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织田军包围小谷城开始,信长便接二连三的派出了使者,要求长政投降,并且答应长政,以往之事,。概不追究。浅井家依旧保留领地。但是,得到的答复却是:“我浅井父子,皆是忠义之人,已抱定与织田军决一死战之心。”
其实,要攻下小谷城并非难事。但是,信长一想到这话一定不是自己的妹夫所说,而是来自那顽固的下野守久政,便恨得牙痒痒。如果一怒之下,放火强攻小谷城,那么自己的妹妹与三个外甥必将死于战火之中。而久政也必然会大声的嘲笑:“看吧!这就是织田的罪孽!”信长一想到这里,仿佛看到了久政那轻蔑的笑。
对于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徒,信长有千万种对付他们的方法。就如同他对付比叡山的那群堕落的和尚一样,虽然号称其心如石,但信长一样可以笑着将其付之一炬。但久政父子却不一样。久政顽固不化,而长政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遵孝为美德,打算与其父一同赴死。
“该死的长政!为何就是不愿投降?难道他以为我真的不敢攻打他吗?”信长怒气冲冲,“不得已了!传令,准备全军进攻!谁也不用手下留情!”
“请稍等啊!主公!”柴田胜家出列大声阻止道,“如果现在发起攻击,位于本丸①的阿市小姐也一定会葬身火海的啊!无论如何,一定要先想办法救出阿市小姐啊!”
“身为她的哥哥,我也很想救出她。但是,现在,攻下小谷城是第一要务,我们必须要在本愿寺发兵之前攻下小谷城,否则我们便腹背受敌了!”信长摇摇头,“不管我用什么手段,长政根本就没有投降的意思。而阿市也不可能背弃长政,自己走出城来,只要长政不投降,我们便不可能救出阿市!不要管她了!如果运气好,会有人把她救下来的!传令下去,攻击开始时间是申之刻(下午四点)。不用手下留情,一口气攻陷本丸吧!”
“主公!小谷城的弱点,就是京极丸啊!”沉默了半晌的羽柴秀吉突然说道,“只有从西面进行侧面攻击,那座城撑不了一天啊!”
“你说什么啊!羽柴筑前守大人!通往京极丸西侧斜面是个险坡,别说人马了,就算是善于奔走山路的鹿也爬不上去啊!”家臣们一听羽柴秀吉的话,连忙反对道,“就算我们硬是要攻打,恐怕在我们爬上城墙之前,便被敌军全灭了啊!”
“住嘴!”柴田胜家第一次与羽柴秀吉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主公,我认为应该听筑前守大人把话说完!在下相信筑前守不会无的放矢的!”
“主公,既然我们都知道那里乃是天险,城内一定不可能在这里设下大军死守!他们才剩下不到两千的兵力,光是防守小丸与本丸就已经够他们忙的了!他们根本就不会守这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来攻的西侧峭壁!”羽柴秀吉也知道这是救阿市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要一举拿下京极丸,到时候就能分开长政驻守的本丸与久政驻守的小丸了!只要让本丸孤立。到时候拿下这座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主公,等到隔开本丸与小丸后,请派在下向长政大人招降!想要拯救阿市小姐的性命,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我明白了!”信长点点头,“这个侧面攻击就交给猴子你吧!你率领旗下部队。傍晚之前给我攻下京极丸!”
“筑前守!”羽柴秀吉回到自己的营地,刚准备出发便看见柴田胜家急匆匆的赶来了。
“修理亮大人②!”羽柴秀吉不明白这个时候柴田胜家这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人过来干什么。
“筑前守大人,阿市小姐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请救出阿市小姐,柴田权六拜托您了!”
“柴田大人,请您放心,在下对阿市小姐的心意,与您对她的心意一样。在下纵然是拼上性命,也会救出阿市小姐!”
下午四点,织田军终于开始了对小谷城的猛烈进攻。
长政与久政原本以为自己是为信义而战,但士兵们似乎斗志全无。信义,对他们而言远没有性命重要。好几个要冲都是守备士兵不战而降,根本就没有进行什么反抗。
“好了!敌人的注意力现在已经被大部队分散了!我们进攻!”羽柴秀吉等到攻城开始一刻钟后,下达了攻击京极丸的命令。
京极丸侧面地形的确险要,几乎垂直的峭壁上根本没有树木与凸出的石头可以遮挡,如果在攀爬时被对方发现,别说反攻,就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幸好京极丸的守卫兵力本来就不多,加上进攻本丸与小丸的大部队吸引了敌方的注意力。京极丸中根本就没有谁发现羽柴秀吉的这支奇袭部队的存在。
“少主!京极丸被织田军羽柴部从侧面偷袭!请少主快派遣援军!”士兵急匆匆的对长政说道。
“什么!”长政大惊,但马上便冷静了下来,“算了吧!不要管京极丸与小丸了!全力固守本丸!”
“可是,老主公他……”
“父亲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今天早上连盔甲也没穿,我们就让他安心的去吧!”
此时,羽柴秀吉所部的蜂须贺正胜领着士兵们冲入了久政所在的小丸。
“吾等拜见下野守大人!您在哪里?”蜂须贺正胜大喊道。
“大人!似乎他们杀进来了!”守卫久政的鹤若太夫惊道。
“我知道。人间五十年,我已经满足了。”久政只是埋头摆弄着菊花,“我这一生,恪守自身之忠义,不曾失节,这已经足够了。”
“您是说不用战了?”鹤若太夫问道。
“需要战吗?若是要战,我一早便穿上盔甲了。”久政停下手,笑道,“反正注定一死,与其去斩杀几个无用的杂兵,还不如最后照料一下自己喜爱的菊花。而且,我一直在战斗,鹤若,战斗不一定非得要手持刀枪。”
“是!”
“老城主!他们杀过来了!领头的是蜂须贺正胜!”年逾六旬的福寿庵一身盔甲的出现在门边。
“你怎么穿上盔甲了?”久政皱了皱眉头,“脱下盔甲,来为我介错吧!”
“老城主!”
“有什么犹豫的?”久政笑道,“听说蜂须贺是位不错的年轻人吧?”
“是一员猛将!”福寿庵回答道。
“哈哈哈哈!若我年轻二十岁,说不定会忍不住与之一战呢!鹤若,守住外面!福寿庵,为我介错吧!”
等到蜂须贺等人找到久政时,这位老人已经断绝了生命的气息,只有那些菊花,依旧生机盎然的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美丽。
“报!羽柴大人已经攻下了小丸与京极丸,浅井久政切腹自尽!”
“传令猴子,叫他告诉长政,若他现在交出阿市,我会给他大和一国。这将是浅井家最后的机会!”信长冷冷说道。
小谷城本丸,浅井军阵营里。
“报!织田军羽柴秀吉大人以使者身份求见主公!”
“什么!织田军阵前大将筑前守居然亲自担任使者!”浅井长政大惊。
“不成!筑前守就是进攻京极丸,害得先主自尽的总大将!他凭什么求见我们主公!”家臣们愤怒了。害死先主的敌方大将居然要求求见己方总大将?开什么玩笑!
“我想,兄长一定是为了尽到最后的礼节吧!既然如此,让他进来吧!”长政笑道,“筑前守的目的,一定是阿市。我和兄长现在唯一心意相通之处,恐怕就是一定要救阿市一命吧!”
由于担心家臣们因久政之死而做出什么失礼的事,长政是单独接见秀吉的。
“主公表示,只要大人您愿意弃械投降,大和一国将会成为您的封地。”羽柴秀吉依旧抱着说服长政投降的想法说道。
“我知道。”长政回答道。
“那您为什么迟迟不肯回应呢?我相信,您绝对不想死在这里啊!”
“这一战,我长政还没输……”浅井长政笑道,“的确,小丸与京极丸都已经被你们攻陷。但也正因如此,我方士气更是高涨。”
“那么,我们两刻(四个小时)以后再战吧!”秀吉说道。
“为何两刻以后?”
“大人后庭还有女眷吧?”秀吉说道,“希望您能将阿市小姐以及贵子女们送到虎御前山。”
“……”长政听到这里,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秀吉。
“在下,羽柴筑前守秀吉在此愿以性命保证:在下无论如何都想救出阿市小姐与贵子女!”说罢,秀吉居然不顾礼仪,脱去了身上的外套。
“死装束③!”长政尚来不及斥责对方的无礼便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死装束!难道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子为了阿市,真的愿意以性命做赌注?
“若让我砍上一刀,我便答应把阿市和孩子们送到虎御前山!”长政突然拔出了刀,劈向了秀吉。
秀吉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只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
刀,在离秀吉头顶不远处停了下来。
“你的诚意我知道了。那么,阿市就拜托你了!”长政笑了笑收起了刀。
阿市与三个孩子一身雪白的死装束坐在房间里。
“母亲,今日便是我们的死期了吗?”茶茶抱怨道。
“不!不一定。但是,母亲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这,没有什么可怕的。”阿市笑道,“你们要像一个武士的后嗣一样,光光荣荣的追随你们父亲的脚步而去!”
就在此时,三个侍女突然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抱起了孩子。
“无礼!你们……”阿市正要怒斥侍女,却看见浅井家重臣美作守带着几十名士兵闯了进来,“美作守!你做什么!”
“我们奉主公的命令,要将阿市夫人与主公的子女送往织田阵中。冒犯了!”美作守说完,便令士兵将阿市捆了起来,“十分抱歉,主公知道夫人性情刚烈,若不如此,难以将夫人送到信长那里。得罪了!”
虎御前山,织田信长与阿市终于再次见面了。
“兄长,请将我送回我的丈夫长政那里!”阿市倔强的看着信长。
“不行!你要回埠岐去!”信长拒绝了阿市的要求,“准备进攻!派人把阿市和小孩送到埠岐去!”
“阿市……阿市一定会……一定会恨兄长一辈子的!”阿市的声音在信长背后响起。
“……”信长闻言,停下了脚步,“纵然你怨恨我,我也要救你一命——因为你是我信长的妹妹!”
①日本城堡一般分为小丸、京极丸与本丸。
②修理亮,柴田胜家的官位。
③武士切腹时所穿的白色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