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一天比一天寒冷，晚上根本没人敢出门，怕一不留声就被夜间出没的冰雪之神收走，在第二天早上成了久晒不化的寒冰。
给周墨淮休养的屋子里时时刻刻烧着炭火给他取暖，军师说了，宛城存有的炭火够过冬了，不吝啬给周墨淮的这点，不然没两天那个身体里没有血的人就挂了，吓得吴起差点把周墨淮的屋子改为柴火房。
冠玉开的方子已经吃完一疗程了，赫连九天来了又走了，吴起开始每天祈求菩萨保佑周墨淮就差烧香磕头的时候，周墨淮才醒过来。
窗户上都挂着一层纱，挡去大半的光，屋子内的光线十分柔和，周墨淮睁眼时并没有觉得眼睛不适。
他觉得浑身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特别是心口处疼得厉害，整颗心被剜出来也不过如此吧，他稍稍转动眼珠，打量四周，他记得他最后看到的人是冠玉，是在一片混乱之中，那时候冠玉跟他说了什么来着？
他不记得了。
不过他算是已经勉强捡回一条命吧。
“来人……”
周墨淮没有力气，声音轻微，好在房间幽静，值守在一旁的人也上心，赶紧上前，很快叫来了军师、吴起等人。
“墨淮，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你……”吴起泪水簌簌地往下掉，嘴角扬得老高，“你吓死人了。”
周墨淮扫了一眼，伸出手摸到吴起有温度的身体，才彻底松了口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屋子里暗暗的，周墨淮估不准时间，应该是晚上了吧，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刚过午时。”冠玉突然上前插了句话，“我还以为你要躺到周知潇的尸体臭了才敢醒来。”
“你什么意思？”
周知潇已经战死这一点周墨淮是知道的，但方才冠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睡了很久吗？
最多也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吧，现在又是冬天，尸体哪有那么容易腐化，他总不可能一觉睡到春天吧。
“墨淮，你昏迷了整整十天。”吴起小声跟了一句。
“这十天我救了你的命，帮你整好了军队和宛城，帮你写了该写的文书，周知潇还等着你醒来之后才能下葬，我帮你了这么多你怎么谢我？”
冠玉紧跟着又是一串话，字字不饶人。
周墨淮还处在他昏迷了十天的震惊之中，又听到文书和周知潇，急得挣扎着就要起身，被惊慌的吴起按了回去。
“你说的文书是什么？周知潇怎么了，带我去见她，这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情绪激动的周墨淮胸口上下起伏，扯得伤口生疼，他捂着伤口平躺着，眼刀直射冠玉，“你先说说文书。”
冠玉左右看了看，很是随意，“宛城战报，八百里加急，直送御书房。”
“你在文书里写了什么！”
吴启一边按着几欲起身的周墨淮，一边回头近乎祈求地望着冠玉，让他不要再说了，可冠玉眼睛直直地看着周墨淮，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据实禀报。”
据实禀报？
周墨淮胸口痛，他不敢想象温文澜看到文书后的表情，“周知潇呢？”
“等你看她最后一眼才下葬呀，你不敢去见她？”
周墨淮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忽然觉得肚子也疼的难受。
“军师，你别跟将军开玩笑了，将军才醒过来，你让他休息一下吧。”吴起跳起来挡住冠玉，他生怕周墨淮一着急承受不住伤势又晕过去，“快到服药的时间了，我来给将军喂药吧。”
这回冠玉没再多说，出去了，不一会有士兵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递给吴起。
“这……我还是自己喝吧。”周墨淮发觉吴起真的打算喂自己喝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但是哪有一个大男人让另一个大男人喂药的道理，“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周墨淮挣扎得厉害，被吴起一只手按住。
“再动伤口就要崩开了，军师要进来了。”
一句话，周墨淮老实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一下吧。”
安安静静的空气里，只有汤匙轻碰药碗的“叮咚”声，药汁滚过喉咙的吞咽声，还有吴起“哄”周墨淮喝药时说的“啊”。
再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周墨淮觉得自己脊柱发凉头皮发麻，就要炸了。
“射伤你和周知潇的箭上有倒钩，很独特，但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谁。宛城其实是座空城，这里面除了守城的军士，已经没有老百姓了，或者说老百姓都来守城了。”吴起给周墨淮喂了口药，继续说道，“周知潇也很可怜，一个年纪正好的姑娘，却在这偏僻慌冷的地方守着一座空城。”
攻破宛城之后，吴起跟着冠玉搜查了将军府，从里面找出许多的朝廷文书，从这些文书里说的很清楚，西渝朝廷一年只给宛城送两次补给，其他时候全靠周知潇自己解决。
原本西渝朝廷只送一次的，还是周知潇屡次上书苦苦哀求，说宛城的冬天没有朝廷补给过不去，朝廷才肯在冬天来的前一刻给宛城送补给。
他还翻阅的周知潇的家谱家属，周知潇出身武将世家，其祖父是赫赫有名的战将，她父亲也为西渝捐躯，可最后帮着西渝苦守宛城的周知潇，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宛城是重要的兵家之地，从这里趁势而下进攻南朝庭州十分方便。
然而镇守宛城的周知潇近乎被她的朝廷抛弃了。
“嗷对了，之前我们找到了一条宛城修筑的栈道，快完工了，军师说，这是周知潇修的，说她不是想偷袭南朝就是打算投奔南朝。”吴起给周墨淮喂完最后一口药，放下药碗，“军师说，凭宛城这兵力，是没法偷袭南朝的，西渝那边也没有调兵的迹象，路也破破烂烂的，根本没法行军，运送粮草补给就差不多了，之前埋伏西渝的兄弟们也说了，那路就像荒废了一样，所以枪西渝的时候也特别顺利。”
也就是说，等栈道修好之后，周知潇就要投奔南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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