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席岩的意识才算回来,她记得张阿姨最后拉了她一把,急急地让她赶紧离开。全心全意只为她的人,除了秦雨默、伊凡,就只有张阿姨了。
她干吗要离开呢?她救秦臻为的也只是不让张阿姨受连累,让秦雨默不会有失去亲人的这般疼痛。她不能亲手在自己最爱的人心上划上一刀,她最了解这种伤有多痛。
可能是在原地站了太久,脚刚迈开就狠狠崴了一下,顾不上脚上传来的疼痛,她就匆匆拦了车去医院。
等她赶到医院,秦臻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果然如她所料,林罗兰正在指责张阿姨照顾不周。连那么忠心照顾他们几十年的保姆都不顾情分,这样的女人活该得不到幸福,席岩在心里冷哼。
席岩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将低眉顺目的张阿姨拉到自己的身后,瞪着林罗兰,脸上看不出情绪,眼里却有寒光闪过,随之轻佻地来了一句:“您也就仗势欺人的本事还跟秦臻有点夫妻样了。”
林罗兰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怒目圆睁,厉声道:“你个寄生虫,给我滚!”
席岩懒懒地道:“寄生虫也找主的。像您这样的,我怕夭折。”
林罗兰抬手想甩过去,张阿姨想去拦,席岩已先一步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腕,“林罗兰,你没有资格打我。”直到她不再挣扎,席岩才松开了手,冷笑道:“你除了在至亲那里耀武扬威外,在小三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就差帮着提鞋了。不过,你们应该要感谢她,她为你们说出了这几年憋在心里的真相。”
林罗兰被气得直喘粗气,“席岩,不管你怎么激我,我都不会让你进秦家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觊觎的是秦氏,你只是把雨默当成了你的护身符!”
“你以为现在的秦氏还是原来的那个吗?我会稀罕那个破败不堪的集团?”
“你在说什么?”
“林罗兰,作为妻子和母亲,你都是失败者。但幸好你除了自尊心不强外,连基因也很弱,秦雨默没受到半点污染。”
席岩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她过来只不过是怕张阿姨受委屈,但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张阿姨突然拽了她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跟夫人说话呢!还不赶紧走!”她边说边推着席岩往过道的转弯处走,在林罗兰彻底爆发前已将她推离了视线范围。
席岩没有走远,在转角处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她感觉浑身都泄了气一般,即使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也比干坐在那里痛快,可依旧无法改变事实,更无法让她的痛减一分。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急诊室推进推出的都是血淋淋的或者奄奄一息的重症病人,叫骂声、哭泣声,此起彼伏,扰得她心越来越乱。她从包里拿出前几天剩下的烟,点上一支,刚吸了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按灭扔进垃圾箱,刚站直身体,就听到季梦涵从背后愤怒的一声低吼:“席岩,你给我站住!”
席岩后背一僵,略有些蹒跚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幕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孙晓茹挽着秦雨默朝着她走来。前后堵住,她无处可躲。当然,她也没必要躲。她挺了挺胸,站得更直,坦然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而手中捏着的包几乎要变了形。
她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秦雨默的脸上移开,他瘦削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给人的错觉就是孙晓茹一放手,他就能倒下去。她的眼不自觉便红了一圈,一侧头,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的泪珠。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有多久没说过话了?张阿姨说他好久没回秦宅了,那么这些日子他都一直和孙晓茹在一起?席岩在心里冷冷地自嘲,身体已下意识不动声色地想绕开他们离开。一天之内连吵了三场,她现在连开口都觉得累,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当她从秦雨默身边走过,手下一紧,手已经被秦雨默牢牢拽住,没有丝毫要放松的意思。
“放手!”
“不放!”
秦雨默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和固执,却让她的鼻头一酸想哭。她也不挣扎,往后微微退了几步,眼睛却不敢看他。
席岩闭上眼,冷冷地道:“你想说什么?”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秦雨默的回应,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拽得生疼。她的视线在秦雨默左右手分别扫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心,“秦雨默你觉得这样靠谱吗?”她用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抽出了另一只手。
秦雨默刚要张口,被季梦涵尖厉的声音打断:“哈哈,席岩,我一直以为劈腿的会是你,搞半天还是秦雨默不要你了!”见其他三个人都不理会她,她便自觉靠近他们些,望着孙晓茹挽在秦雨默手臂的手上,“啧啧,秦雨默你果然没心,你和席岩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转身就和另一个女人恩爱有加了。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闭嘴!”
“闭嘴!”
秦雨默和席岩默契地异口同声。话一出口,他们互看了对方一眼。看到秦雨默始终皱着眉,像在艰难地忍受着什么,席岩有些不忍地撇开了头。
季梦涵被两个人一声厉喝,嗫嚅了一句就真闭上了嘴。
“谢谢你把他送到医院。”
秦雨默指的“他”就是秦臻,席岩明白,“你搞错了,我只会送他到地狱。我只不过为了张阿姨而已,你记得转告林罗兰,不要为难张阿姨,否则,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岩岩……”
席岩看着孙晓茹,微笑,“秦雨默,不要成为第二个秦臻,毁掉一个无辜的家庭。”
“席岩,你太过分了!”孙晓茹终于忍不住,“你不是秦雨默的女朋友吗?好歹……”孙晓茹还打算继续说下去,被秦雨默拦住。
“我要不起!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林罗兰,一辈子在郁郁寡欢中度过。我更不想要你父母这样的亲人!”席岩回答着孙晓茹的话,眼睛却始终盯着秦雨默,撂下话,咬牙忍着脚痛快步离开。
秦雨默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眼眶红红的,抽离孙晓茹的手,转身,泪从脸颊滑下,趔趔趄趄地往自己病房走去。
“秦雨默,你真的不要秦氏了吗?”季梦涵还是不甘心地喊。
秦雨默脚步一顿,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地道:“随便。”
秦雨默到达机场的时候天微微亮,空空荡荡的候机厅只有寥寥几人,他站在登机口处大玻璃墙前远眺,耳边时而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和行李箱拖动的声音。他记得,三年前也是在这个登机口,他也是独自站在这里。
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表面完好无损,可稍微一用力,便有隐隐的疼痛传来,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这一次,一切都是未知,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像医生告诉他的,能不能再提笔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他一向运气不错,不是吗?
烧还没有完全退尽,人依旧昏昏沉沉的,站了一小会儿便感觉有点体力不支。秦雨默找了个位子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懒懒地往后一靠,叹了口气。想到席岩在得知真相后的绝望,在请求他离开时的无奈,在医院误会他时的决绝,还有午夜梦回时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闭上眼,这些画面都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定格。
孙晓茹问他,为什么不解释。他知道席岩并不是误会他和孙晓茹有什么,她只是借机发泄,他就成全她。
孙晓茹问他,爱她值得吗。他知道孙晓茹指的是,三年前他放弃了国外的事业回到宁州,现在为了席岩手无法画图,又因为父母辈的恩怨甚至连秦氏都放弃了,一无所有。他说,因为是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孙晓茹说他连灵魂都给了席岩,对其他女人都很残忍。他只能抱歉地告诉她,他的心很小,他只能对一个女人负责。
跟席岩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只要她稍稍一皱眉,他就能轻易分辨出她的喜怒哀乐。只要她还有一丝回头的可能,无论怎么中伤他都无所谓。比起自己父母带给她的痛,他的这点等待算什么?
席岩待在秦雨默的房间,坐在他的床上,侧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展延越来越急促的语气,几乎要将话筒炸裂开来。可她依旧一动不动,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是握成拳的左手中,海景房的一串钥匙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中,掐出了血痕来。
展延说,秦雨默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孙晓茹是展延去医院偶然碰到,又跟着他见到了秦雨默,主动留下来照顾他的,与秦雨默完全无关。
展延说,她那天离开医院后,秦雨默就命令他给她送药过来。而她一点儿都没有关心过秦雨默,一点儿都没看出他身体抱恙。
她不是看不出来,是想装作看不到。席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脚踝,那天明明自己掩饰得很好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展延说,秦雨默今天要飞去美国了,原因不明,归期未知。如果真的不爱了,就不要以朋友的名义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