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池水冷的像冰,衣服吸水后十分沉重,这些感受都是我做鲤鱼的时候没有发现的。
但最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失去了游泳的能力,又变回了一只旱鸭子,只会在水中画圈!
“做人就是麻烦!”北冥鲲大跌眼镜,折了一条柳枝抛给我。
我却不敢接,因为青婴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我怕被抓住,一头扎进了波涛磷磷的水面下。
此时,新造的池子里正在蓄水,从江河中引流进来的水流哗哗灌入,虽然在水面上看不出太多的起伏,水底下却暗流涌动。
一个接着一个的旋涡,带着我沉沉浮浮,转瞬就将我冲出了王府外的那条大河里。
就当我快要氧尽气绝之际,一根竹竿将我从水里捞了起来。
紧接着一双脚用力的踩在我的腹部,蹦跶了两下。
我猛烈的咳嗽,吐出了一胃的水和混乱中游进我嘴里的一条小鱼,才本能的大口喘着气。
一只毛茸茸的大桃子出现在我面前。
哦不,是******!
“啧啧啧啧~”月老咂嘴摇头,“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寻死?”
“不,是不小心……”我气若游丝的回答。
“我看你,就是寻死!”月老用她的拐杖在我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戳了几下。
我咬着下唇,不知如何解释。
“既然你心意已决,甘心遭受诅咒,谁也拦不住。不如这样,你再帮老身一个忙,老身就发发慈悲让你余生好过一些。”
月老仰头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苍白的光束落在她矮胖的身材上,照应出几分落寞。
我拧干身上的水,“我已经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了,还能帮你什么?”
“你可听说过地生胎?老身要你照顾他,教他礼义廉耻,教他爱和被爱。”
所谓的地生胎,就是以天地为父母,以灵气为乳汁,凝聚成人类孩童外貌的生灵。
传说中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美猴王孙悟空就是最有名的地生胎!
月老招招手,从她的******后面就探出了一颗小脑袋。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娃娃,生的细皮嫩肉,手如莲藕,脚如元宝,粉嘟嘟的圆脸上还有一张可爱的樱桃小嘴。
可所有的地生胎都必然会是“怪胎”!
这只地生胎的古怪之处,就在于它虽然长成了一个人,却忘了生出一双眼睛!
乃是一个瞎胎!
“你想把大巫的眼珠子给他?”我立刻联想到。
“这是老身桃园中生养出的孩子,没有眼睛也没有智。大巫的眼睛虽说能让他看清大千世界,但也需要一位良师指教。老身希望你能在有生之年收他为徒,将他养育成人。”
我迟疑着,“七日后,我的爱人就会成亲,我会受到红线的诅咒,不知还能活多久。这孩子,我养不大的。”
月老又道:“没有智,地生胎就会腐坏,大巫的眼睛也会变成两块烂肉。听说大巫是你的师父,这双眼便算作遗物了,你舍得让这双眼腐烂?”
想起大巫,我心底的痛更深了一些。
她将三颗桃仁放进我的手中,“这是老身的谢礼。”
说罢,月老双手按在那个地生胎的肩膀上,让他跪在我的身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将地生胎推到了我的身边。
“它就交给你了,大巫的眼睛也还给你,若哪天这地生胎有了智,懂了爱,你便将眼睛给他戴上。”
河岸边又爬出来一个浑身湿嗒嗒的身影,北冥鲲上岸后甩了甩卷发上的水珠,愠怒道:“不识水性还潜水,不要命了?怕了你了,干爹还是带你回去吧!”
随着北冥鲲的出现,月老桃子型的身影如镜花水月般在夜幕中散去。
只剩下那个呆头呆脑,只会傻笑的地生胎站在我的身边,证明月老曾经来过。
北冥鲲数落了我一番,拽着我的手带回北冥。
地生胎也成为了北冥的一份子,由于月老将他交给我的时候没有起名字,北冥鲲便带了头叫他无眼娃娃。
另一边,绯虞也将伤愈的秦玉郎接回北冥。
我还以为秦玉郎挨了一顿打,对解忧公主就会死心,没想到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怂恿我去抢亲。
被我拒绝后,他变得更加暴躁和阴沉。
“你清醒一点,解忧公主已经忘了你。”
“不会的,她若真的忘记了,就不会还带着我送给她的那颗珍珠。她还记得我,她还是我的乐儿!”
我以为,未来的七天会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可我选择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就在我回到北冥的第二天,赢湛找到了我。
我相信北冥的居民在北冥鲲的统治下没有人敢背叛他泄露我的风声,但他还是找来了。
两袖清风,穿着墨色的布衣,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身后没有高头大马,墨色的布鞋上风尘仆仆,仿佛已抛弃了皇子的身份,过上了解甲归田的日子。
“元宵,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他深情的抱着我,力气之大几乎想要将我镶嵌进他的身体里。
我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半天回不了神,“解忧公主呢?”
“世上再也没有解忧这个人,本王杀了她,燕京和秦国马上就会发生战乱,本王会在战乱发生之前带你离开。”赢湛和煦的望着我,记忆里他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你说什么?”我的心玄猛地一抽,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本王说,现在就带你走。”赢湛说着拉着我,就要往竹屋外拖。
我慌了,浑身的细胞都像是被雷电劈中一般,失去了生气,“放开,我不会走的,秦国和燕京也不能打仗。”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赢湛收起嘴角的笑,俯视我的时候双眸彻底笼罩在阴影里,让我出现了几分陌生。
我不自觉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会去燕京负荆请罪。”
“本王不许!跟本王走!”赢湛蕴怒,蛮横的将我抗在肩膀上。
无论我如何苦恼,锤打他宽大的后背,赢湛都对我不理不睬。
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另外两道熟悉的人影挡在了竹屋外。
“且慢,北冥是我的底盘,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况且,你还胆大包天的想要拐走的我的干女儿……啊啊!”北冥鲲吊儿郎当的穿着一件类似瓜农的无袖开衫,指着赢湛的鼻子破口大骂。
但他还没说完,一把锋利的宝剑就刺入了他的腹部。
鲜红的液体沿着宝剑滴滴嗒嗒的落到地上!
赢湛拔出宝剑,北冥鲲应声倒地。
“你敢杀他,我跟你拼了!”绯虞试探了北冥鲲的鼻息,红着眼眶愤怒的举起火红的佩刀对准赢湛。
但一把女式的佩刀哪比得过宝剑的长度?
绯虞的刀来不得及碰到赢湛的衣袂,赢湛的剑又闪电一般划过了绯虞的脖子。
顿时,血流如注,绯虞死不瞑目的倒在北冥鲲身边。
这血染的一幕,看得我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赢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啊啊!”我疯了一般在趴他的肩膀上拳打脚踢。
换来的只有赢湛轻描淡写却叫人寒彻骨髓的一句话:“因为没有人能够夺走……你!”
“啊啊啊!”竹屋里传来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夜深人静的下半夜显得特别恐怖。
绯虞被我吓的直接变回了泥鳅,从床上摔倒地上,也开合鱼嘴尖叫着,一脸惊慌:“啊啊啊,发生什么了?”
我大喘着气,抹了一把快要从下颌上滴下来的汗珠,发现自己就竹屋里那张用竹丝编制成的床上。
房间里,只有绯虞紧张的坐在地上看着我,赢湛高大的身影在噩梦中淡去。
“呼、呼——做了一个恶梦。”我伸出手,绯虞变换成人,拉着我的手重新爬上竹床。
“梦见了什么?吓得脸都白了。听老人家说,做噩梦只要说破就好了。”
我也想说破,可我没办法说出梦见大家都被赢湛杀死了这种话。
“以后再说吧。”我穿上鞋子,去开窗户。
暗自庆幸,还好是梦!
若不是梦,赢湛怎会唤我元宵,这个遥远而又怀念的名字?
微凉的晚风吹在我汗津津的身上,让我清醒了一些。
绯虞也凑了过来,在我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你就这样逃回来了,那个公子高会不会追过来?”
噩梦中,绯虞满是鲜血的脸孔与现在天真质朴的脸孔重合,让我心生畏惧!
“不会!”我慌乱的吼道。
绯虞拍拍我的后背,“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那么紧张,我不问就是了。”
估计是听见我鬼哭狼嚎的惨叫,北冥鲲也从另一间屋子里推门出来。
自从我拒绝了秦玉郎的抢亲计划后,他就背着行囊离开竹屋,誓要将他的“乐儿”找回来。
北冥鲲才能住屋子里,不至于再睡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玉郎的这种性格与赢湛的性格出奇的相似。
想起婉美人,这两兄弟的母亲,不也是如此?
暮色中,北冥鲲出屋后没有在我们的窗户前驻步停留,而是神情警惕的走到了院子外。
“北冥大人,您在看什么?”绯虞每次看见北冥鲲,都好似被勾了魂,恨不得时刻黏在北冥鲲的身边。
只可惜,北冥鲲似乎活了八千年似乎都太不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等人。”
“谁啊?”
“不该来的人。”
听着二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话,我狐疑的皱起眉头。
长夜漫漫,我被噩梦吓得睡意全无,便和绯虞扶着窗沿,一同望着通往竹屋外面的那条羊肠小道。
大约三刻钟后,两匹骏马的奔腾声打破了如死水一般寂静的夜。
看清来人,我惊讶的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天哪,你的情郎怎么把你的情敌带来了?!”绯虞也是一脸蒙圈,极度八卦的抓着我的手臂摇晃。
赢湛潇洒的胯马而下,透过窗户看见我,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漾着暖意的浅笑。
我揉揉眼睛,这一笑足以融化冰山,煮沸江水,迷死万千少女的男人,不是赢湛还能有谁?
我的心脏在胸口混乱的加速,却又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噩梦不会成真了吧?
靠,早知道就说破了。
可也不对,噩梦里赢湛是杀了解忧公主独自来找我的,但此刻,他身后却跟着一抹仪态万千的倩影。
“解忧有礼了。”解忧公主在赢湛面前那叫做一个小鸟依人,温柔委婉。
北冥鲲是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实则世上的事情哪里又真的能讲清道理。
他直接忽视了解忧这个百年一见的大美人,挡在赢湛面前,“你不好好留在咸阳城成亲,还敢带着其他女人来我这里,真当我北冥妖王是块一捏就碎的嫩豆腐?”
赢湛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递到北冥鲲鼻子下面,明知故问,“新娘子跑了,身为丈夫自然要将她找回。不知‘干爹’有没有看见本王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