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房内炭火温燃,五人围成一桌。轻酒的苏醒是件大喜事,本该好生庆祝,却有人在桌上打起了筷子仗。
阿醇先是自己不吃,一直给轻酒夹菜。而云皖,不知是哪只眼睛看阿醇不顺眼了,五次三番地用自己的筷子去挡他的筷子。要么就是,抢走了阿醇刚夹起的菜,尔后再放到轻酒的碗里。
轻酒觉着,既然有人愿意给他夹,那么他便只顾着吃,于是不作一词。
阿醇咬牙切齿地望着云皖,后者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样几次下来,阿醇再忍不住,啪叽一声搁了筷子,大声怒道:“云皖,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云皖作势用指头塞住耳朵,不想听他的囔囔,末了,才浅笑道:“瞧你说的哪里话,好吃的,自然要留给我们轻酒大人。”又朝轻酒投去一个笑容,轻言细语地说:“大人如今身子虚,得多补补。”
阿醇不服气,继续囔道:“我本来就是要夹给轻酒哥哥的,你跟我抢什么啊?”
“啊,这样啊,那倒是我的不对了。”云皖见快要惹毛了阿醇,故作恍然大悟赔罪状。
“你……”阿醇指着云皖,还欲说点什么,却被轻酒的话给打断,“阿醇别闹,好好吃饭。”
阿醇的气焰瞬时被这话给灭了下去。而云皖扒拉着饭,心里暗笑了好一阵。和本大爷抢人,你个一直修不成上神的小神兽,还嫩了些!
饭后,阿醇在房内啃着鸡腿,云皖坐在一旁斜目瞅他,对他的吃相抛去一个鄙弃的眼神。而轻酒则端着袖子倚在门前,目光落在无垠而往的昆仑山脉。
覃曜行到轻酒的身侧,望了望房里无心注意他们的二人,直言相问:“师父之前可识得云皖?”
轻酒听她这么问,心中几分了然,特意压低了声音,说:“看来你都知道了,可是阿醇告诉你的?”见覃曜颔首,他轻声续道:“那个人是云皖,这件事,在那个人去世不久后,我就知道了。”茫茫黑夜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苍。
“云皖对你,好像挺有意思的。”覃曜探过头,想看到他的表情。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和覃疏……”轻酒转了话锋,言至此,只见覃曜撇过头去,面上一股羞赧。
轻酒喟了一声,笑叹道:“唉,我明白了,鸟儿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
月梢之下,覃曜听到背后的动静,回身望去。只见覃疏刚迈了屋,毫不客气地抢过了阿醇手中,那个还未啃过的鸡腿。阿醇呆滞地看着覃疏,后者优雅地啃起了鸡腿。
近几日,云啼为了观察轻酒身体的恢复情况,往听雪庐里赶了三趟。每次云啼给轻酒把脉施针的时候,云皖总会静默地立于一侧。
据云啼说,渐越为轻酒重塑的这幅身子并无不妥之处,渐渐地趋向正常人。只是如今的轻酒,有了那只鬼瞳,且算作半魔之身。
平日里,阿醇是无心和云皖斗嘴的,可自从那次的筷子仗后,云皖便好像与他杠上了一般,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每每庐内,狭路相逢,云皖总是习惯性地讽他两句,阿醇也不甘示弱,自然得回骂过去。
有一日,阿醇与覃曜说,当年的于尾才不像云皖这般刁钻刻薄。
于尾从未见过阿醇,因为轻酒担心那时的阿醇以兽的形态出现,会吓着于尾,故一直让阿醇躲在暗处。但是阿醇,对于尾的印象却很深刻。他犹记,那是一个才高八斗的月白衫少年,风姿俊雅,惊艳绝伦。
阿醇说,云皖在这些方面自然不输给于尾,但他并没有于尾的温润谦和,反倒是一副你惹不起我的高贵嘴脸。
在覃曜看来,云皖的骨子的确是高贵的。
他看人的时候,喜欢斜眼看,以一种轻蔑的姿态视人。他笑的时候,也总带着一抹难去的疏离。也只有在轻酒的面前,抑或与他人谈起轻酒的时候,他的那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眼神,霎时不见了踪迹。
而轻酒,他总会嫌弃覃曜,嫌弃阿醇,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但是打心眼儿里,他也是真心的喜欢这些人,这些,被他所嫌弃的人。但在云皖跟前,他的这种肆意显然收敛了不少。兴许也正是因为,那个潇洒不羁的轻酒撞上了如今的云皖,他对他,始终没辙,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他们,在对方的面前,很特别。
云皖已然有好几日没踏出过听雪庐的结界了,这日风和的清晨,云皖坐在石阶前,十指交叉,抵在额侧,嘴里唤着不远处的正在啃草的羊:“咕咕,咕咕。”
轻酒着了白狐裘,手拢在袖子里端着,从一旁不紧不慢地凑了过来,幽幽道:“咕咕?母鸡啊?”
云皖回头一哂:“来来来,来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