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花谢,几度风雪,又是一个刺骨的寒冬腊月。
扑簌的鹅毛雪连续下了几日,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远山近水皆是一片银装素裹,掩去了乡绅精雕玉砌的朱门,也遮住了寻常百姓家的残垣断瓦。
天地间的一片肃然消融了一切,放眼整片街巷,除了月影相随,却不见一个人影。
且说这吹灯安歇的时刻,某处奢华气派的府邸里,重重帷幔之后,两名绝丽而诱惑的女子正极力地讨好着那慵懒地躺在床榻上,瞧着已是知天命年纪的男人。
“哎呀,老爷,你真坏,可是弄疼人家了。”
灯影憧憧的烛光里,柔媚可人的女子嗔怪了两声,然后搂住了那满面红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自己身上试图发泄的男子,随着他的律动身子起起伏伏,拿自己圆润而丰挺的胸脯在男人的胸膛上反复摩擦,同时秀眉一挑,看向了身侧另一名同样妖媚的女人,大有老爷宠我胜过你的挑衅之态。
那被挑衅的女子闷哼了一声,然后扯住那年纪不小却还纵|欲无度的男人的胳膊,摇晃了两下,娇滴滴的说道:“老爷,你莫不是瞧不上晚晴,若是这样,我可回万春楼了。”
“宝贝,别闹啊,老爷我向来一视同仁,哪里会偏袒着谁,来来,让我亲一口。”床上的男子说罢,撅着自己厚重的嘴唇就准备在女人的脸颊上揩油。
室内一帘春色,无限迤逦。
室外,一蒙面的白衣女子收起了手里的名册,手腕一转,持剑劈开了紧闭的房门,顿时淫|靡的呻吟声和娇笑声全无,床上的三人齐齐看向了这突然闯入的女子。
即使以一层薄纱遮面,那女子暴露在外的眉眼却不难看出她有着怎样的倾城之貌。夜色深重,那一袭干净的白衣恍若来自天界,翩然出尘。
两名随侍的女子见势不好赶紧扯来了衣衫蔽体,然后退到了床角,不知道清丽脱俗却又清冷淡漠的女子大半夜闯入府邸有何贵干。
要说那床上的男子却像是个色胆包天的人,眯起一双戏谑的桃花眼,啧着嘴说道:“绝色啊,哎呦,小美人,大晚上来我屋子里莫不是想着与我一夜巫山,颠鸾倒凤吗?”这样说着,男子悄悄伸手抓住了枕下的短刀,眸子里的色|欲微减,多了一丝警惕。
来者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仿佛一切的善恶美丑都入不了她明亮而疏远的眸子一般,只见她一扬手,手里的“袭月”闪着冷光,直直地刺向了那貌丑而猥琐的男人。
“啊——”两名女子见老爷半分躲闪的余力也没有,那冷剑就那么直直地射向了他的眉心,然后将他钉死在墙上,几缕灰尘扑簌而下,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概那行刺之人超凡的功底还是那宝剑的锐利了,两名青楼女子只是尖叫了一声,然后裹紧了被褥瑟瑟发抖。
行刺者面色如常,清雅如莲的容颜半分异样也无,静静走到床边,伸手抽回了利剑,然后插入剑销,回身,就此离去。
披星戴月来到另一处府邸时,女子重新翻开了怀里的名册,翻到了下一页,刑部尚书,李府,李明远。
看了一眼府门张挂的牌匾,女子垂了一下眼帘,然后跃上了墙头,再一次机械地重复着自己杀人的动作。
整晚的刺杀,女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取走了几名朝中重臣的性命。
只瞧着她白衣不染,翩翩而行,在最后一处目的地前面站住了步子。
手里的名册终于翻到了尾页,女子毫无波澜的脸上有了一丝情绪。
平章政事,楚府,楚逸云。
合上名册,女子眼里的爱恨纠葛只一瞬而逝,转身看了一眼东方微凉的天幕,急忙跃入了庭院,然后熟门熟路地拐过了几处花园,在亮着灯光的书房前面站定。
“爹,夜深了,您去休息一下吧。”屋子里隐约传出了一声温润的劝说,然后是楚逸云满是笑意的回答:“皇上积攒的政务太多,大事自己做主,小事就砸给了我和杜清月决断,唉,这一夜怕是休息不得了,等着早上退了朝再回来补一觉吧。”
“是。”温润的男子答应了一声,突然冷眼看向了门外,沉声问道:“不知阁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门外的女子微怔了一下,然后款款地推开门,动作虽是飘柔,却带起了一股子掌风熄灭了案几上的蜡烛,接着挥剑便刺向了呆愣在案几前的楚逸云。
“铛——”温润的青年急忙出剑迎了上去,动作迅速,竟是个身手了得的人。
依稀能看见那女子一双蒙了雾般充满仇恨的双瞳,手里的冷芒飞速流转,招招阴狠,剑剑致命。
而迎战的男子像是师承正派,因为功底了得,慢慢压制了女子的进攻。
黑暗里的楚逸云满意地看着儿子那矫捷英气的身姿,也看出了行刺之人体力不支,于是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说道:“蓝,抓活的。”
话音刚落,女子腹部受了一击,急忙拿手捂住了伤口,看了楚逸云一眼,不再恋战,飞身跃出了书房,然后摸路离去。
蓝追踪不急,又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于是重新掌了灯,问楚逸云道:“爹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呢?”
楚逸云一脸的从容,道:“爹涉足官场十几年了,仇家自然不少,哪里猜得出来是谁雇凶杀人呢。”
“能雇到这等高手的,怕不是寻常人吧。”蓝淡淡地说了一句,接着又道:“明日我随爹一并去往皇城,等着你散了朝再随你回府,这女人阴戾的紧,怕还会再寻您的麻烦。”
楚逸云一笑,说道:“幸而你习武归来了,不然为父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罢了,眼见天也亮了,稍微吃点早餐然后动身吧。”
天色渐亮,皑皑白雪覆盖的深山之中,能看到一片并不起眼的园林楼阁隐藏在一片林子的深处。看上去有些年岁的建筑,此刻也因着积雪的覆盖瞧不出有多少岁月。
虽是寒冬,这偏僻的庭院里却渗出一股更阴冷的寒气,除了几株悄悄绽放的腊梅,这里几乎寻不到一丝的生机。
蓦地,寒风卷了几片冬梅的花瓣悄悄潜入雕刻精美的窗子,落在正看着窗外一地白雪出神的女子肩上。
这女子正发着呆,全然没有意识到突来的“不速之客”,甚至也没觉得冷,只是望着一地的白雪犹自想着什么。而她一只白皙的手正按压在腹部 ,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又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她如缎的长发,露出了那惊为天人的侧脸。如冰雕刻的五官,如雪造就的身体,那种清冷绝尘的美丽仿佛不属于世间。她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此刻却带了几丝恍惚,只是表情依然淡淡的,即使不喜不悲,也使得万物失色,成为这天地间最突出的一点。
白衣胜雪。
容颜出尘。
恍若女神般高贵。
在她身后,一只雪白的狼崽正在地上打着滚,玩得高兴。忽然,它直立起身子朝着门外发出警惕的呜呜声。
女子恍若未闻,只静静地望着窗外。
“阿寒。 ”
突来的一声呼唤把女子从方才的沉思中唤了回来,她转过身,迅速地跪到地上,恭敬的低下头 。
水晶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挑开,露出一张魅惑绝伦的脸来。
来者年龄约莫二十左右,着了一身黑色滚着紫边的长袍,衬托得他身影更加纤细颀长。若要说那女子是天神下凡,该男子则恍若一只蛰伏的妖精,因长期潜伏于黑暗,脸色略显苍白,只怕他一旦露面,便会颠倒众生,让普天之下的男女借为之倾倒。
那是一种近乎于让人窒息与绝望的美。
妖精冰冷邪魅的眼神里此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与疲惫,似乎要将所有触到他视线的人全部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都准备好了吗?”
男子捏起阿寒肩上的一片花瓣轻声问道,却没有看女人。
“回少主,一切准备妥当。”
“那好吧,出发。”
少主转过身,没有看到阿寒脸上突然渗出的与侯气不符的汗珠。只见她扶住桌子艰难的维持身形,却突然重心不稳,险些倒下去,幸好被急忙转过身的少主接在怀里。
看着阿寒腰部的大片血迹,染红了那一身洁白的长裙,少主的眼里腾起一片雾气。
“昨晚任务失败了?”
“是,阿寒办事不利,请少主责罚。”阿寒即刻脱离了少主的怀抱,半跪在地上说道。
“曼华宫最好的杀手居然也会失败?”
少主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忽的冷了下来。“因为是你的生父所以下不了手吗?我还以为你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呢。”
“阿寒完成这次任务后,必会另寻时间带他的首级来请罪。”
坚决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
少主望着她,不被察觉地叹了口气。
“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绕过这个问题,他看着她的伤口,声音突然有些嘶哑的问道。
“因为今天还有行动在身,不想耽误了时间。”阿寒回答着,对上他愤怒的眼神 。
“不知道你会对这次任务造成多大的不便吗?”
一句如此激动又略带关心的训斥从少主嘴里发出来,在阿寒看来还是第一次,一时间有些无措。
“算了,你不用参与这次任务了,我另想办法。”少主马上平定了情绪,淡淡的说道。
“可是我不能不去。”阿寒有些吃惊,毕竟这次执行任务的领队是她。
“怎么?少了你,曼华宫连一个筱隐阁也铲除不掉吗?”
“曼华宫到处都是高手,阿寒自叹不如。”
“你已经是最出色的杀手了,但损伤的利剑也无异于腐烂的工具。”
最后这句话是飘进来的,那个魅惑绝伦的少主早已走远。虽然只留下一句没有温度的话,那声音却动听到非天籁所能形容。
雪白的狼崽似乎对来者始终保持敌意,待它走远了还是发出警惕的呜咽声。
那个男人总会让人觉得危险。
或许是太美丽。
或许是太妖异。
他的名字叫杜汐飏,曼华宫的少主,继杜千夜之后会成为第三代主人。那个成立没多久的杀手组织在不同主人同样绝情冷血的主宰之下,用尽手段将其发展成武林中最危险的存在。
传说他的每一代主人都很漂亮,传说他们是妖异,外人却始终没有见过,因为这样的男人一旦出现,恐是来锁某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