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信长在甲斐征讨战中获得了完胜,回师之时,他仿佛检阅自己的家臣一般,检阅了家康的家臣。他甚至赐给了投降家康的穴山梅雪一把短刀,并对家康说道:“既是你的家臣,那么,亦是我的家臣!”
家康记得以前信长也这样说过,但语气却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信长才与家康结为秦晋之好,说着句话时,两家亲如一家,言语中充满了自豪。而此时的信长,却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天下人,而将家康当做了自己的家臣,家臣的家臣,自然也就是自己的家臣了。
而就在信长拿到胜赖父子的人头时,北条家也派人送来了上千的粮草。而信长对此却是看也不看。若是以前的信长,纵然对方只是送来一袋糙米,他也会十分夸张地欣然接受。而如今,自诩已经是天下人的信长,对这些礼物却没有放在眼里。也许,在信长这些礼物送给自己这个天下人,也是理所应当。倒是送礼之人应该考虑这些礼物能不能拿上台面来——这一点,足利义昭亦是如此。
信长不满的接下了北条家的礼物,将原本属于今川家的领地全数赐予了家康。虽然家康主要的目的是甲斐,但势比人强,家康纵然有千般不满,却也不的不接受这一事实。老老实实的接受了骏河一国。家康不但接受了信长如同安排家臣一样安排自己的举动,他甚至还打算到信长的安土城去答谢信长封自己为骏河知行。
而信长得知这一情况后,也开始着手准备迎接家康——毕竟,北条家并不安稳,还需要家康去牵制。所以,绝对不能失了礼数。但,信长现在以天下人自居,自然也不会让家康觉得自己在信长的心中有多么重要。因此,对于这次安排家康一行人食宿的响应人选是至关重要的。既要表现出信长对家康的信任,同时,还要向家康展现出信长作为天下人的威仪。毫无疑问,这位响应一个不小心便会触及到信长的极限,现在的信长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为了打败自己的弟弟信行而原谅叛将柴田胜家的礼贤下士的尾张的傻瓜了。以前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佐久间信盛因为攻打本愿寺多费了些时日便被流放到了熊野。就在这一年的正月,活活冻死在了流放地。林佐渡、安腾守就等老臣也相续被流放了。而如今奉命攻打中国地方毛利家的大将羽柴秀吉虽然已经竭尽全力的在奋战,可依旧常常遭到信长发泄一般的怒斥。谁都无法想象,这位响应一个不小心会遭到怎样的命运——若是机警,可能平安无事,但,稍有纰漏,能够不被当场杀死,已经是万幸了。
“叫光秀来!”信长想了想,吩咐道。
片刻后,明智光秀便来到了信长的面前。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信长只穿了一件薄绢单衣,而光秀却穿得整整齐齐,光秃秃的额头上早已经渗满了油亮亮的汗珠。信长与光秀便是如此,两人性格上的差异正如两人衣着上的差异一样,有着光影之别。这种差异曾给双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虽然信长嘴上不留口德的叫着光秀“秃子”,却从心底佩服光秀的礼仪、学识、枪术、筑城术,一直对他委以重任;只是,信长为人口不择言、脾气暴躁,而且爱钻牛角尖;而光秀则恰好相反,他格外稳重,城府极深,有时却难免有些自大。
“秃子,我知道,你很想去中国帮助猴子,但是,现在有件更需要你的事——我纵观诸多重臣,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信长淡淡说道。
“是接待家康大人的事情吗?”光秀问道。
“不错!家康打算带着曾经的‘武田二十四将’中的穴山梅雪来答谢我封他为骏河知行……”信长说道这里冷冷的看着光秀,不再言语。
“主公,家康大人现在已经是三河第一大名了。此次接待,小的定不会失了体面。”光秀应声道。
“不光是体面问题!”信长摇摇头,“更不能失了我家的威仪!回来的路上,家康极尽奢侈,令我十分惊讶,因此,我们绝不能输给他!”
“主公,小的斗胆说一句:这次征讨毛利之战,可能是拉锯战,我们对关东的客人尽情款待的时候,也应该劝诱他们到处看看,让他们明白我军的强大。”
“你是怕家康有异心吗?你以为这些小事,我不知道吗?”信长脸色突然变了,“你以为我织田信长是傻瓜吗?你这个秃子!发什么疯?给我退下!快去做好响应的工作!”
光秀没想到信长的脸色会说变就变,毫不留情,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安静的退了出来。
虽说遭到了信长的训斥,但是,光秀却一边想着信长的话,一边想着招待家康的事情。这次的任务看似简单,其实另有深意。信长今天用了好久没用到的字眼:“亲家”,然后又说:“告诉他”。也就是说,这次任务必须既让家康感到信长是在招待亲家,又必须让天下大名们明白:这是家康在拜领了骏河一国后,前来安土城,觐见信长,向信长行主臣之礼的。换句话说,便是既要让家康感到宾至如归,又必须向天下展示信长的威风。
既然接受了这个差事,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家康的住所。这座安土城实在是太过奢侈了,而太简陋的寓所,恐怕又会失礼人前。而且,在这初夏时节,膳食也是一大难题。鲜鱼、鸡肉之类太过容易变质,而凉菜又容易招来蚊蝇,若要避开蚊蝇,菜肴则失去了清凉的口感。
“可是……这个任务,非我不可啊!”明智光秀望了望空中的太阳,金碧辉煌的安土城在夏日的阳光下折射出的金色光芒,令人睁不开双眼。就像是信长现在如日中天的威势一样,令人不敢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