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平羌楼风云赋
登平羌楼远眺兮，过去现在未来。银河炸崩兮，滚滚星球无数。地球诞生兮，谁将人类托出？
盘古开天兮，偶然必然。物竞天择兮，苍海桑田。万物皆有定数，一切阴阳转换。奴隶创造历史，人民推动江山。篇篇华章兮，莫不取功德颂德。条条戒律兮，尽把黎民欺骗。有钱买鬼推磨，无私正气凛然。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否定之又否定，月缺复又月圆。英雄安在？断碣残碑寸土，电影电视戏演。美女如烟，皓月当镜梳妆，虚无飘渺楼轩。
朝看碧水满江红，夜听风啸正气歌。春燕嬉逐纸鳶，夏蝉鸣嗓林间，秋高大雁南飞，冬梅香溢两岸。噫，人行画中，天上人间。
杯酒点燃豪情，茶壶熬煮日月，广厦千间，夜眠六尺。千仓万粟，日食一升。儿女情长兮，无钱气短。为生计而拼搏兮，得钱财而走险。雅女雅雨雅鱼，求名求利求官。名誉高于生命，责任重于泰山。泰山崩色不变，人不死心犹战，四海茫茫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知我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何求？不求夜夜歌舞，但愿人人圣贤。
桥头烟雨兮，白浪滔天。生命有终兮，命运无常。国家兴亡，匹夫何责？世界纷繁兮，神州何先？
六一写这篇赋时专门考查平羌楼的历史变迁并作记叙。具查平羌楼始建于唐文宗大和八年（834年），李白生前曾到过雅州，感平羌江的清丽秀美而作《峨嵋山月歌》：“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后雅州人为纪念李白，也宣扬雅州风景而修此楼。原始规模不详，历史上多次被兵变，火灾化为青烟，最后有记载的平羌楼为明洪武甲子年（1384）建。清康熙四十年（1701）曾加以培修，为二楼一底，全木结构建筑，其柱为老马桑乔木，现马桑为灌木，难成材，需空气清新，千年方成。千年不朽，木质细密而轻，扣之有声“咚咚”作响，传说古凤凰择息之木，天生一股香气。可惜抗战期间修飞机场，折迁，损失不少。当时因简就陋沿江边寻一空地一杵了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临解放时终于倒塌。现新修的平羌楼则是商人购来开茶店取其名而已。至于地址在不在原处那是次要的，在商人眼中能赚钱就行。没有的事都要生编硬套，弄假成真。何况历史曾有过的事则更是望风捕影，想象加演译把蚊子吹成大象，应店主之邀，感其名登此楼也不考证是否真实达意，反正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的要爬楼，假的也是楼，是楼就行。六一登楼远眺感慨万千，于是写下此赋，但楼主不高兴，说除了开头提到平羌楼外不再提一字，毫无商业炒作何来金钱？一分不付，拂袖而去。六一一笑了之。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怎能吹成真的！此楼前年才修完，哪来千年历史，况此楼非彼楼，建筑风格炯异，一个中式一个西式，西式也不完全，钢筋水泥是西式，装饰沙发加茶几，不中不西，到土不洋，胡弄外国人可以，若要骗中国人是不可以的，不可能的。六一抛下茶钱转身便走，却被门口一人挡住：“六一，别走，我正找你有事”。六一抬头一看不由惊喜叫一声“哟，王二郎老同学，二年不见你又发福了。”王二郎笑嘻嘻习惯用手梳梳头回答：“我到福建海边去转了一转，寻找商机。”
“找到没有？”
“我就是为这个事来找你帮一下忙。嘿！干脆说，请你出山帮我一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反正你又耍起没事干，不如跟我一起干，事情成了有我的就有你的，不说百万，几万、十几万、几十万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干啥子挣几十万哟？走私还是卖官？”六一笑嘻嘻地开玩笑。
“即不走私也不贩毒，而是符合国家政府发令，合法的经营，现在事情已有一点眉目了”
“啥子眉目呢？”六一好奇地追问，王二郎不慌不忙用手又梳一下乌黑的头发后说：“前一届市长吃钱的事你知道吧？”
“市长还吃钱？”
“咋个不吃钱哟，不吃钱当市长干啥？”
“我，我没再意这些，这些事太多太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当吃饭一样，谁还记得昨天早上吃的啥？”六一还真想不起曾闹过满城风雨的街谈巷议一事。
“咳，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闻不问，就像生活在外星球一样。”
“究竟啥事嘛？”六一真想不起来。
“你该听说过，×市长被调查吃二百万元的建筑款一事吧。省检查院还专门组织人来查过账。”王二郎一说，六一一下想起来，当时民情激愤，街谈巷议，认为这一回真要揪一个地方大贪官出来，可后来不知怎么一下嫣，旗息鼓风吹散，六一忙问：“哎，是听说过有这事，可后来却再没消息，人也没见到，是抓了还是又升了？”
“也没抓也没升，而是发财了”王二郎又用手搔头，搔得“刷刷刷”的，一头白纷纷扬扬像雪。然后不紧不慢地讲：“×市长聪明，说得脱走得脱，他一口承认是领了二百多万元，可都是合法的，是根据政府召商引资的奖励按政府的比例抽的，是符合政府的文章精神，该他得他咋不拿，不拿就破坏政府政策，对不起政府，所以，堂而皇之平调走了。当然私下是否给调查组好处费，给多少，只有天晓得。现在我受此启发，我到福建去就是找一个老朋友请他到雅安来投资，他发财我光荣，也发点小财”。“他来么？”六一问。
“咋个不来呢？现这边为招商引资，政策倾斜，这样免那样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边劳动力又多又溅，他咋不来呢？一口同意了，立马就要过来考查，不信我马上给他拨通电话，你跟他讲一讲就更清楚了。”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就“咔、咔”拨号。拨完电话就通，王二郎立即对电话大声武气地讲“国彪啊，我是王经理，关于你到我们雅安办厂，对，办铁合金厂的事，基本落实，这边政府非常欢迎，欢迎你来投资，时间越快越好，问你什么时候来？什么？一个星期内坐飞机来。那就好，那就好，还问你大概能投资多少，市政府招商办好根据资金多少来安排领导接见，什么？八千万到二个亿？哟！不少不少，八千万到二个亿是人民币还是美金？对，对，爱国主义，当然是人民币通用些。喂，国彪啊，上飞机先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好到双流机场接你，一定一定……。喂，我这里有一个好朋友，六一老师跟你说两句话。”王二郎不顾六一的摇头摆手，硬把话筒递到六一手上，六一推不脱只好接下，说什么呢？六一一时语塞。“喂，喂”对方开始呼叫，六一无可奈何只好回应：“喂，国彪老师你好。”
“哎，你好你好，六老师辛苦。”对方在活筒里十分热情友好，六一只好客套几句，比如欢迎你到四川雅安来耍一类套话，说完立即还递给王二郎，王二郎接过电话又拉扯几句才终结。一收了电话，王二郎高兴地又用于手梳头发说：“该不假，他们一上飞机，我们就赶车到双流机场接他们……”
“不，我不去，我有事，我又不认识，你跟他们熟，还是你去接为好。”六一一口拒绝。
“那——，那也好，你不熟悉，不过一回生二回就熟嘛，我跟他也是如此。头一回跟他认识还是十年前的三月坝坝会，那时我在百货公司当经理，财大气粗，他还是一个跑江湖的个体小商贩，他带来一车的尼绒纹帐、布匹来卖，可是来迟了，没有地盘，找到我，我当时发了一个慈悲，让二个柜台面给他，他非常感激，坝坝会完后他的货全部脱手，他请我吃饭，又邀请我到他那儿去耍，谈些业务。我后来去了，一看他果然办了一个化纤厂，生产化纤毛线、毛衣、纹帐。一去二来搞熟了。原来他们靠海边，主要是靠走私发财，办厂就是洗钱的幌子，所以他的产品的价很低，有的连本钱都不够，就这样生意反而火红，后来打击走私，走私不行了，他的厂信誉好，质量高，价格低，创全国一个名牌《飞福牌》，这个无形资产给他带来想都没想到的丰厚利润。现在发了，厂越办越大，经营范围也扩大到钢铁、建筑、房地产经营。他一家人还办了二个户照，一个美国，一个加拿大，加拿大可以双重国籍，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一家人立即飞到加拿大躲起来，房子也买了，还有一座庄园呢……”王二郎一口气不知是帮他炫耀呢还是揭他的短。六一听后问：“你知道这么多，一定跟他有很深的交往。”
2.
“那当然罗，岂只很深交往，我俩还同生死其患难过呢。1989年台湾地震，对，是，1989年9月11日，夜，大概11点左右。
我正在他厂招待所七楼里，我俩同一房间吹牛，一下地震了，他吓得打抖问我咋办？跳楼还是跑楼梯？我对他说，跑个毬，要垮你跑不赢，要跳楼等于自杀寻死，该死毬朝天，不死又过年。睡觉，管他毬的？结果，我躺下睡大觉，他先躲在写字台下，后又索下楼去，第二天才回来说我胆子大，服了我——”
“他办什么厂？为什么那边不办跑到雅安来办厂？”六一听王二郎滔滔不绝，离主题越扯越远，及时提问打断信马由缰的话题。
“国彪在福建那边是办的纺织厂，铁合金厂、钢铁厂，这回他主要把铁合金厂搬迁过来。为啥呢？因为福建那边沿海讲环境保护，要取消重污染企业，而铁合金生产硅铁、污染严重而且是高耗能，耗大量的电，最早是欧美生产，后向第三世界国家搬迁，现沿海发展了又向我们第三世界的第三世界转移。国彪他咋不着急呢，限了时间的，今年底就要停产，他眼看银子化成水能不着急么？”
“铁合金厂生产的硅铁可能好销吧？不然他咋这么着急赶来。”六一推测。
“当然好销，而且价格还要上扬。物以稀为贵，发达国家不允许在本国生产转到偏僻落后的地方，全靠低价的电力和人工，咋会没利润呢！当然，这是傻大粗的产品，不是高精尖的产品，有利润也是有限的，但对穷慌了的雅安人，有总比无好吧！”
“那这边也讲环保的，你给他们讲了没有？”六一问。
“哼，没讲好能叫他们来？政府招商办我已跑三次，回答办个手续就行。现万事齐备，只等他来，马到成功。六一，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看你穷得可怜，有心拉你一把，你还疑神疑鬼的，端个臭清高架子，一句话，干不干，不干拉倒，多的人想干还没门——”
“干，干干，谁说不干了，能挣钱咋不干呢，只是这几年假的太多了，怕你又吃亏上当”
“哼，你放心跟到我没错……明天我开车来喊你一道去双流飞机场，商谈具体事情，你帮我参谋参谋，如何？”
“好吧，我在家恭候”六一真的穷慌了，改变初衷，决定上王二郎这辆车，这艘船，至于开到哪，是否是官船，商船，贼船？上去了看看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六一就起床，哪儿也不敢去，一老一实在家恭候王二郎开车来，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汽车过了不知多少辆，只听汽车响，不见人上来。六一心里装不得事，有些事在胸中，坐卧不安干其它任何事都不行，心乱的，竖起一双耳朵，一听汽车响，就认为接自己的车开来。等不及了，六一干脆提起皮包挟起书笔，下楼去等。右等左等还是不见人来，莫非王二郎打诳语？六一实在等不下去，找一家公用电话给王二郎打过去问问，回答令六一好不气恼，原来王二郎老婆王姐突然要去，只好食言了。现已开到机场门口了。六一好不气恼，心头不由苦笑一下，打算放弃。不是自己的财，何以半夜三更爬起来。
就在六一完全忘记此事的当天傍晚，电话又来了，王二郎打电话叫六一到雅州宾馆火锅厅吃饭，说是为远道而来的福建朋友接风洗尘。六一这回清醒多了，一口回绝。虽知王二郎不饶，口口声声讲介绍认识一下，并解释上午开车去主要是接国彪，电话上说他们一行四人，车子刚好坐他四人，所以没喊六一，现在喊也不迟，别放心上。六一一听确有点道理，自己去干啥，人家来了再见面洽谈也不迟。于是匆匆赶去，一进餐馆，只见人头攒动如一窝蜂，蜂群中突然高高伸出一只手，在招呼六一，六一见是王二郎，急忙挤过去到一大圆桌旁，只见坐满了五、六位食客，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王二郎一一介绍，一位又高又壮的中年红脸汉叫国彪，一位黑胖胖的妇女是其夫人叫小材，另一位芭斗大头又胖又矮的老头叫老周，另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就是老周的女秘书，再一位是六一认识的王二郎夫人王姐。小材年过四十，可能是海边上的风吹原因，皮肤又黑又粗糙，有了钱“估到乖，狠到美”头发烫个爆花式像非州黑人，脸上扑一层高级白粉，像灰浆一样厚厚一层如铜铁，眼睛一眨，脸一笑，一团一砣的白粉往下掉如同雪花一般。嘴唇红得像喝过血，眼圈描得又青，睫毛涂得发亮，像个怪物，有点骇人。是否是国外最新流行样式？六一一下联想到美国黑人歌星杰克逊拿脸当试验田，改头换面五、六次，越整越吓人，这都是钱多之过啊。没有钱，健康美，自然美哪才真美。芭斗头的老周，身高不到1米半，走路就像鸡公窜。似乎所有的活力都集中到他那个又大又亮的大头上，依然是高梁红的脸盘，不同别人的是一个尖尖的鼻子像小学生削的铅笔头。而与之相反衬的是他身边的女秘书小蕾，高挑的身材，典雅气质，不肥不胖恰到好处，穿一件翠绿色的风衣，一走如风卷荷叶，风都要产起。一站亭亭玉立如一朵粉红盛开的荷花，长长的腿如长长的茎。这么好的身材不说万里挑一，至少千里挑一。一问果然不出六一猜想，小蕾原是芭蕾舞团演员。至于她咋个走到大头身边，六一不好问。但可以猜想，这一切都是钱的功效。沙士比亚不是说过么，黄金能使丑变美，老变小，低溅变高贵。看着小蕾不时轻轻给芭斗头煽香扇，还问“热不热”时，六一这才真正体会到流行的一句话：“有钱真他妈的好极了。”
第二天一早，王二郎开车把国彪、老周、六一，竹记者拉到市政府招商局。招商局一听是大老板来投资，笑逐颜开。立即倒水泡茶，十二分殷情，H局长亲自接待，开口闭口热烈欢迎，上帝，一类赞美词不绝于耳。可一具体到实际项目却面有难色。原来关键还是电力而非环境污染，这又大大出乎王二郎，六一的预计。招商局官员明确地说：“你们福建那里不准污染，是因为厂矿太多，污染太重，压几个工厂有问题，而我们这儿，厂少得可怜，连污染都还谈不上，想污染一下都没有。当然这是内部讲的笑语，真实的是污染好办，你们投资建厂的时候多建一项污水处理系统不就完了。简单得很，建废水污水处理池。沉淀过滤池活性碳吸咐就行了。烟卣嘛搞水帘除尘，抽风装置也要不了几个钱，关键是电力。现在改制了，电厂变成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也就是说变成私人的了，私人跟你们一样要说钱。铁合金高耗能用电多，价格低凶了他们不干，你想电力公司卖电给你们2角钱一度电，而卖给其他行业是5角，商业用电更贵，一度电一二块钱。说白了，你们赚钱很大一部分就是赚电价钱，电力公司干么？当然不干。他们不干，我们政府也没办法，这不比以前，以前都是国营，都该政府管，一个电话就安排解决问题，现在不同了，今非昔比了……不过你们有资金干脆自己再建一个水电站，自己发电自己用，不管他人卡这多好哟……”自己建电站？国彪苦笑一下摇摇头说：“那不要三、五年才行哇，我们今年投钱，明年就想收割，私人企业，民营企业讲的就是效率，没有效率哪来的利润？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们只好遗憾地离开雅安到都江堰去，那边邀请我们，满足电力及一切条件。我们有几个老乡先期已在那边建了工厂，效益还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