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席岩盯着秦雨默桌上的地球仪,手点着秦雨默要去的地方,很远……
最后,展延说,秦雨默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让他去偿还?
不管展延说了多少,不管他有多气愤,她的一句话便把展延给堵住了:“秦雨默的父亲是秦臻,秦臻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尽管手指已经将手机握得快变了形。
展延悻悻地放下手机,伊凡在一旁打趣:“干吗不告诉她雨默是去治疗手的真相?把人吓跑了,看你怎么跟雨默交代。”
“下药不猛没用。”
“再猛也没用,难道还有谁比雨默更了解她的脾性吗?你下再猛,岩岩也不会赶去机场的。”
展延手搭在伊凡的肩膀一拍,“二哥,给说个真话,你真的放下了?注资秦氏是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结束恩怨罢了。”他轻轻抿了口酒,“她在最恨老三的时候,生病喊的还是老三的名字,我已经没有坚持的理由了。”他自问也做不到秦雨默这样的程度。
“啧啧,你们俩都是情圣!”展延恨恨丢下一句,可是心里依旧在替秦雨默捏把汗,上一代的恩怨真的能从伊凡注资秦氏开始弥补而缓和吗?
席岩赶到机场,看着大厅翻动着的电子航班表,心在一点点往下沉。她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又转回到机场草坪外的露天停车场,看着一架架飞机从车顶、眼前飞过,不知道哪一架载着秦雨默,他是否能感应到她在下面正仰头看着他,默默地为他送行。
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旋转了许久,终于承载不了重负落了下来。
一年时间,让席岩放下二十多年的仇恨,不可能。但是让她忘掉二十多年的情谊,更不可能。
秦臻跟植物人的唯一区别就是还能睁眼,歪着嘴,见到人能哼哼几声。林罗兰倒是让席岩刮目相看,对于秦臻大半辈子的背叛,她竟然可以不计前嫌。秦氏终究还是没有破产,秦臻的助理主动辞职,曾经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苏以南在出国前来找过她一次。
“我是来道歉的,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至少在我看来是你不爱伊凡。”
“你不用为他打抱不平,那几年我不会比他过得好。”
伊凡没有亲口告诉过他所经历过的痛苦,她大可装作不知。而事实也是如此,两个人都曾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实在没有必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选择这样的彼此自白。
不过一年,却也是经历了世事变迁。不是同路的人都各自散了,看似同路的人,只能将所有恩恩怨怨都暂时搁下。
住在那幢熟悉的房子里,虽然没有了秦雨默,席岩也固执地不离去,也许是空气里还弥漫着他的味道,所以席岩过得也算悠然自得。每天下班,她都习惯进秦雨默的房间收拾一番,细细擦着他们的合照,还有架子上一排排的建筑模型。她知道秦雨默对经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只喜欢建筑,不像她,只因为他喜欢,所以她才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后面。而从M.Y开始,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专业。慢慢的,席岩觉得对他的思念随着时间在成倍地叠加,而仇恨在慢慢沉淀。其他人都没有再来烦扰她,而她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她将所有精力都倾注于M.Y。
时间很快又进入了十月,天气晴好,阳光照在身上不再灼热。
自从上一次和秦雨默匆匆离开后,她再也没来过海景房,可今日又为哪般才来的?或许堆积如山的想念需要释放,或许选择不见,只是一种可笑的执念。
海景房内,里里外外都纤尘不染,应该有人在打扫吧。落地窗微微开了一条缝,风吹拂进来,双层窗帘随之飞舞着。窗外,正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有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传来。
一切都与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多出来的是落地窗旁边的一架白色钢琴,上面有一本摊开的琴谱,像是主人刚刚弹奏过。打开琴盖,一个蓝色信封静静地躺在黑白键上,犹豫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
狂野硬朗的字,是秦雨默的笔迹。纸上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还有一条摩天轮项链,就将席岩伪装的坚强统统都瓦解,所有的痛苦、委屈和纠结瞬间涌上来。她捂住胸口,即使把嘴唇咬到出血,依然止不住热泪串串落下。
“岩石头,记得转身。只要你愿意,这个家永远都在。还有,模仿梅园摩天轮造型设计的摩天轮项链是你的生日礼物。”
这就是展延说的那条项链吧……原来那年生日那天,他看到了伊凡为她所做的一切,所以才对她那样冷淡。
仅凭简单的几句话,她就坚信他们有一样的信念,不需要约定和承诺,更不需要解释和原谅,秦雨默一定会回来。
席岩继续每天到M.Y上班,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开车去海景房,做好两个人的饭菜,摆上两个人的碗筷,然后再到海边走走,踩出一个个脚印,仿佛秦雨默就跟在她的后面……临睡前她会习惯按着黑白键,尽管没有任何长进,但这是她从秦雨默那里学会的唯一一首曲子。
刚开始没有人告诉她,秦雨默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归来。渐渐的,她能从国外的建筑权威杂志上看到关于他的消息。他的手康复了吗?不管怎样,她都相信,他会回来的,多久都会回来。只是空荡荡的房子,没有因为她每天下厨变得有烟火气,反而越来越凄清的感觉。秦雨默,你说过只要我愿意,这个家就在,可是你在哪儿?
最近一段时间,M.Y因为伊氏的设计案在业内风生水起,订单源源不断,席岩也越来越爱这份工作。她有了如释重负后的快乐,发自内心的。
席岩画完了最后一张设计草图,伸了个懒腰。
空旷的路上,只有雨刷的声音做伴,穿过一盏盏寂寞的路灯。车上已开始十一点整点报时,从这里开车到海景房需要两个小时。看着密密的雨丝,她缓缓朝前开了会儿,猛地一打方向盘,还是向高速方向开去。
席岩下车,远远望去,海景房竟是一片灯火通明,她顶着雨朝房子跑去,但越接近台阶,某种预感就越强烈,直到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钢琴声,她瞬间僵在原地。
秦雨默?念头一闪,她一口气跑上了台阶,却在虚掩的门前生生停住了脚步,推门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她怕门那头不是自己想见到的那个人。
突然,钢琴声戛然而止,似有感应般,门被轻轻拉开,只见秦雨默站在玄关处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而泪从泛红的眼眶溢出。席岩感觉此时此刻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抬手为他抹去了眼泪,说了一句:“墨鱼,我想你了。”
秦雨默握住她的手,二话不说伸手一拉,将她整个人都拥进自己的怀里,感觉到她凉凉的手扶上他的腰,慢慢收紧。
“傻瓜。”他的手掌插入她湿漉漉的发丝,扶着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岩石头,你还要我吗?能不能给我一辈子的时间来化解你心中的怨恨和委屈?”
“好。”席岩知道,秦雨默就是她的幸福,她的回答从来都没有如此坚定过。
聪明的人不该拿过去惩罚自己,而要懂得抓住眼前的幸福。
这回轮到秦雨默石化,他没料到席岩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他回来,甚至没有百分之一的把握。席岩从他的怀里退离了一些,秦雨默便牵着她的手走进客厅,拿起钢琴上的海景房模型。
“你看,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亲手帮你修复好。”
席岩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手,虽然已经从关于他的新闻中确定他的手康复了,可真正握在自己的手里,更多了几分感慨,一滴滴热泪落在了他的掌心,“你的手是真的好了吗?”
秦雨默笑着点了点头,“以后你还可以年年收我的模型了。”他再次把她纳入怀中,下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顶,“岩石头,给你的时间够吗?”
“之前我那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
秦雨默将她额间的发丝捋到耳后,勾了勾唇角,“一年前孙晓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你是我用灵魂去爱的女人,所以没有任何哪种伤害比你不爱我、不要我更具有杀伤力。”
面对这样直白的心意,席岩不感动是假的,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狠狠推开了他,赌气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说我脾气差得没男人会要吗?”
“所以我来娶你了。”秦雨默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要和一个又懒又傻,身材不好,性格恶劣,天天和你吵架,没有半点女人味的人结婚,不是找罪受吗?”席岩几乎用他自己的原话去质问他。
秦雨默失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我喜欢罪孽深重,惩罚我下辈子还能遇见你。”
席岩回抱住他,她要的不是他下辈子的承诺,她希望这辈子就这样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
(完)