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破洞顶的钟乳石向下滴落着浑浊的液滴,无声地落入地上的泥土上,只是一瞬便被吸纳融合,不见踪影。
顶住这一片天地的苍天大树,青黑相间,像两条互相缠绕的巨龙,盘曲蜿蜒,密不可分,纠缠不止,令人窒息。
树下,晶莹的水晶小棺材发出幽幽的光彩,温和却冰冷地照亮着四面八方。
棺材中,那小小的身躯没有任何起伏,微合的双眼没有一丝颤动,微张的白皙嘴唇没有片刻起合,安静,安静地直让人害怕。
一袭棕衣立在其旁,抬手向那静止的面孔伸去。
又是那样爱怜悲切的神情,那样想触又触不到的苦楚,那样追之不及的无限后悔。
缓缓,他重新将目光转回白衣女孩身上,朱唇微启,平静地声音里似有波光粼粼,一字一句地说道。
“越姑娘,让你听这么久,其实,乐溪是有一事相求。”
“是什么?”
不假思索,女孩脱口而出。
看到女孩脸上热忱殷切的表情,棕衣男孩愣了一瞬,而后意味不明地浅浅笑了一下。
“越姑娘,不担心乐溪所提过分吗?”
见对方正要张嘴答话,猛然,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一点,像是自嘲,继而微微合上双目,第一次抢先说道。
“不,是乐溪太着急了,乐溪要求的,根本不是越姑娘你。”
棕色的眼眸重新开启,面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严肃而认真的直视入对面水蓝色的眼眸。
“乐溪要求之人,是与越姑娘息息相关的另一个人。”
突然,他右腿后撤,左腿顺势曲下,单膝跪地,低下头,一手撑地,一手弯成直角,端正地放在膝头。
“乐溪曾听闻天地间有一种绝世之术,可以预见凡间生灵的下一世所在之地。”
棕色的眼眸静静的抬起,以破空直入之势,深入内里,望向那水蓝色的眼睛。
“而这一种绝世之术,只有您,才能进行。”
只是一眼,女孩便觉得心胸口处一阵翻江倒海,波涛汹涌,身体里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奔腾而出。
然而,下一秒,棕色的眼眸又好似不经意地低了下去,声调平稳。
“如您应许,有朝一日,测出这婴孩下一世所在之地,那么,乐溪愿效犬马之劳,任君差遣。”
面前白色的衣衫裙摆纹丝不动,一如静山,头顶上,那双看不见的眼眸,似乎正在暧昧不明地缓缓打量着他。
许久,白色衣衫轻移莲步,仪态大方地越过身前跪着的人,走到水晶棺材面前,抬起芊芊玉手,隔空抚摸那小小的人形。
轻轻的,却又直入人心的,清晰可辨的浑厚声音从女孩的嘴中郑重发出。
“如你所愿。”
闻言,跪着的人欢喜万分地抬起头,双手抱拳,恭谨感激地行礼,正要张口说什么。
几乎同时,他的面色猛地僵住了,棕色的眼瞳越过面前的女孩,竟有些惊恐地看向女孩的背后。
像是回过神来,白衣女孩眨眨水蓝色的眼瞳,顺着男孩的目光,不明所以地看去。
男孩目光的终点,是那株顶住这洞内一片天地的大树。
难以置信。
片刻前,死寂如灰的苍天大树,此刻从泥土中的根基部,射出一道道青黑相间的,巨蛇般的水柱,冲天而去,霹雳般猛击在洞顶倒悬的钟乳石上。
不销几秒,洞顶上偌大的钟乳石便不堪撞击,摇摇欲坠,发出惊天动地的断裂之声,继而轰然崩落。
白衣女孩惊得不知所措,面色惨白地看着这不可触及的自然之力。
一声急促的箫声在她耳边响起,凌厉逼人,气势宏大,毫不退让。
接二连三的箫声不断响起,在此起彼伏的巨响之中,分毫不差地直达内心,轻巧地合着那些杂音,奏出绝无仅有的交响乐。
那些直插入地上的钟乳石,像是闻曲而舞的舞女,纷纷跳开地上的某一块圆形区域,参差不齐地林立而成一道屏障,将内里之人护起。
冲天而去的水柱像是在与包裹住它的洞壁做着艰难的抗争,不敢停歇地打在头顶的岩石之上,硬是要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不堪重负,巨石滚落,尘土飞扬,犹如天崩。
反射下来的水柱却不见堆积,刚触到脚下的泥土便被一滴不落地吸收,重新进入根基底部,喷涌而出。
光是从损耗来看,已经胜负分明。
树根下,圆形区域内的白衣女孩抱住晶莹的水晶棺材,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仰面看向树顶之上的水柱汇聚之处。
每一刻,水柱都在上涨,每一刻,洞壁都在崩塌。
骤然,崩塌停止了。
水柱之中,一道金光破石而入。
洞内的女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灿灿金光透过薄薄的眼睑,感受到的光束面积正在迅速增大。
在光束之中,似乎有一物正踏在水柱顶端,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她缓缓睁开眼,逆光看去。
夺目金光照耀下,一个人形渐渐清晰起来。
一个墨绿青布包头、上身着立领对襟衣,外罩无纽扣短坎肩,下身着长裤的男子,正笑意满面地看着她。
“你竟然找到这儿,
看来,不告诉你都不行了呢。”
破空出现的人笑颜不减,在渐渐降低的水柱顶端上,慢慢靠近她所在区域,隔空向她伸出粗壮结实的手臂。
地上的女孩试着抬起一只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那只宽阔的大手顿在空中,保持着邀请的姿势,背光的脸上僵笑了一下,轻悠悠地几近自言自语道。
“怎么,你,怕我吗。”
“不。”
耳畔响起清脆的女声,他抬起眸子,惊讶地看着面前坚定无比的如画面孔。
“只是,我不能一个人走。”
她指指怀中的水晶棺材,那里,正安睡着一个不死不灭的婴孩。
而后,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神情紧张地回头张望了一眼。
她的背后,只有密密麻麻的钟乳石林。
她的面色瞬间煞白,张嘴要大喊什么,却听到一声熟悉清澈的箫声从头顶上传来。
循声看去,唯有空荡陡峭的岩壁和扑面而来的阳光。
然而,这一声足以让她安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那你抱紧他,和我一起赶快离开这里吧。”
身后,昔日爽朗的声音,此刻却有些生硬,急急说道。
白衣女孩婷婷地回转身形,将怀中物体抱得更紧了一些,看着墨绿色的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她将菱角般的手指轻轻搭在那只宽阔厚实的手掌中,只是一瞬,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被来人用力拉了起来,下一秒,已然站到了水柱之上。
那汹涌骇人的水柱,却在两人脚下形成平坦开阔的一片水面,水平如镜,稳稳托起他们。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操纵水了。
来到怒荷寨的路上,他们几乎是坐船逆流而上,然而却能日行千里,倍道而进。
只是,像这样明显巨大的施术,他还是第一次显示给她看。
水柱上的女孩抬起看着脚下的蓝色眼眸,向对面的男子看去。
那里,笑颜灿灿,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眼中,只倒影着面前女孩的眉目。
在他另一只手心中,正发出一道细细的水流,缓缓注入脚下的水柱之中。
“找到了,找到了!”
头顶,方才被水柱破开之处,传来一声陌生又无比喜悦的喊叫声。
白衣女孩抬头望去,一阵嘈杂声之后,在环状高耸陡峭的洞口边上,密不透风地布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形。
仔细分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穿着立领对襟衣,头戴头巾,与面前的墨绿色男子并无二致。
这,分明是他的族人。
这,分明是来寻他们来了。
兴高采烈地,白衣女孩张口准备招呼洞口之人。
然而,抓住她的那只大手将她带入自己的身后,神情严肃地护在她的面前,毫不惧怕地仰头望去。
“朗塞,你不要再抵抗了,我们今天一定要把这株若木给毁了!”
洞口处传来愤怒的声音,在长而宽的洞内反复折射,不断回响,声音放大了好几倍,震落了一些碎石。
闻言,洞内的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叉腰,朝上方怒喊。
“有本事,你们就过来打赢我,否则,你们休想动这若木一根枝条!”
洞口一片寂静,其上的人们面面相觑起来,好像谁都不愿意再往前踏入一步。
“怎么样?你们还要不要过来?”
洞内传来的大笑声,像软化剂一样,颤动着每个人的双腿,动摇着每个人的内心,一时间,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形,被粗鲁地甩到了洞口,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摇摇欲坠。
“朗塞,你好好看清楚了,这是谁!”
挡在女孩面前的身影猛地抖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要踏出撑住他的水柱。
白衣女孩慌忙从背后拉住他的衣角,将他稳在水柱之上。
“阿……阿爸……”
背对着她的身影,不易察觉地轻轻说道。
她愣了一瞬,刚想安慰什么,只觉抓住的人形身上忽然发出骇人的气流,将她强硬地弹开了几寸。
随即,墨绿色的男子身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与此同时,脚下,苍天大树的根基部瞬地发出比方才更加巨大粗壮,更加汹涌澎湃的一道道青黑相间的水柱。
一道道水柱破天而去,毫不留情地向洞口之人扑面而来。
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敌友,刺耳凌厉的尖叫声,惶恐声,喊叫声,嘶鸣声,悲鸣声,一声声,久久不散,反复回响地传入洞底。
那一声声,直打在洞壁之上,打在水柱之上,打在白衣女孩的心上,打在墨绿色的男子身上。
可是,他一动不动,只顾翻云覆雨,对生灵涂炭置若罔闻。
不对。
这不对。
这,怎么是她所认识的朗塞?
她试图扑上去制止,却发现他的身边涨起青黑相间的水障,根本不让他人接近。
此刻洞边,唯独只剩下一个人影。
那是刚才被甩到崖边的人形。
即使如此,那些巨大的水柱还是在冥冥之中绕开了这个人。
在不断的水柱冲击下,崖壁持续震动着,将这人的身子向崖边又挪动了几寸。
白衣女孩神情慌张地看看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又看看身前失控的男子。
岩石滚落。
那人形不堪重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瞬间,支持不住,垂直坠落下来。
那滑过岩壁的痕迹,犹如一只自寻死路的飞鸟。
“朗塞,刚才说的,你记住了吗!”
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跪在地上的男孩揉揉惺忪的睡眼,勉力看清立在面前的人。
“啊呀,原来是阿妈啊。”
站在他面前的美妇人正手持一根皮鞭子,怒气冲冲,扬手要打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挪动身子,躲了过去。
“你还躲!”
又是一鞭子迎面而来,快得让他来不及躲闪。
“好了,朗塞还是个小孩子。”
一只大手抓住拿着鞭子的芊芊玉手,将鞭子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雄姿英发,鹰扬虎视的彪形大汉抬手摸摸男孩头顶上杂乱的毛发,笑盈盈地说道。
“朗塞会记住阿妈的话,不再去水边玩的,对不对?”
男孩肯定地点点头,表情认真严肃。
“那,出去玩吧!”
大手拍拍男孩的后背,笑意不减。
“谢谢阿爸!”
得到了免罪金牌,男孩迅速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当家的!”
身后的妇人美目圆瞪,怪罪般地看着她大大咧咧的丈夫。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
一只大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把她拉到身侧,柔声安慰道。
“朗塞本来就命苦,我想让他能快乐的时候就尽量快乐一些。”
“可是,若木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戾气,朗塞他根本承受不住,我只怕有一天……”
“是啊,我和你一样担心,不,应该说我比你更加担心,更加痛恨这种命运。”
“当家的……”
“这种苦涩,我自己已经尝了太久,却终究无法将它彻底摆脱,反而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牵扯进来,身为一个男人,我可能是最差劲的。”
“不不,这不是你的错,嫁给你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一切思想准备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我和朗塞都很幸福。”
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男子一声叹息。
“或许,我比你更加自私吧,我只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
墙根处,一个小男孩捅捅一个趴在墙上侧耳倾听的墨绿色男孩,问道。
“朗塞,你在干嘛呢?”
屋内说话的夫妇两,紧张地彼此对望一眼,一前一后快步走向屋外。
墙根处,他们的儿子正用手捂着同伴的嘴,一脸责备地看着他。
“朗塞!”
面前的美妇人发出一声惊呼,声音却不是平常的语调。
“朗塞!朗塞!”
一声又一声喊叫声,直冲他而来,面前的大汉和美妇人都没有张嘴,一层层薄雾缓缓升起,斑驳了画面,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惊慌地向前伸出手,试图触碰那两人,他们却渐行渐远,活生生消失在他的面前。
“朗塞!”
他猛地睁开双眼,不明所以地向四周打量。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悬崖峭壁,一袭白衣跪在他所铸就的水柱之上,怀中正抱着一个人形,眼中含泪地朝他一声声呼喊。
正如方才在梦中听到的那呼喊他的声音一模一样,那一声声呼喊着的,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白衣女孩看到他望向她,放下心来地破涕为笑,勉力将怀中的人形抬高了一些,以便他看得更加清楚。
在她怀中的,正是在他梦中出现的那个彪形大汉,只是愈发苍老,愈发憔悴。
“阿……爸……”
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去,一把接过女孩怀中的男子,一边摇晃着,一边呼唤着。
缓缓,怀中的男子张开了双眼,慈爱地抬起手,颤抖地摸摸儿子的略显慌乱的脸庞。
“阿爸,你没事吧。”
被唤作阿爸的男子浅笑着摇摇头。
“他们没有为难我,只是下了点让我安眠的药。”
突然,他猛然想起了什么,神情紧张地紧盯着抱住他的人。
“朗塞,你是怎么救出我的?他们人呢?”
墨绿色的身形颤动了一下,僵笑着敷衍道。
“阿爸,我们赶快回家吧,阿妈她……”
怀中的男子显然不吃这一套,忽的一把拽住儿子的衣襟,将自己的面目拉到对话之人面前,直直看向他的双眸。
“你,是不是,已经……”
看到朗塞别过头去,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陡然松开了手,甩开儿子的手臂,向后颤巍巍地退了几步,声音颤抖道。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他静默了片刻,咬紧自己的嘴唇,像是终于下了一个艰难痛苦的决定,直直看向跪在地上,还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的亲生儿子。
“你,自尽吧。”
跪在水柱之上的墨绿色的男子,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话语,没有丝毫反驳,也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释然地浅浅笑了一下,缓缓抬起自己流出细流的左手,细细打量一番,动作闲适地像是在研究自己的掌纹。
在他手心中,那道细流渐渐化成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形状,青黑相间,妖异万分。
他眼含笑意地抬眼望向一旁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他的白衣女孩,她的身旁端正地躺着一个小小的水晶棺材。
本来,是想带她来这里换换心情的。
可如今,却让她又经历了一番痛苦,让她又多了一份不堪的回忆。
也许,遇见他,就只会给她带来不幸。
不过,也好,对于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总会印象深刻吧,这样,他就可以一辈子活在她的心中了吧。
他满足地闭上双眼,抬手向自己的心脏刺去。
电光火石。
峭壁之上,一声凌厉的箫声陡然响起。
刺向心脏的那柄匕首瞬间重新化成了细流,涓涓而下,汇入湿润温和的泥土之中。
墨绿色的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疑惑地循声而去。
箫声传来之处,依旧空无一人。
“朗塞。”
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他连忙回过头,看着那身形魁梧的高大男子。
父亲表情认真严肃,肯定地说道。
“朗塞,这是常世之神的箫声。
就是他,与我们祖先定下契约,赋予我们家族轮回的命运。”
常世之神?
一旁的白衣女孩仔细回想思考了一番,心中一个结论愈发清晰起来,张口欲言。
“不愧是怒荷寨的当家,对乐溪的箫声如此熟悉。”
头顶之处,一袭棕色身影缓缓从石壁上显现出来,沿着峭壁,徐徐向下降落,风仪玉立在若木树的顶端。
他所俯视的水柱上三人之中,最年长的当家率先单膝跪了下来,左手撑地,右手弯曲放在膝头,一如不久前乐溪向白衣女孩所行之礼。
片刻之后,墨绿色的男子也随着父亲跪了下来,朗声说道。
“当日在叶府,朗塞有眼不识泰山,失了礼数,还请常世之神见谅。”
树顶之上,棕衣男孩清澈纯真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一字一句语调平缓地说道。
“这些年,有劳你受苦了。”
继而,他缓缓转向跪在前方的长者。
“也有劳怒荷寨的历代当家了。”
低头行礼的长者身子向下又弯曲了一些,头巾上垂落的尾部几乎触到了水柱。
“哪里,常世之神言重了,怒荷寨代代当家只不过是在恪守职责罢了。”
立在若木之顶的稚嫩男孩没有反驳的意图,缓缓复而看向俯在其后的青年,平静如水。
“怒荷寨的少当家,方才,你体内的戾气已然失控了。”
墨绿色的男子猛地抬起头,直直回视过去,却发现对方的面目恰好被一根枝条遮挡住,唯有棕色的旗装隐约可见。
一袭棕衣似乎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漫不经心地幽幽吐道。
“少当家,乐溪只问你一个问题。”
话音未落,棕衣男孩直直从树顶上向下跳去,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稳稳落在水柱之上的墨绿色男子面前,深深直视男子的眼瞳。
“你,想不想活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跪着的男子毫无生气的脸上瞬间闪现出一丝光彩,他咬咬嘴唇,那里干涩地发不出声音,直对着那双棕色的眼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缓缓合上眼睑。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自从知道自己身体里有着若木的戾气以来,还没有人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想!”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声说道。
“那好。”
棕衣男孩缓缓移开对着男子的眼眸,从衣袖中取出那只紫竹六孔箫,放在唇边。
悠长、恬静、抒情的曲调,从他的唇中倾泻而出,幽静,典雅的情感流转在整个洞穴内,形成层层叠叠的回声,空谷传响。
箫声绵绵,委婉动听,深远流畅,犹如仙乐。
可这音调中,有什么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跪在一旁的白衣女孩看着专心吹奏的清秀男孩,刚想分辨出个所以然,却忽而发现,吹奏之人竟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样的眼神是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的,如果非要形容,便是似水温柔。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睑开始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一个恍惚,她整个身子瘫软下来。
水柱之上,吹奏之人停歇下来,一字一句幽幽说道。
“怒荷寨的当家,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