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酒在他身旁站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他居高临下地看云皖,那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咕咕凑到了他跟儿前,他一面用手顺着咕咕的白毛,一面说:“在这般凄冷的天儿,将它杀来吃了,再好不过。”
云皖的嘴角噙着轻挑的笑意,而他的眼神,却在说出下一句话时瞬间冷冽,“它陪了我许久,我还真没有一点舍不得呢!”
轻酒没有说话,半晌,云皖抬起潋滟的眸子望他,专注道:“阿酒可吃得惯羊肉?”
听进了这一声阿酒,轻酒不由皱了皱眉。这天底下,还没人与他这般亲昵相称。难得,他并不反感他这样称呼他,于是回上一句:“若是小皖亲自做的,自然是吃的惯。”
云皖闻言咧嘴大笑,“既然阿酒这般说了,那本上神便不麻烦笑桃了,委屈委屈自己,亲自为你下厨。”
灶屋内,轻酒抄着手立于一旁,懒懒地抬了眼瞅他。
只见云皖三两下捋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而紧实的手臂。接着,他一刀便毙了咕咕,那方皓白的衣袍之上,竟未沾染一滴鲜血。
云皖取了两条羊腿子下来,细细地洗净了,又笑着望了一眼对面的碧衫美人儿。手中的菜刀被他潇洒耍弄了两下,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切块。
云皖捏了个诀,柴火瞬燃,将羊肉块扔入锅中。待煮沸后,撇去浮沫,倒酒去味儿,依次撒了葱、姜、花椒、山楂以及干桔皮。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轻酒见他的动作十分熟稔,又说了些关于羊肉,关于养生之类的闲言。
轻酒倚在另一面的灶台之上,浅笑着打趣:“小皖既如此喜爱羊肉,肾定然不差。”
闻言,云皖轻笑一声,停下手头动作,移步而来,尔后如善从流地挑起了他的下颔,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对方的脸,低声道:“这样啊,那你要不要试一试?”
轻酒不动声色,答上一声:“好。”
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云皖一怔。那人却趁着他的一怔,转身之间,反手将其压至身下。
云皖背抵着灶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愤愤道:“起开,羊肉熟了。”
“你温柔点,我就让你起来。”
“你滚!”
覃曜来找轻酒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轻酒淡然起身,闪到一侧。而云皖目光一冷,理了理衣裳,行到锅前,自然地将里头的桔皮和山楂捞出,又撒入了适量的盐。
轻酒走出灶屋,只见覃曜蹙了眉,直切主题道:“师父,云啼替月老带来了话,说要召阿醇回去了。可阿醇说什么也不肯走,现下正在屋里和云啼闹着呢!你要不要去劝劝?”
“好,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覃曜点了点头,临走时,瞥了一眼灶屋里的白衣身影。
待覃曜走远了,轻酒回身,见那人对他粲然一笑,轻酒淡淡道:“小皖,一会儿劳烦你端到我房里来。”
云皖看着他拐出灶屋的翩翩衣角,唇边笑意更深。
此时的阿醇正窝在榻上,双手堵住耳朵,将脑袋严严实实地捂在了被子里,表示什么都不想听。
覃疏坐在一隅的炭火旁取暖,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覃曜向轻酒传了话后,刚踏入房门。
云啼立于榻前,任凭他说干了唇,阿醇也丝毫不动容。
“哎哟,小祖宗,你先随我回天宫,以后有机会再来昆仑啊!”
“以后我经常找机会带你下来还不行么?”
“以后我隔三日便带你下来一次,可好?”
阿醇在被子里闷闷地回道:“你唬我,天上三日,昆仑都三年了,若是轻酒哥哥将我给忘了可怎么办?”
轻酒进屋时,正巧听到了这句话,他柔声道:“听话,随云啼神君回天宫。”
阿醇听了这道声音,总算将脑袋探了出来,倔道:“我不。”
覃曜终于忍不住插嘴:“你若是不回去,可曾想过后果?”
见阿醇沉思不言,云啼紧接着续道:“到时候,不光是你,昆仑的所有人都会被你给连累!轻酒大人的存在,若是被天帝知道了会怎样?你有考虑过这些么?”云啼打着手掌心,语气激动,说得眉飞色舞。
阿醇还是不说话,云啼趁他开始有所思量,再言:“快,赶紧随我走。”
阿醇扬起氤氲的泪眼,怀着最后一丝想留下的希望,望向了轻酒,只见他微微颔首。
“轻酒哥哥,我会时常来找你的。”阿醇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好。”
“你可不要忘了我。”
“不会。”
“还有啊,你离云皖那家伙远一点。”
“……”
云啼闻言望向轻酒,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莫非云皖那小子那天说的话,是来真的?他本来以为,那只是云皖想推掉乘黄一族亲事的借口而已。
无人再言,一室寂静。
半晌,轻酒率先打破了沉默,“现下局面,你应随云啼神君回天宫才是,至于其他的,你不必担忧。”
阿醇这才慢蹭蹭地下了榻,整理了衣衫,闷闷不乐地和他们一一告别。
听雪庐前,阿醇在云啼的不断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再三回头。在轻酒、覃曜覃疏身后的不远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目送他。
阿醇指着那人,大吼了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云啼召来一朵祥云,率先跃上,又将阿醇拉了上去,嘴里催着:“哎呀,走了。”
阿醇随着云啼腾云离去之后,听雪庐里霎时沉寂了不少。当日夜里,覃疏独身倚在抄手回廊的檐下,晃荡的脚侧,倒着一个空了的土瓷酒坛。
他仰着头,望痴了回廊上方的四角天空。一连落了好几日的鸿毛大雪终是停歇,残月霜浓,如练的月华轻拂着他好看的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