽莎白真正的心思。女王以前曾批准埃塞克斯在十年内享有甜葡萄酒包税专利权,到这个米迦勒节,十年的期限就满了,女王还会同他续约吗?这项专利权给埃塞克斯带来了巨额收入,假如女王到期便中止,那他就会陷入贫困之中。宠幸和希望--失宠和破产--两种可能都是存在的,而一切似乎都取决于女王对专利权的决定。女王心里一清二楚。她对培根谈到了这个问题。“埃塞克斯勋爵,”她说,“给我写了几封非常恭顺的信,我很受感动,但是”--她冷笑道,“我原以为出于一片真心,结果发现不过是获得甜葡萄酒包税权的一点愿望罢了。”

然而,比起其他的信来,有一封信也许更让她感动。“速将此信送至幸福的圣驾尊前,我正是因为被从驾前放逐而备尝不幸的。吻那秀美的纠错补过的手,这只手在我的轻伤处贴上了新的膏药,却不用任何药物治疗我最严重的创伤。写自日渐憔悴、忧郁、绝望的埃塞克斯。”她是不是觉得这些话具有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也许如此。从另一封信的某些言语中,我们可以猜想女王和伯爵的确有过一次会面。不过,如果两人见面了,也只是招致了不幸的收场。埃塞克斯讲了很多愤激的话,女王心里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她喝令埃塞克斯离开,亲手把他推了出去。

她犹豫了一个月,然后宣布,甜葡萄酒的一切利益从今以后都收归朝廷。这件事情对埃塞克斯的影响很大,他变得快要发疯了。戴弗斯已经从蒙乔伊那里带来了回话,说他的决心不会改变。“他希望爵爷要忍耐,用寻常的手段赢得女王寻常的宠信,虽然爵爷所得到的宠信已经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但还是应当知足。”忍耐!知足!他已经听不进这类言语了。他愤怒地咆哮着,接着忽然又泄了气,绝望地诅咒自己。哈林顿凑巧去拜访了他,这次短暂的拜访让哈林顿大吃一惊,他后来这样写道:“他从伤心和悔恨变为狂怒和叛逆,转变得很是突然,这也证明他缺乏健全的理智和正确的思想。……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似乎还有奇怪的打算,我赶紧告辞离开了。……他提到女王的那些话,不像是具有‘健全体魄和健全精神’的人说的。他身边有一些乱出主意的人,这就是许多坏事的根源。女王十分清楚制伏这个傲慢的人的办法,这个傲慢的人却不懂得怎样让步,而且这个人的灵魂似乎是动荡不安的,仿佛大海中汹涌的波涛一般。”

他那些“提到女王的话”的确十分荒唐。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女王的性格”。他大声说:“她的性格!她的性格和她的尸体一样是扭曲的!”这句不堪入耳的话传到了女王那里,让她一辈子都铭记不忘。

她大概也疯了。难道她没有发现,她自己正在向十足的灾难漂去吗?既给他自由,又让他陷于贫穷;既让他受辱,又不把他彻底制伏。难道她不知道,她对待他的办法是一切可能的办法中最危险的一种吗?女王一生酷爱折衷手段,通过这种手段她获得了全部的光荣,如今这种爱好变成了痴迷,而且几乎铸成大错。一种奇怪的麻痹症使她变得盲目,看不到一步步逼近的灾祸。

然而国务大臣关注着一切。他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料到了下一步将如何发展。他知道在塞桑普顿勋爵的那座德鲁里府邸中举行了多次集会。他注意到伦敦出现了很多新面孔,河滨大道附近聚集了一群群傲慢的绅士,空气中有种骚动不安的味道。他暗自做着准备,以便应付随时都可能到来的紧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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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诗涵,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平凡而不普通的女高中生,她,希望好好读书,从未将儿女情长绕上心头。但是因为偶然的意外,爱情来敲门,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被驱逐,又被接纳,小小的心灵受创……何依依,性格开朗外向,愿意跟所有的人交朋友,但是背后总是藏着自己的小九九。为了让自己在寝室里有一席之地,她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在女生之间挑拨离间。为了爱情也可以恩断义绝。她不愿意随遇而安,只相信事在人为。叛逆的少女时代,热情的校园学生,喧闹的女生寝室密语不断。女生间的矛盾,学生间的纯爱,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青春时代。
  • 龙皇觉醒

    龙皇觉醒

    上古异龙沉睡在少年身上,原本的废物,成为龙皇,天下人与我作对有何妨.....
  • 我们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

    我想,每个人都会因为成长,而不断的变化着。形象,性格,语言,喜好,可能还有更多,像是新旧衣服,不断的,脱掉旧衣服,然后,又穿上新的。
  • 欺诈猎人美男团

    欺诈猎人美男团

    “黑鹭学院”欺诈猎人美男团六位少年,各个俊美无敌。他嚣张、他魅惑、他霸道、他脱线、他优雅、他冰冷,但他们同样智慧过人,让人无可挑剔……告白失败的千草误打误撞闯进了花样少年六人组,也因为单纯而可爱的她的加入,为这个组合增添了新的活力,她也就此走入了他们的世界。
  • 琉璃灯下的恋歌

    琉璃灯下的恋歌

    不同的国度,不同的信物,一切不同的风俗集中在了一盏琉璃灯上。他,是冷酷的帝王,高贵如他却把她放心上;他,是温情的王爷,流连花丛却只真心待她;他,是抛却世俗的隐士,重出江湖只为了她能幸福;而她,迷迷糊糊中卷入一场场的爱恨情仇,颠沛流离中渐渐唤起丢失的记忆,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一切又是为了那一盏远古的琉璃灯。于是,他们展开一场虐心之恋,谱写这一段琉璃灯下的恋歌。
  • 狂后倾国

    狂后倾国

    在这陌生的古代,她照样能够随心所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江湖、皇宫,乃至整个天下,都尽在她的手中掌握。没爹疼、没娘爱,她照样活得精彩!感情,什么东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一切未知的东西,没兴趣!可当他散尽三千后宫,放弃帝王之尊,只为博她一笑时,她,迟疑了。--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