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中药味蔓延了整个房间,那里面的红花如血一般,红的刺眼。
青婴没好气的训我:犹豫什么?你想要害我们公子断子绝孙么?
解忧公主看不见青婴,以为是我打翻的,好看的脸孔惹上阴霾,“看来,我们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本就没什么好说。”青婴见我软弱,附身在我身上,代替我开口。
厅堂里的气氛瞬间降温,我几乎能预料到解忧公主可能会抽出血霁插入我的胸口,或者划破我的脸。
但她只是咬着唇,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似乎是一个男子吵着要进来,被侍卫拦下。
“乐儿,你出来,我不信你忘了我,乐儿!求你见我一面!”
闻言,解忧公主手中的茶杯洒了出来,露出一丝惊慌。
而我也辨认出,门外传来的是秦玉郎声音。
“门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
解忧公主烦恼的叹了口气,放下茶杯。
阿莱插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恃救过我们公主,就想着当我大燕京的驸马,做他的春秋大梦。”
秦玉郎搭救解忧时,并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阿莱的话未免有些刻薄。
解忧公主见我不语,继续道:“本公主可以给你时间回去考虑。公孙起那边本公主自会交代,这段时间本公主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公子高的王府附近。本公主给你留了面子,你也要顾虑本公主的颜面,撕破了脸,对大家都不好。你说是么?”
好一个有容乃大,深谋远虑的女人。
她处心积虑的从公孙起手中保护我,目的就是为了让赢湛欠她一个人情。
用行动告诉赢湛,虽然之前赢湛想要杀她,但她没有怀恨在心,并且爱屋及乌,连同赢湛喜欢的女人一同爱护。
这份胸襟就连男人都不见得能有,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我礼貌的牵起嘴角,这个动作是附身在我身上的青婴做出的,她可不会给解忧留什么面子。
“就算不撕破脸,你以为还配得上公子高?”
喂!青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啊!
我的魂魄被青婴的魂魄压制着,只能委屈的在自己的身体里抗议,无法将思绪传达出去。
青婴嗤之以鼻:你别误会,我对你还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比起让一个残花败柳做我的女主人,还是你来当好一点。
闻言,解忧的脸瞬间绿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沉住了气,“配与不配,不是你说的,也不是公子高说的,而是秦国与燕京过的皇帝的决定。”
“别以为我家公主温柔善良,你们就觉得她好欺负。”阿莱气不过,卷起袖子上前。
附在我身上的阿莱白了她一眼,伸脚一绊,就让冲动的阿莱在我们面前摔了个五体投地。
“善良?我还真没看出来,秦玉郎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却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这种冷血的地方,我也待不下去,就此告辞。”青婴潇洒的说完,抬脚从地上摆着大字型姿势的阿莱身上跨过去。
“你太过分了,怎么能用我的口说出这些话?!”
青婴离开我的身体,我气的直跺脚。
阿莱无辜的耸耸肩,“你要是表现的软弱,公子才会生气。我这是在保护你,不用谢啦。”
却,不被解忧欺负,不还是要被你欺负?
“你碎碎念些什么?”青婴凑近我,那张青色的鬼脸尤为恐怖。
我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摇摇头。
驿站门口,秦玉郎还在不死心的喊着解忧的名字,他的脸上身上多有伤口,应该是想要硬闯被侍卫殴打出的。
“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去见乐儿!”秦玉郎看见我好似看见了黎明的曙光,激动的一把拉住我。
青婴眉头一皱,抬脚就将他踹开。
秦玉郎却义无反顾的继续拉着我的衣袖,“见不到乐儿,我快要疯了!不,是快要死了,帮我,帮帮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驿站中传来,阿莱捧着一小盒黄金走到门口,塞进秦玉郎怀里,“喏,这是公主给你的,拿了金子就快点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玉郎愣住了两秒,猛地将箱子推开,金灿灿的黄金洒了一地。
“不,我不要金子,让乐儿出来见我!我与乐儿早就私定终生,结为夫妇了!你把乐儿还给我,把我的娘子还给我!”
“够了!警告你别再这里信口开河,解忧公主是不会见你的。解忧公主还让我转告,不杀你已经是开恩了,往后不想再看见你!”阿莱一口气说完就想要甩袖回去,秦玉郎却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
“不可能,我不信!骗子,你一定是骗子!乐儿!乐儿!”
“岂有此理,侍卫,给我狠狠打,打到这个男人永远不敢出现在这里!”阿莱尖叫道。
“是!”几个守门的侍卫听令,立刻围了上来,对着秦玉郎拳打脚踢。
青花认得秦玉郎是赢湛的弟弟,只怕闹出人命便使了一些手段吓跑了侍卫。
秦玉郎本就身心俱惫,挨了几十下全拳脚被凑成猪头,此时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将秦玉郎背会解忧公主为我安排的客栈,收到消息的北冥鲲和绯虞也速速来到客栈。
北冥鲲为秦玉郎治疗,说这几天他是不可能下床了。
大约傍晚,秦玉郎睁开了眼睛,但他不说话,不吃饭也不动,只是如木头人一般望着天花板。
又过了一会儿,他默默握紧了拳头,我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恨意。
“主人今晚不会来了,让你早点睡。”青婴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
这女鬼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总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
“他去哪了?我有事情要和他商量。”我忐忑的问。
“主人今晚要宴请贵客,你就安心吧,过了今晚你就没有烦恼了。”青婴传完话,又化作一团青烟飘出窗外,似乎行色匆匆。
我反复回想着她话中的含义,想通之后骇然大惊!
赢湛今晚宴请的贵宾应该就是解忧公主了,他这分明就是让解忧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你最好祈祷她永远都是疯子,否则本王一定会杀了她……”赢湛的话,一次又一次在我耳边回响。
我惊出一身冷汗,心中两个声音激烈的辩驳着。
其中一个善良的声音,不断劝阻我,不能用别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幸福。
另一个声音又在警告我,我已经绑上了红线,若不能与赢湛白年好合,就要受到诅咒。
我心乱如麻的做着思想斗争,双脚却不知不觉的快步走向门外。
“公子高的王府今晚可是十面埋伏,你踏不进去的。”北冥鲲倒挂在一跟树枝上,吓了我一跳。
我纠结的拧着眉头,“我不知应该这么做,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时候就要由心而发~比方说,你现在想去见赢湛,那就应该去。待会等你见到了,自然就会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这就是本能。”北冥鲲一席话点亮了我心中的明灯。
北冥鲲带我绕过重重包围,潜入了赢湛的王府。
果然如我所料,赢湛招待的贵宾正是解忧公主,而且解忧公主也早就料到这是一个鸿门宴。
北冥鲲在我身上施展了隐身术后,我们隔着房门听见了赢湛冷若冰霜的声音。
“听说你给本王的女人两个选择。礼尚往来,本王也给你两种选择来结束性命。一则,喝下你面前的毒酒。二则,死在本王剑下。”
解忧公主盈盈一笑,语气也是冰凉的:“你想杀了我,让那位姑娘继续冒充解忧公主,这个计划很好,只可惜为时已晚。本公主已经让库尔班做好准备,若大婚之前本公主有任何闪失,库尔班就会飞鸽传书到燕京,届时两国必定开战。”
“哼~ 两国开战,与本王可干?”赢湛顿了顿,冷笑。
“若真没有干系,公子何不立刻就杀了解忧?”
我在门外听得屏住了呼吸,但赢湛的剑迟迟没有落下。
赢湛个性冷酷,却不代表他杀人如麻,看似不争权夺利,实则造桥铺路做的都是为民的好事。
旁人都以为,他造福百姓都是奉了公子扶苏的命令,谁又会想到,真相正好相反,公子扶苏捡了现成的便宜。
我无法猜透解忧公主是真的深知赢湛的本性,还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赌博?
但她这一局,无疑是赢了。
“噌!”宝剑回鞘。
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往杯子里斟酒,似乎是赢湛在自斟自饮。
“你走吧,明日本王会向父皇请旨,解甲归田。”
“可惜公子没有过贱民的命!因为本公主非君不嫁。”
解忧公主的话咄咄逼人,字里行间透出的是与赢湛极其相似的一种霸道。
“哦?即使本王一点都爱你,公主也甘愿?”
“甘愿。本公主不介意男人三妻四妾,日后也不会为难公子喜欢的小妾。”
“她不是小妾。”
“她只能是小妾!请公子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同时拥有娥皇女英,并不是什么坏事。”
屋子里沉默了,听到这里,我本能的想要离开。
我害怕听见赢湛之后的回答。
若他同意了,我恐怕会比死还要难受。
今晚的月色,出奇的朦胧。
投射在人脸上的微光,也显得特别阴暗。
起码,我看见黑漆漆的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就是这样。
王府里的水池,是赢湛专门为我挖掘建造的,说是方便我的“亲朋好友”来探望我。
相处的日子里,赢湛对我越呵护,我就越舍不得离开,似是中了他深入骨髓的毒,再也拔除不干净。
“你不听完他的回答?”北冥鲲跟着我来到池水边,那里面刚刚种下莲花的种子,还未发芽。
我望着水面上,被波纹破开的月亮倒影,心里也似被晚风吹开了一道凉凉的口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不要他成为千古罪人。”
“他有他的决定!”
“我也有我的决定!”
赢湛的王府已经是个容不下我的地方,每个女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是这样,解忧公主亦是。
我们是情敌,但我却莫名的不恨她。
两千年后,秦岭白骨皑皑,硝烟弥漫的场景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
历史上,秦国和燕京国在和亲之后平安无事的了百余年,这段美好的历史里不应该发生战争。
“带我走,回去北冥。”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北冥鲲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古铜色的脸庞上剑眉紧蹙,“我搞不懂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一个两个都是口是心非。”
他说着,靠在一颗树上,仿佛是想要留下多一点时间,让我考虑。
“好好好,你不走,我走!”我装出释怀的语调,转身迈步。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白衣飘飘的青面女鬼幽森的站着,用那双放大了的瞳孔扫视着王府的每一处角落。
“糟糕,忘了青婴了、!”我闪身躲进一片树荫。
北冥鲲给我下的障眼法能骗过王府里有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可骗不过鬼魅魍魉。
一阵风从我身边吹过,青婴用力嗅着空气中的气味,似乎发现了我,用足尖离地半寸的姿势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
“干爹,我们被发现了,快走!”
北冥鲲的无赖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干爹才不想回北冥整天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靠!活了八千岁还那么无赖!
“你不走,我走!”
我深吸了一口空气,便一个鲤鱼跃龙门跳进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