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是在8月底走的。彼时正是开学的热潮,班里的大多数人都陆陆续续前往自己的新学校,展开自己的新人生。我只淡淡的在QQ上给他留言:“明天走了吧,一路顺风咯。”他回复:“嗯,谢谢咯。”
我笑了一下,复添了一句:“走好不送啊。”他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我心里忽然一片悲哀。
谁能明白我此刻的悲哀,一场单恋,几乎耗尽我的所有,爱到不爱,到最后,我已分不清,对你,到底是执念,还是真心的喜欢。
两年前我们高一结束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你,站在讲台前并不抬头,长长的刘海遮住表情,不在意的抖着腿,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一年半前许愿刚刚搬来的时候,我第一次跟你认真的讲话,却是一句:“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啊。”你抬头给我绽放一个未曾见过的明媚的笑,让我忽然意识到以前对是你忽略了,从你进入12班,一直认为你是那种浮躁随便的男生,跟12班的严谨踏实格格不入。
8个月前喜欢上了和你一起讨论物理,至今梦里还是会出现那些场景,心情,是从不曾有过的轻松。
和你一起心无旁骛的奋斗的那两个月,是我从前人生中最辉煌的两个月,不管是爱上了那时心无旁骛的自己也好,还是爱上了那时的时光也好,我只知道,没有你,这些都是不成立的。
多希望高中在这两个月时戛然而止,免去之后的那些纷纷扰扰。
这些话,我曾经想跟你说,最后却选择永远埋在心底,或许是从那次得知要休学时犹豫了一下,这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也许是后来知道了你心里还一直有着以前的人,也许是梦到了那个几乎成为现实的不详的梦,也许只是纠缠了一个学期,累了就再也爱不动了。
路遥啊,你不知道,我最后一句的意思,不是玩笑,不是幽默。你要走好以后的路,我的心再也不会追随,是为走好不送。
9月伊始,补课的学生也开学了,不知为何,只是之前短短一个半月的相处,对她竟然万分不舍,不知道是不是又走过不少岁月的缘故,随着阅历的增长,心也会越来越软。她打电话来跟我诉苦,说新高二一定会很累很累很累,我千叮咛万嘱咐搜肠刮肚的把物理上能想到的所有学习技巧全部硬塞给了她,终于安下了心来。
9月3日和子衿在火车站送走肖黎。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送别。它告诉你原来最怕的不是离去,而是看着别人离去,你还留在原地。
记忆回到属于我们的暑假。一次次的约出去玩,把弥漫我们当初足迹的所有地方全都走了一遍。
省中,他们教室以及我们教室,发现粉刷工已经开始工作了,我们12班的“我能,无限可能”被埋在了白墙的后面,从省中的历史上也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了。
红梅公园,我和她俩一边走一边背古文默写英语单词以及最后觉悟的地方。我指那棵夹竹桃树给她们看:“喏,这就是促使俺修炼成仙的那棵仙树。”她俩同时觉悟的笑起来,于是说以后我要栽棵夹竹桃供起来。
我们的牛肉拉面店,时隔一个月再一次光临,老板换了人,毫不留情的撕碎了我们怀旧的心情。
列车开动,载着她也仿佛载着我的高中时代在离我而去。我和子衿一步步走在回头的路上,不由自主的紧紧牵着手,脑海里抑制不住的回放我们三个的过往。
周六晚上吃完牛肉面回校时一路慢慢的爬上楼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周日晚上去食堂吃饭,阿黎总会拿出她从家里带的菜,她爸妈的厨艺一直令我们赞口不绝,吃惯了那种口味的鸡丁,以致之后很久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再吃一口鸡丁。
一次因为我的任性导致我们三个人只能坐在学校的花坛上吃泡面,一边吃一边笑一边打闹。
在选修教室里画了一黑板的画,嚷嚷着给子衿验收。
肖黎最喜欢虐晓涵姐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绒毛小熊,于是它正式升级为我们三傻宿舍的小师弟——傻幺儿。
我心里不知被何种情感充斥,难以名状,于是给她写了一篇长长的告别短信:
“阿黎,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所以想给你写这么些话。
怎么说呢,还记得我第一天到你们宿舍,我写了张条子:“你好,肖黎。我要调到你们宿舍了,希望以后相处愉快哦。”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们一年后会成为死党。其实我想告诉你,我跟你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那时候,而应该是我们还未踏足省中时的那个暑假,我到市里参加一个补习班,那时候坐在我前面位置上的正是你,被吓到了吧。高二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认出来了,人生有时真是奇妙,四年前的我不知道这个形同陌生的人有一天会成为我室友,两年前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室友会成为一生的挚友。
时间很快,你明天踏入大学,我们一起经过的那段时光已然走远。凯凯曾经说过,我做老师最开心的事就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一年被我经过,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你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被彼此经过,这就是缘。我还想说的是,我进省中最无悔的是认识你和子衿。让我拿什么都是不换的。原谅我在回来的路上伤心煽情了。
阿黎,到了新环境,一定要和舍友搞好关系。要像对待我和叉叉一样对待陌生校友,好的开始很重要。
军训要注意身体,吃饱睡好。别忘了向我汇报学校情况啊。
阿黎,以后要自主一点,而不仅仅是生活上的独立。别指望身边还有我和子衿可以帮你陪你,我们不行了。大学是需要抢机会的。
对爸妈温柔的说句再见吧,我想你也希望他俩欣慰。
不要沉迷手机小说了,不要沉迷任何易沉迷的东西。
以后有了好的舍友可千万别忘了二傻和小傻,我们的三傻宿舍啊。
再见,一路顺风。”
写完之后眼泪几乎流了出来,现在再看也是如此。当初我是多掏心掏肺,当初我们是如何彼此一眼望到底。想着我告诫她的几点,现在自己反思来,却发现自己都没有做到。阿黎,你在遥远的南京,有铭记我的话吗?有践行吗?
良久,她回了我:“小傻!文采见长么,差点把我看哭了……好啦,我没有你的文艺劲儿,我也想说,纵使我在省中第一次尝到了挫折的滋味,之前的高一高二都灰暗无比,但至少让我遇见了你和子衿,就这点我就该永远感激这个地方,和我闪着光的高三。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以及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会是我心中永远闪着光的过往,激励我走下去的,我就快到了,南京跟龙城好不一样。以后我们一定要常联系。”
和子衿一起看完短信,她眼睛已然红了,叹了口气道:“好难受,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我们都意识到要和过去告别了吧。”我幽幽道。
“小傻,我一直想问你。你跟路遥怎样了?”子衿忽然严肃道。
我惊讶的挑眉,似乎已经好久不再想起这个名字。“怎样?当然是没怎样,也不想怎样了。”
“你和他呢?”虽然知道没有这一问的必要,但我还是问了。
“他?谁?”子衿若有所思。“小莹,一个多月没见,你连他名字都不敢叫了。”
我心里怔忪。
“你不需要顾虑我的。”子衿笑吟吟的看着我,“我从来不为没可能的事纠结。”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看出来了。”
“但我想通了。”我笃定道。
“想通什么?”子衿饶有兴致的问。
“你看。”我眼光飘向铁路线上背道而驰的两辆列车。“现在我俩是这种状态。以前是他在我身后追随我的脚步,但我从来不知道回头看。现在他转身了,所以以后,就是我去追随他的脚步,相信总有一天能够赶上他。”
接下来走的那个就是我了,临走前一天,我还是回到省中,走过三年来走过的每一条道路,看校园里注入的新的活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高三楼下面。我恍然想起,在一楼楼梯底下,我们三个曾经一起看那“纪念三年辞”。我想起那句“独恋身外身,苦盼魂外魂”,而此时,只剩下我一人了,肖黎和子衿,都已经离开龙城。曾在这道楼梯上走过的我熟悉的人,都离开了这里。
忽然想到那首诗我当初没有看全,于是钻到楼梯下,想着就把这首诗当成是我三年的纪念吧。
然而即使这楼梯下的死角也已经被粉刷一新。当初淡淡的笔迹早已被掩埋。陡生寥落之感。
转头时不经意的发现在原本三年辞的旁边,竟然有笔迹。只看了一眼,我就几乎眩晕。
那是周新宇的字迹,我不会认错。
他知道这儿,也不奇怪。他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不奇怪。
那些笔迹是用刀刻上去的,所以即使被粉刷过一层,依然清楚的彰显着它的不同寻常。我从包里拿出铅笔,朝墙上轻轻涂去。
那些字于是慢慢慢慢的显现出来:
“身外身可恋,魂外魂可盼。流水绕孤村,彼时无回圜。”甚至他知道我最喜欢的那句“独恋身外身,苦盼魂外魂”,都不奇怪。
我的笔顿在了最后的日期那儿——那是我约他来龙城的那天——和他的签名“zxy”,心里反复咀嚼着他那句“流水绕孤村,彼时无回圜”,越嚼越苦,苦的忍不住掉下眼泪。
流水绕孤村,彼时无回圜。
彼时无回圜。
坐上南下的火车,心里竟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我不知是该用这样的平静来面对以后的生活,还是这只是一种无力和迷惘。在车上一页一页的翻着自己写过的东西——那些都是我走到哪里都会带在身上的——手指拂过还残留墨香的那些时光,心里默念着,一遍一遍的,时光,时光。
我是恋着那时的时光的,而时不我待。
心里的湿气越来越重,我终究,是要彻彻底底的远离这边的时光了,一如当时所说:“如果这世上只剩最后一个地方能容纳我,那必定是海边。”要忘了,想忘了。不过不该忘的不想忘的我心里都记得,并且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历久弥新。
火车驶过半个白日,目之所及被一片湛蓝充斥,心情顿时开阔了起来,老妈在旁边说了一句:“四年在这样的环境中,你的心胸要开阔不少。”
不错,我太爱庸人自扰,只有海水能洗去我的芜杂和愁绪。
我朝着远方张开手臂,心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