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伏侍柳玲兰用过午饭后,就奉了杯茶,见她神情恹恹的,关切的问道:“姨奶奶身子不爽吗?要不要请女大夫进来看看?”
柳玲兰摇了摇头,垂首饮了口茶,方苦叹道:“如今比不得先头那位在世的时候了,爷满心里都是奶奶,我纵然使一万个心思,也是争不过的了。好在离奶奶生产还有大半年的工夫,我还可以趁机好好保养保养身子,生养上姐儿出来,日子也能好过些。不过张兰月那小贱人却是不能再留了,若是让她得了手,这冰院里又多了一位姨娘,我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冯嬷嬷却不以为然的道:“姨奶奶此言差矣,既然如今奶奶稳霸着爷的心,姨奶奶更该助那张姑娘一臂之力。一旦这冰院里又有了一位姨娘,姨奶奶心里还好说,奶奶心里可就要不得安宁了。到时候,奶奶和那张姑娘斗个你死我活的,姨奶奶再慢慢用柔情去拢爷的心,爷定然就回来了。”
柳玲兰冷笑道:“算了吧,如今我也算是看明白了,爷待奶奶全不是女色上那些事儿。况且,爷本就不是好女色的人,那张兰月又只是小户出身,纵有心计也是嫩的,哪里斗得过正房那一屋子的主子下人。若真是趁奶奶有孕在身,让张兰月得了手,那我心里盼的姐儿也就生养不成了。”
冯嬷嬷见柳玲兰是真心不愿意帮张兰月了,也就收拾了撺掇的心思,陪笑道:“姨奶奶既然这么想,很该请个女大夫进来,开些保养身子的药喝一喝,早日怀上个姐儿才是要紧。至于张姑娘那里,听说咱们太太正张罗着给她挑婆家呢,想来她也在府里呆不了许久了。”
柳玲兰听了,正中心事,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琢磨了一番,见四下里无人,又悄声问道:“依妈妈看,老太爷如今这般抬举咱们爷,是不是想让咱们爷来继承家业呀?”
冯嬷嬷向来是个没有主意的,胆子又向,听了这话,忙慌道:“姨奶奶,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咱们可不敢胡说的。”
柳玲兰却不怕的道:“我看老太爷就是这个意思,要真是如此,可真真是老天开了眼了。要是咱们爷能继承了家业,那笛哥儿往后也能有个好前程,我若再生养个姐儿,也不怕将来找不着好婆家。只是有大爷在那里立着,到底是长房长子,倒是碍了咱们爷的前程。——妈妈,你说若是把张姑娘送到大爷的身边,以大奶奶的性子,定然是要狠狠的闹上一场的。若真是闹开了,这样的丑事最是老太爷厌的,是不是在继承一事上,也能对咱们爷有些助力?”
冯嬷嬷也没想到柳玲兰竟生了这样胆大的心思,吓得忙走到窗前和门口看了看,见确实是四下无人,方谨慎的关好了门,回来劝道:“姨奶奶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这可是大事儿,一旦出了差错,姨奶奶也是要跟着折进去的。”
柳玲兰摆手冷笑道:“妈妈难道把我当那傻子了?我若真有心如此行事,自然不会让别人查觉的。算了,妈妈若怕事儿,就装着不知道好了。——去吧,叫人出去请那专生养的女大夫进来,确实是该好好喝些保养的药了。”
冯嬷嬷已让柳玲兰吓得没了心神,此时见她收了话头,方松下口气,忙答应一声,急急的出去叫人请女大夫了。
柳玲兰这里端起已有些凉了的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心里盘算着张兰月和继承人的事儿。
次日用过午饭,君雪绮正打算回内室歇晌,就见沈嬷嬷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的忧色,悄声道:“奶奶,张姑娘屋子里的一个婆子,刚刚偷偷摸摸的溜进了西跨院。”
君雪绮笑着安抚道:“妈妈不必担忧,柳玲兰不是那等蠢妇。如今爷的前程正盛,老太爷一心想要爷去继承家业,就是不为了她自己,看在笛哥儿的面上,她也不会扯爷的后腿。况且,这院子里我们二人争是一回事儿,在多上一个女人,三个人争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她若真能解决了张兰月之事,我心里也就能踏实下来了。”
沈嬷嬷听了这话,也觉有理,点了点头,抚着君雪绮进了内室,伏侍她在床榻上睡下,就关了正厢门,也回屋子里歇着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玉轩如常跟着金太爷和金老爷忙着外面的生意和铺子,君雪绮安心的在冰院正厢里养胎,柳玲兰则呆在西跨院里喝着女大夫开的保养身子的药,沈嬷嬷和陈嬷嬷细心的照管着笛哥儿、玲姐儿。
冰院里的日子,可说是顺风顺水、太太平平、清清静静……
而这一切的太平清静都止在了第六日的夜里……
君雪绮自从有了身孕,觉虽然睡得多,却并不是很踏实,夜里往往都要醒来一二次,喝上些茶水,再翻身睡去的。
谁想这夜里君雪绮刚坐起来喝了一碗茶,就听得院子外面传来的响动声,接着就听冰院的院门似是开了,于是忙吩咐递茶的香雨道:“出去看看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怎么开了院门了?”
香雨忙快步出了正厢,少顷传来了西跨院的开门声,接着就香雨跑进来回道:“奶奶,是长房那边闹上了,不知是什么事儿。不过咱们太太那边派了个婆子,叫咱们家爷过去呢。”
君雪绮闻言,心里一动,觉也不睡了,一面接了香雨递上的衣裳披了,一面盖严被子依靠在床榻上,吩咐香雨去请沈嬷嬷过来。
沈嬷嬷也早就被闹醒了,听了香雨来传话,忙起身穿衣,往正厢赶来,见君雪绮靠坐着,不禁皱眉道:“奶奶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最要好好休养的,外面纵然天塌下来了,还有咱们家爷呢。”
君雪绮笑道:“妈妈先别急着劝我,我正有要紧的事儿要让妈妈去做。刚外面说是长房又闹起来了,咱们太太又派人唤了咱们爷过去,想来是长房出了大事儿。妈妈穿戴了,出去看看是何事,打听仔细了。若是与张兰月有关,便快些回来告之我,万不要担搁了。”
沈嬷嬷想了想,诧异的问道:“奶奶怎么想的?这怎么又扯上了那个小贱人了?”
君雪绮失笑道:“我也是乱想的,不过是隐隐有些知觉,也不知猜得对不对,所以才想让妈妈出去看看。”
沈嬷嬷忙点了点头,吩咐刚进来的月灵和水灵好好伏侍君雪绮,便急急的出去打听消息了。
这里君雪绮见沈嬷嬷走了,便让月灵和水灵给她梳洗更衣,又吩咐香雨去备些吃食,又派香雪去东跨院唤了陈嬷嬷来。嘱咐她看顾好玲姐儿和笛哥儿,无论家里闹出多大的事儿,也不要让两个孩子受了委屈。
待收拾安排妥当,君雪绮又用了些吃食,就见沈嬷嬷黑着脸赶了回来。
君雪绮见状,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于是打发了丫鬟们出去,拉着沈嬷嬷问道:“确是大爷和张兰月?”
沈嬷嬷恨声道:“可不是,那小贱人好手段,见咱们爷这里没戏了,转身就跑到大爷床上去了。大奶奶把长房闹个天翻地覆的,大太太更是张口闭口埋怨是咱们二房招的锅。消息传到了咱们老爷和太太那里,大太太身旁最得力的嬷嬷亲自去请了咱们太太,咱们太太没法子,只得派人来唤了咱们爷,一道往长房那里去了。我回来那会儿,已经是惊动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这会儿估计都在佛院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了。”
君雪绮冷笑道:“妈妈这次可是骂错了人了,要说好手段,张姑娘哪里是咱们柳姨娘的对手。对付一个张兰月,柳玲兰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连一箭双雕的法子都想得出,看来往日里我倒是真小看她了。”
沈嬷嬷皱着眉道:“可是奶奶,这事儿若真是严查起来,万一查出个什么,咱们冰院可就要搭进去了。”
君雪绮笑着安抚道:“妈妈不必多虑,柳玲兰能想出这样的计谋,就绝不会咱自己和咱们爷牵扯进去。况且,若我猜不得错,到此时张兰月也不会知道那个给她出好主意的人是柳玲兰。”
想了想,又吩咐道:“这事儿柳玲兰不会说,咱们也就忘了吧,不必惊动了爷那里。内宅里女人的事儿,不必将男人也牵扯进来。妈妈去小厨房吩咐一下,备些吃食之类的吧。待爷回来了,也好用些宵夜,咱们老爷太太那里也要送去一些。”
沈嬷嬷点了点头,出去唤了月灵和水灵进来伏侍,然后往小厨房去张罗吃食了。
直待丑时末,金玉轩才一脸疲惫的回了冰院,听等着书厢的依人说他走了,正厢就停了灯,忙转身奔正厢去了。
君雪绮见他一脸疲态和怒色的进来了,忙吩咐月灵和水灵伏侍他梳洗、更衣,又吩咐香雨和香雪去取宵夜,又让沈嬷嬷亲自去给金老爷和苏夫人送宵夜,最后又亲自给他递上了热茶,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问长房和张兰月之事。
小妻子的这份体贴,金玉轩心里温暖,但该让她知道的,也不能瞒着。故打发了丫鬟们去堂屋,然后将她搂在怀里,小声的把金玉宇和张兰月的事儿说了,又道金太爷已发了话,让金玉宇纳张兰月做妾室。
君雪绮乖巧的点了点头,又问了问长房有没有记恨二房,又问了问老太爷和老太君有没有因张兰月而对二房有看法。待听闻二房并未有任何牵扯之后,方彻底的安下心来,亲自伏侍金玉轩用了宵夜。
待宵夜毕,已是寅时中了,金玉轩次日还要出去谈生意,便不愿再折腾,只搂着小妻子进了内室,随意的合衣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