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十分享受得嗅着杯盏中美酒的香气,松懈的皮肉绽开猥琐的笑容,他并不急于饮下月婵为他准备的毒酒,反倒推开了酒杯,嬉笑道:“老夫要你亲自喂我喝下。”
月婵忍着心头的紧张,媚笑着道:“妾身这不是正伺候着呢?”
“唉,”姜松摇着头,如撒娇的小情人,抬手从月婵的眼梢一直抚摩下来,停在唇角道:“老夫要你用嘴来喂。”
月婵持着杯盏,笑容随之凝结了,她分明能够感觉到心口剧烈的起伏。这毒酒一旦入了口,吐是吐不尽了。月婵只是想杀了姜松,可她自己却并不想死,她还有那样多的心愿为曾了却。
月婵犹豫着,尽在眼前的机会,她不舍得就此放弃,该搏一次么,这样同归于尽她能够甘心吗?
就在这时,姜松卧房的门被猛然推开,月婵手中的杯盏叮然落地。醉柔提着嫁衣裙摆跑进来,直冲到姜松面前,连伪装的愧疚都来不及摆上脸面,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
洒在地上的毒酒升腾着细微的白色气泡,若不是醉柔这般熟悉酒性的人,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瑶儿,你这是……”姜松对醉柔的突然闯入感到吃惊,急忙松了揽在月婵腰间的手掌,一把将她推到一旁立着。
月婵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只垂着脸掩饰眼底的惊慌。
醉柔定了神,恭敬地向姜松行礼,低声道:“瑶儿唐突,扰了公公休息,只是适才听喜娘说,新娘过门时是要带着嫁妆的。瑶儿双亲早逝,没来得及张罗,又怕坏了嫁娶的规矩,趁着时日未过,这便把嫁妆给公公送过来。”
醉柔说着从衣袖中取出顾景痕在千金辇中交给她的田产地契,舒展了因紧张所制的愁眉,将那叠纸张呈到姜松面前。
姜松接过手来,撑着眼皮看上几眼,不禁又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倒是娶了个好儿媳妇,又白捡了洛家的资产。
醉柔猜想顾景痕为了搞到这些资产想必也花了不少银子,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姜松这个老王八蛋。不过好歹这些东西,给她理由阻止了月婵冲动的行为。
姜松是什么人,就算月婵凭着这些伎俩把他杀了,其他人真要追究起来,轻而易举就能要了月婵的性命。醉柔心里明白,姜松是该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总会找到更稳妥的方法置他于死地。
而月婵不想被姜松赎身,也总是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凭她如今在姜家的地位,要阻止公公迎娶一名青楼女子,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眼见着姜松被再一次糊弄过去,醉柔又道:“时候不早了,公公方才应酬宾客饮酒过量,恐怕会伤了身,瑶儿这便自作主张,命人把这些杯盏都撤了,公公安心歇下吧。”
醉柔说着,就转身招呼起侯在门外的仆从,不等着姜松发号施令,就匆匆把装了毒酒的酒壶端走。
毕竟醉柔是新婚的儿媳妇,且她突然闯入的理由也在情理,虽然扰了姜松的兴致,他也没打算怪罪于她。醉柔看月婵也安稳了,遂行礼告退。
刚出了房门,醉柔追上要将酒壶杯盏送去库里的仆从。如姜家这般家大业大,姜松饮剩下的酒自然不会再端出来第二回,可难保这些仆从不会伺机偷喝了。
醉柔从仆从手里把盘托接过来,吩咐道:“你们先去忙吧,这酒我带去给那边的下人了。”
仆从抬眼讪笑着看向醉柔,想必他本就是打算去找几个搭子喝了,岂料这新过门的少奶奶这样吝啬,要赏自家下人酒吃,竟还需从他们手里抢。
仆从讪讪地离开,醉柔看着手中酒壶再舒一口长气,见四下无人时,随便择个角落把酒倒了,又砸碎了酒壶,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到西厢房中,醉柔和姜子欢对坐许久,夜深得只剩下虫鸣。
姜子欢看醉柔也实在是乏了,清了下嗓子道:“你先去睡吧,往后我就睡这榻上。”
醉柔看着姜子欢手指的方榻,只铺了薄薄一层绒毯,虽也算软和,比起床铺来说是差得远了。醉柔心下感激姜子欢的这份贴心,客客气气地拒绝道:“你身子弱,还是你去床上睡吧。”
姜子欢垂眼撇了撇嘴,鼓气一股男儿气概道:“不行,你是女子,我怎么能让你这样委屈。”
醉柔看着姜子欢的模样,不由得嗤笑,说道:“人都说老、弱、病、残,我可是一样都不沾的,你若是因睡得不舒服,平白死在这榻上了,我往后的日子也不见的会好过多少。”
听醉柔这样说,姜子欢便又垂下了脑袋,醉柔倒是大方,抬手扶在姜子欢肩上,硬是将他推到床边,打趣道:“怎么?你还想让我亲自伺候你睡下不成?”
姜子欢拗不过,只得老老实实地躺下,第一次与名女子同房而卧,便是连衣裳也不好意脱了。
一夜过去,清早儿门外就有丫鬟叩门招呼。昨夜休息得太晚,醉柔听到响动,忽的坐直了身子,跑到床边把姜子欢摇醒。
姜子欢睡得正是香甜,迷迷糊糊道:“让他们进来便是。”
醉柔看他这赖皮模样,只得在姜子欢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等姜子欢因疼痛睁大双眼的时候,醉柔指着他的身体,低声道:“衣裳,先换了衣裳。”
姜子欢这也反应过来,与醉柔背对着各自手忙脚乱的换掉身上的大红喜服,等一切伪装完毕,醉柔正要过去开门时,姜子欢却又主动拉了她一把。
醉柔回过头来,姜子欢从桌台上当作摆设的剑鞘里抽出长剑,咬着牙在自己指腹上划了一剑。汩汩鲜血流淌,趁着血还没滴下来的时候,姜子欢便将手指在铺在床铺中间的喜单上抹蹭,作出处子见红的假象。
醉柔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忘了这么回事。又不禁好奇道:“谁教你的?”
姜子欢把手指放进嘴里嘬着,含糊道:“书里看来的。”
醉柔嗤笑,“懂得还真不少。”
按照规矩,新人一早先要去向长辈敬茶。毕竟是自己儿子的事情,姜松也算重视的很,清早派人送走了月婵,洗漱过便等着醉柔二人前来问安。
想是入了戏,这一趟趟繁琐流程,醉柔倒都是做得有模有样的。若不是与姜松有父仇在先,而姜子欢体弱多病,这样貌似其乐融融的场面,还真是令人有些触动。
姜子欢面上依旧没留几分好颜色,应是昨晚与姜松吵闹的气还没消尽,而姜松却是宿醉之后,忘了个干净。
醉柔猜想关于娶月婵的事情,姜松近日里也不会再提了,有姜子欢的脾气摆在那里,醉柔只要拿住了他的心思,要对付姜松就更加容易了。
喝了茶,姜松随口问起醉柔新婚的感觉。
醉柔也不知道姜松究竟指的什么,只回答着说姜子欢谦和体贴,公公慈蔼通情,能嫁到姜家来是她的福气。
姜松被哄得高兴,他这沉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是了却了,况且姜松当年也是个读书人,对醉柔这般娴静有礼的儿媳妇也甚为满意。可场面越是欢乐,姜松心里头却免不了生些煞了风景的忧愁,他低沉着嗓音道:“你初来皇都不久,尚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只可惜欢儿身子弱,不能经常陪你出去闲逛。”
“公公说哪里的话,既是闲逛便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况且正是盛夏酷暑难当的时候,瑶儿愚懒,也不想过多走动。”醉柔自小就有这么张巧嘴,回答起姜松的话来自是落落大方。
话罢,醉柔扭脸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姜子欢,又对姜松道:“瑶儿见相公有些气急的毛病,过去倒是听说过一道妙方,可解喘息之症。”
“哦?”姜松这便更来了兴致,除了美女和钱财,最能令他开怀的还是自己儿子的病情。就说府上他养着的那些医者,有甚者更是他亲自不远万里请过来的。
醉柔依旧挂着谦和的笑容,既然现在已经暂且做了姜家的媳妇,她总是要做些建树出来,才能令姜松更为信任的。况且醉柔现在并不讨厌姜子欢,也心甘情愿帮他解除一点病痛烦忧。
“世间有种草木叫做金枝翠,正是生长于这样的盛夏时节,但凡生有草木的山野就有它。不过这金枝翠虽然常见,但其表面太过普通,熟知乃至认得它的人都很少。这草对缓解气急正有良效。”
姜松听醉柔道来,可这金枝翠他是当真没有听说过,见醉柔说的有板有眼的,姜松却是有点信了。毕竟姜子欢病已至此,是不是法子的姜松都愿意试一试。
其实什么金枝翠的,不过是醉柔随口胡编来的,按照她的认知,小小气急之症,虽不能根治但要治标极为容易。而姜松请了那么多名医,都无法让姜子欢有所好转,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姜子欢告诉自己的,那些汤药他根本就没服用过。
“那金枝翠,你可认得?”姜松急忙问道。
醉柔点头,回答道:“公公若是放心,瑶儿可亲自去采摘一些,若是能暂解相公病重,再好不过。”
“嗯……”姜松煞是认真地点着头,交待道:“你如今的身份,也不好随意去些山野木林。我去打点一下,你便到皇家猎场去寻吧,顺便也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