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点酒,此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察觉有轻缓的脚步声临近。他不由朝着声源望去,有些倦了,于是半眯着眼,以致看不大清来人。但尚能从恍惚的身形中,辨出那人是覃曜。
他最熟悉的人,又怎会认不出呢?
“你干嘛一个人喝酒?”覃曜的声音有些恼怒,她立于他身侧,用手背轻拍了拍他醺红的脸颊。
覃疏顺势将头靠在她身上,伸出双手环了她的细腰。有风掠过,惹得檐下的风铃低语叮当。
“累。”他音细如蚊,尔后又悄然转了话锋:“他们呢?”
覃曜迟疑了一下,才道:“天暝之前,我看到云皖端着他午时没吃完的羊肉汤,去了师父的房间,现下也未曾出来。”
凄凄月白之下,覃疏松开手,低垂了眼帘,沉声道:“他来了。”
覃曜正欲问谁来了,却见着一个玄色袍子如鬼魅般闪到了二人的跟前。
“轻酒呢?”来人额间的火焰纹,亮着灼灼赤光。覃曜望向他的头发,不过相隔几个月的时间,他的一头青丝竟变得沉霜斑斑。
覃曜指着身后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渐越瞥了她一眼,尔后穿过挂落,脚尖轻点,径直跃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他来了?”渐越走后,覃曜低头问他。
“我看到他轻而易举,便破了外头的结界。”覃疏的目光射向听雪庐外,那道泛着紫光涟漪的结界,其间破掉的洞正在渐渐合拢。
覃曜短叹,说:“他老了。”或许有的人,他本以为可有可无,直到失去,才明白她的重要性。
覃疏弯了弯唇角,“一夜白头,说得就是这个理儿。”
月浅灯深的房外,渐越半弯着的手临在空中,还未来得及叩门,里头的轻酒略略挥了袖,已然敞门迎之。
渐越的前脚刚踏入门槛,便看到云皖侧身坐在窗下的软塌上,右手肘抵着支案,骨节分明的手指掌了一碗羊肉汤,其间飘着几滴葱花。
渐越选择忽视掉他,转眸望向立于一旁的轻酒。轻酒着了暖融融的白狐裘,将手拢在衣袖里,明明是寒冬,他却笑得春风十里,“别来无恙。”
轻酒和渐越于另一隅的案前坐下,接着,无非是一些久别重逢,来自旧友的问候。云皖并没有提出要回避,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儿,待他喝完汤,便阖了眼,就于软榻小眠。
轻酒斜睨了他一眼,他倒是,不把自个儿当外人。
轻酒挑着快要燃尽的烛火,问了渐越一些,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救醒他的过程以及魔界的近况。
渐越的话本就不多,便寥寥说了几句。重塑他肉身的艰苦过程,与当年阿醇不知情的血洗魔界,他皆一概不提。更多的,是关心轻酒如今的身体。
渐越说,昆仑山终年寒冷,特别是现时处在严冬,雪飘不停。问他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若是受不住的话,不如随他去魔界。魔界虽一向阴寒,可四时镇如同人世,想必更适合轻酒居住。
轻酒听了这话,并没有着急回答。
云皖合了的眼,蓦然间睁开,他本意是想先听轻酒的说法,不过见他迟迟不答,便以手支头,朝他们插了嘴:“昆仑好着呢!景佳人丽,阿酒待在这里,我自会照顾好他,魔君尚可不必担忧。”尾音上扬,端着一股我不吃你这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