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抬起头来,这才看清这病人30岁左右的年纪,眉清目秀,高高大大,外貌还颇有一些帅气,于是问道:“你在问我?”
“对呀。”
钟琴:“你挂号没?”
病人:“没……没呢……”
钟琴:“那你先去挂号。”
病人点头,转身离开了。
邵珊珊对钟琴说道:“钟小姐,恭喜你,这帅哥看上你了。”
钟琴说道:“你胡说些什么啊,他看上我?哼,我还看不上他呢!”
邵珊珊伶牙俐齿地说道:“他丫的进来的时候,明明是对我发问,结果却找上你了,这不是看上了你是啥?也难怪,咱这急诊科啊,就你一个最年轻,最漂亮。”
钟琴:“嗯,这话我爱听。”
正说笑之间,病人挂了号,走进来,把挂号单递给钟琴。
钟琴:“来,躺下吧。”病人依言躺下,目光不停地在钟琴身上扫来扫去。
病人:“医生,你贵姓啊?”
钟琴:“免贵姓医。”
病人:“医?这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叫医什么?”
钟琴:“嗯,我叫医生。”
病人听完哈哈大笑:“哈哈,想不到,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连说话都这样幽默。”
钟琴:“你喜欢是吧?”
病人:“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钟琴:“因为你帅啊。”
病人笑逐颜开:“怎么人家都说我帅?”
钟琴:“只可惜啊。”
病人:“可惜啥?”
“只可惜还是没有我老公帅。”
此话一出,病人不但没了笑容,就连刚才滔滔不绝的话匣子都关上了。
做完检查,钟琴说道:“去,我给你开个单子,先做个B超吧。”
病人拿着单子,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耳闻目睹钟琴将一个好色病人打发走,邵珊珊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我说你行啊,三言两语,就把一个想要追你的小子给打发走了。”
钟琴:“我又不是钱,怎么能做到人人都喜欢?这小子,一看就是油嘴滑舌之徒,不靠谱之徒,当然得当机立断,给打发走。”
邵珊珊环顾四周,不见了向东,于是问道:“哦对了,向东呢?”
钟琴忍不住笑道:“他呀,早就溜之大吉了。”
邵珊珊还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向东,正独自一人,在楼梯间里抽着闷烟。平日里几乎不抽烟的向东,此刻独自一人,正吞云吐雾。也许是站着累了,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头深深的埋在两腿之间,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坦率地说,今天,他觉得,同事邵珊珊又一次深深地伤害了自己。上一次的医闹事件,他将邵珊珊独自一人留在那个死者的房间里,遭受到了死者家属的毒打之后,他就听好几个同事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没有正义感,没有骨气,怎能让一个弱小的女医生去替他挡箭呢?这一次,今天,刚才,那个艾滋病患者,再次让他觉得自己在同事们的面前毫无地位可言了。这样一来,别人怎么看他?一定会说他是个胆小鬼,是个怕死鬼,是个连女子都不如的懦夫!
向东眉头紧锁,越发的愁容满面。他算了算,今天25号,这个月大,离发工资还有6天的时间。孩子最近嚷着要买一双溜冰鞋,他去看过,一双稍微好点的溜冰鞋,得要将近一千块钱;此外,下个月是孩子的生日,得预留出给她买生日蛋糕的钱,现在一个慕斯蛋糕,小点的,也得要三百多块;还有两千多块钱的房租,还有一个月的生活费、孩子上幼儿园的费用……他这区区四千块钱工资,根本就不够开支。
不过,幸好家里有老婆。老婆在一家汽车4S店做销售,业绩好的时候,能拿到一两万块,业绩差的时候,也比他这个急诊科的医生收入高出一大截。不过幸好老婆并没有因为经济收入低而瞧不起他,从来没在向东面前说过一句嫌弃的话,这让向东觉得有些感动。倒是他自己,常常觉得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曾经有几家民营医院来找过向东。给向东开出的条件很优厚,每周只需要坐两天班,每个月的保底工资是他在这家医院急诊科的两倍。向东不是没动摇过,可是转念一想,公立医院毕竟有公立医院的好处,再熬吧,说不定熬上几年,就能混个副主任或者主任的。
可是,眼下,别说自己在领导眼里的地位,就是在同事眼里,向东知道,他的地位也是每况愈下了,这当副主任或主任的梦想看来也是要破灭的了。
在单位,他越来越边缘化。正是在这样的思想状况之下,向东想到了两个字:辞职。
这两个字刚跳进他脑海的时候,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工作中一遭遇不顺的时候,就想着辞职;可真要作出辞职的行动,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想想自己,医科大学辛辛苦苦读了好几年,大学毕业后,先是在一家小医院工作,刚毕业那会,他勤勤恳恳,啥脏活重活都干,曾经连续值班三天三夜不倒,自己拼了命的干工作。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调入到华佗人民医院这家全北京最大的医院来,而且是在相对重要的科室:急诊科。可是,这几年下来,他先前的锐气渐渐地被磨平了,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惰性,一种求安稳的心理。
现在看来,这安稳也是保不住的了。想到辞职就可以离开这个让他烦恼的地方,向东的心里顿时爽朗起来。是啊,只有离开这个地方,自己才不会被人奚落,才不会被人瞧不起。至少,自己这个平台是很大的,可以这样说,别的医院,只要听说是华佗人民医院出去的医生,一般都能给个好价钱。先前有几家民营医院的负责人来找过自己,一是工资待遇比这里高,二是过去之后,还能直接捞个主任当当。想到这里,向东辞职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
作出了辞职的决定,向东掐灭烟头,回到办公室。当天下午,他做起事来心不在焉,他急切地等待下班时间的到来,然后回家。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下班时间,他第一个站起身来,换掉白大褂,匆匆忙忙朝地铁口奔去。
今天周五,按照他和妻子的约定,今天该他到幼儿园去接孩子。看着女儿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幼儿园的铁门里面朝外张望,向东的心里一酸,眼泪当场就差点掉了下来。他觉得,这辈子欠女儿的太多了。他走过去,抱起女儿,女儿开心地叫着“爸爸”,向东觉得,在工作上受的那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误解,都烟消云散了。
回到家,把孩子一放,他就走进厨房,开始张罗起晚饭了。他可以凑合着解决,妻子也可以凑合着解决,但孩子决不能凑合。
孩子独自一人在客厅看电视,他则在厨房忙个不停。稍微有空闲的时候,他就走到女儿身边,逗乐几句,然后又转身走进厨房。等他把饭菜做好,门铃响了。女儿第一个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垫起脚尖开门。果然,女儿甜甜的声音“妈妈——”就传开了。
妻子一边进屋,一边换掉鞋子,一边招呼着女儿:“甜甜,今天在幼儿园还好吗?”
女儿摇着头:“不好!”
“怎么不好了?”
“爸爸最后一个才来接我,其他小朋友都回家了。”
妻子没有作声,阴沉着脸,放下包,然后带着女儿到洗手间去洗手,又将女儿抱起来,放在桌子面前,一家三口开始坐下吃晚饭。
刚吃几口,向东就说道:“我打算辞职了。”
妻子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辞了职也好,就你那个单位,除了名声好听一点外,有啥好处?要钱没钱,还常常累得半死。”
吃过晚饭,向东收拾完桌子,妻子带着女儿到楼下去遛弯了。向东找出名片,开始给民营医院的负责人打电话。其中有一家表示人员已经到位了,暂时不需要人手;有一家的态度不如先前那么热情了,向东也能理解。别人找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块宝,如今你主动找别人的时候,就是求着人家了;只有第三家,很热情地答应了,让向东抽时间到这家医院去面谈。
所谓的面谈,其实就两个问题:一是待遇,二是职务。在向东看来,待遇和职务缺一不可。待遇意味着钱多,职务意味着工作清闲。要是还像在华佗人民医院一样,成天累得半死不活,事事都与临床相关,即使钱再多,他也不愿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